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美好生活的隐喻,玫瑰也是多灾多难。回顾历史,不仅施害者的铁蹄会践踏玫瑰,使之香消玉殒;同样可悲的是,受害者还要穿着自己不幸的草鞋,继续践踏心底最后的玫瑰。
举例说,当外敌入侵,如果还有人过着风花雪月的生活,那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许多人相信,在国家遭难之时维持风雅的生活是不道德的。
想起有关梁实秋的一段公案。1938年,梁实秋为自己在重庆主持的《中央日报·平明副刊》写了一篇编者按,其中几句是这样的:
现在中国抗战高于一切,所以有人一下笔就忘不了抗战。我的意见稍为不同。与抗战有关的材料,我们最为欢迎,但是与抗战无关的材料,只要真实流畅,也是好的,不必勉强把抗战截搭上去。至于空洞的“抗战八股”,那是对谁都没有益处的。
很快,这一番肺腑之言招致了郭沫若等左翼文人的攻击,而消极抗战的罪名让梁实秋从此背负了几十年。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有人在内地的报刊上为他说了几句公道话。
其实,了解内情的人知道,梁实秋并非不主张抗日,而是站在中国人精神生活的立场想象另一种可能,即在追求政治的独立之外,还要须臾不离不弃文学的审美价值。梁实秋没有否定枪炮在保家卫国时的立竿见影,但他同样试图保卫中国人生活中的玫瑰。这非但不是投降主义,反而是以一种和风细雨的日常抵抗来维护一个文明人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