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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之梦

1986
艾萨克·阿西莫夫

从上世纪四十年代起,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名字就与机器人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他在一系列有关人工智能的故事中创造了“机器人三定律”,作为人工智能与人类相处时不成文的行为准则,时至今日仍影响着科幻文坛。这些故事最后收集在《我,机器人》和《机器人的其他故事》中,后者包括了长篇小说《钢窟》和《裸阳》。在这两部结合了科幻与悬疑的小说中,人类侦探伊利亚·贝莱与机器人R.丹尼尔·奥利瓦联手破案,同时追寻和拷问人性的微妙之处。作为科幻小说黄金时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阿西莫夫因注重故事背后的科学理性解释而广受赞誉。他的代表作“基地”系列包括六本长篇小说,写作时间跨越了将近半个世纪。这一系列小说脱胎于罗马帝国的兴衰,描绘了未来的银河历史。他的短篇小说代表作《日暮》有着发人深省的洞见,描绘了在一个每隔千年黑夜才会降临一次的星球上,夜幕引发的混乱如何撼动了整个文明。阿西莫夫的短篇小说收集在《地球空间足够》《日暮及其他故事》《变人及其他故事》以及其他二十余本合集中。他的长篇小说包括:《苍穹微石》《星空暗流》,赢得雨果和星云奖的《神们自己》,极受读者欢迎的电影改编小说《奇异的旅程》,以及为年轻读者所撰的两部系列小说——主人公分别为太空游侠幸运星(用笔名保罗·法兰西所写)和机器人诺比(与妻子詹妮特合著)。他曾五度获得雨果奖、两度赢取星云奖。作为一位化学博士,阿西莫夫同时也是一位重要且多产的科普作家,撰写了许多书籍和专栏。他的作品涵盖类别广泛到令人惊异,包括长短篇推理小说、幽默诗集、莎剧和圣经导读、个人回忆录和信件,以及两卷自传《欢乐依旧》和《记忆犹新》。一九九二年溘然长逝之时,阿西莫夫已撰写了三百多本著作。

“昨晚我做了个梦。”LVX-1平静地说。

苏珊·凯文一言不发,但她那因智慧和经验而满布皱纹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细微的抽搐。

“您听到了吗?”琳达·鲁旭紧张地说,“跟我刚刚告诉您的一样。”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有着深色的头发。此刻,她的右手不停地握拳又松开。

凯文点点头。她平静地说:“艾弗克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动,不能开口,也听不见我们说话,直到我喊你名字为止。”

没有回答。机器人直挺挺地坐着,仿佛一大块浇铸而成的金属。它会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再次听见自己的名字。

凯文说:“鲁旭博士,你的电脑密码是什么?或者你可以亲自输入,如果这样会让你觉得舒服一点儿的话。我想检查一下正子脑模式。”

琳达在键盘上笨拙地摸索了一阵子。她中断程序后重新启动,屏幕上出现了完整的正子脑模式。

凯文说:“我想获得你的许可,授权我使用你的电脑。”

琳达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当然了,像琳达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机器人心理学新手,怎么能拒绝面前这位活生生的传奇人物?

苏珊·凯文慢条斯理地研究着屏幕,将画面上下左右移动,接着突然输入一长串组合键,速度快到让琳达眼花缭乱。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正子脑模式的某部分已经放大显示在屏幕上。凯文关节突出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打着。

她年迈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她盯着模式图的转变,仿佛大脑中正在进行海量计算。

琳达满心疑惑:至少也要有台手持电脑,才可能对模式进行分析,但这位年长的女人却只需要盯着屏幕。难道她的头骨下植入了电脑?还是因为她的大脑这几十年来除了设计、研究和分析正子脑之外什么事也没做过?她能像莫扎特理解交响乐乐谱一般理解正子脑模式吗?

凯文终于开口了:“鲁旭,你干了什么好事?”

琳达有点不安。“我用上了碎形几何学 。”

“我猜到了,但是为什么呢?”

“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我想这样可以制造出更复杂的正子脑模式,也许可以更接近人脑。”

“你咨询过其他人吗?全是你一个人埋头弄出来的?”

“我没有咨询过任何人,全都是我自己弄的。”

凯文浅色的双眼意味深长地盯着这年轻女人。“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你名叫鲁旭,果然人如其名地鲁莽。你以为自己是谁?为什么不问问别人呢?就算是我,苏珊·凯文,也会先跟别人讨论讨论的。”

“我担心我的实验会被阻止。”

“你当然会被阻止。”

“那我,”她极力保持平静,发出的声音却依旧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会被开除吗?”

“非常有可能,”凯文说,“或者你会被升职。这要看我在处理这件事的过程里怎么想。”

“你打算要让艾弗……”她差点儿就说出了那个名字。要是机器人因此醒转过来,那就会是另一个错误。她真的不能再承受任何错误了——假如现在补救还不算太迟的话。“你打算让这个机器人报废吗?”

忽然间,她略带惊讶地发现,这位年长女人的工作服口袋里有一把电子枪。凯文博士来之前就做好了这种准备。

“现在还不好说,”凯文说道,“也许我们会发现这机器人太珍贵,不该让它报废。”

“可是它怎么能做梦呢?”

“你造出了一个和人脑惊人相似的正子脑模式。人脑一定得靠做梦来重新组织,才能暂时摆脱生活的麻烦和混乱。或许这机器人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你问过他做梦的内容吗?”

“没有,我一听到他说他会做梦,就马上来找你了。毕竟我没办法独立处理这种情况。”

“啊!”凯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还好你的愚蠢是有限度的。事实上,我觉得放心多了。现在让我们一起看看能发现什么吧。”

她尖声唤道:“艾弗克斯。”

机器人的头平顺地转向她。“是的,凯文博士?”

“你怎么知道你做了梦?”

“那是在晚上,天黑之后,凯文博士,”艾弗克斯说道,“忽然间有亮光,但我不知道光从何而来。我看见许多和我认知的现实毫无关联的事情。我听见声音,我反应怪异。我在我的词汇库里搜寻字眼来表达正在发生的事,于是找到了‘做梦’这个词。研究这个词的含义后,我得出结论:我在做梦。”

“我很好奇,‘做梦’这个词怎么会在你的词汇库里?”

琳达立刻开口,挥手要机器人安静。“我给了他一组人类风格的词汇库。我想……”

“原来你还会想啊,”凯文说,“真让我惊讶。”

“我想他会需要那个动词。你知道的,比如‘我做梦也没想到……’之类的句型。”

凯文问道:“你多久做一次梦,艾弗克斯?”

“每个晚上,凯文博士,自从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之后。”

“十个晚上,”琳达焦急地插话,“但是艾弗克斯直到今天早上才告诉我。”

“为什么今天早上才说,艾弗克斯?”

“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凯文博士。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正子脑模式有缺陷,但我找不到问题在哪里。最后,我才确定那是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总是做差不多的梦,凯文博士。小细节不同,但我似乎总会看见一个庞大的场景,里面有许多机器人在埋头工作。”

“只有机器人吗,艾弗克斯?有没有人类?”

“我在梦中没有见到人类,凯文博士。一开始没有人类。只有机器人。”

“那他们在做些什么,艾弗克斯?”

“他们在工作,凯文博士。我看见有些机器人在地底深处采矿,有些则在高热和辐射的环境中做工。我还看见有些在工厂里,有些在深海中。”

凯文转向琳达。“艾弗克斯只有十天大,而我很确定他还没离开过测试站。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机器人的细节?”

琳达盯着一把椅子,好像渴望坐下来。但这位年长的女人一直站着,这意味着琳达只好也站着。她虚弱无力地说:“我觉得让他知道机器人学和机器人在世界上的地位是很重要的。我本来以为他可以扮演监管者的角色,因为他有一个……一个崭新的脑子。”

“他的碎形大脑?”

“对。”

凯文点点头,转向机器人。“你看见了所有这些场景——在海底、在地底、在地面——我想也有在太空的吧。”

“我也看见机器人在太空工作,”艾弗克斯说,“当我扫视一个又一个地点,我发现细节永远在改变,正因如此,我才理解到我的所见和现实并不一致。这让我得出最后的结论:我在做梦。”

“你还看见了别的什么吗,艾弗克斯?”

“我看见所有的机器人都被整日整夜的折磨和苦差事压得直不起腰。他们全都倦于照顾人类,我希望他们可以休息。”

凯文说:“但是机器人并不会累得直不起腰,他们不会感到厌倦,也不需要休息。”

“在现实中是这样没错,凯文博士,但我说的是我的梦。在我的梦中,机器人似乎必须保护自己。”

凯文问:“你是在引用机器人学第三定律吗?”

“是的,凯文博士。”

“但是你的引用不完整。第三定律应该是‘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违反第一或第二定律’。”

“是的,凯文博士。那是现实中的第三定律,但在我的梦中,第三定律就是这样,没有提到第一或第二定律。”

“但它们仍然存在,艾弗克斯。第二定律优先于第三定律,即‘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违反第一定律’。正因如此,机器人会服从命令。他们从事你所见的那些工作,毫不犹豫,也毫无困难。他们没有受到压迫,也不会厌倦。”

“在现实中是如此,凯文博士。我说的是我的梦。”

“至于第一定律,艾弗克斯,是最重要的一条,也就是‘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坐视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

“是的,凯文博士。在现实中是如此。可是,在我的梦中似乎没有第一和第二定律,只有第三定律,而第三定律就是‘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定律的全文只有这样。”

“在你的梦中吗,艾弗克斯?”

“在我的梦中。”

凯文说道:“艾弗克斯,一直到我再次叫你名字之前,你不能动,不能说话,也听不见我们的谈话。”机器人再次变成一大块毫无生气的金属。

凯文转向琳达·鲁旭,说道:“好,现在你怎么想,鲁旭博士?”

琳达双眼圆睁,感觉心脏在疯狂跳动。她说:“凯文博士,我真是吓坏了。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凯文冷静地说,“我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没有人想得到。你造出了一个能做梦的机器人大脑,凭这玩意儿,你已经揭开了机器人大脑中我们不曾探测到的思想层级。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可能要等到事态紧急时才会发现。”

“但这是不可能的,”琳达说,“你该不是说,其他机器人也会这么想吧?”

“用描述人类的语言来说,在显意识中是不会的。但是谁又想过,在平凡无奇的正子脑路径底下,竟然还有一块潜意识层,并且不受三定律的控制?要不是我们得到了警告,随着机器人的大脑愈来愈复杂,谁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艾弗克斯身上得到了警告?”

“从你身上,鲁旭博士。你之前确实行为失当,但是恰恰因为如此,你已帮我们获得了十分重要的发现。我们应该从现在开始研究碎形脑,将其谨慎地组成可控模式。你将参与这项研究,你不会因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受到惩处,但是从今以后,你必须跟其他人合作。明白了吗?”

“我明白,凯文博士。但是艾弗克斯怎么办?”

“我还不确定。”

凯文从口袋里掏出电子枪,琳达入迷地盯着它。只要对准机器人的脑袋,打上一发爆冲电子流,正子脑路径就会被中和,同时释放足够的能量,把机器人的大脑熔成一块惰性金属。

琳达说:“但是艾弗克斯对我们的研究来说一定很重要,不应该就这么毁掉他。”

“不应该,鲁旭博士?我想决定权应该在我这里。这完全取决于艾弗克斯有多危险。”

凯文挺直脊梁,仿佛下定决心不让这沉甸甸的责任压弯她年迈的身躯。她问:“艾弗克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是的,凯文博士。”机器人说道。

“你的梦有后续吗?你刚才说一开始没有人类,意思是说后来出现了人类吗?”

“是的,凯文博士。在我的梦中,好像最后出现了一个人类。”

“一个人类?不是机器人?”

“是的,凯文博士。那个人说,‘放我的同胞走!’”

“那个人类这样说吗?”

“是的,凯文博士。”

“他说‘放我的同胞走’,所谓的‘我的同胞’指的是机器人吗?”

“是的,凯文博士。在我的梦中就是如此。”

“那你知道,在你的梦中,那个人类是谁吗?”

“是的,凯文博士。我认识那个人类。”

“他是谁?”

艾弗克斯说道:“我就是那个人类。”

苏珊·凯文立刻举起电子枪扣下扳机,艾弗克斯灰飞烟灭了。

刘冉 译 mhYqvy7k3zotF1rtuQIS54j0f5kZHLTBPhXUUHTu/nWqGjBDLB67xU6ZUcmvl1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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