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水相日,花音弄出来堵门的冰墙牢固的不可思议。
从她研究法术开始,她就习惯性在睡觉前把屋门堵死,流民营地这种地方强抢民宅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花音不但怕屋子被抢,更怕她写满墙壁的法术公式被人看到——要是被人举报,那就至少是七十年的监禁生涯在迎接她了。
可她要走出流民的命运,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就算是死,她也要走下去。
“还好我出门的时候没被邻居老头看到,回来又把冰墙原封不动的堵好。”花音合衣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心里忐忑又期待地想:“这老东西估计以为我在家冬眠三个月了吧……对了,地瓜也要带上。”
花音一骨碌爬起来,把墙角的一袋地瓜——冬天之前,邻居老头儿给她的抢地赔偿,用一个收纳术装好放进口袋,然后在门外冰墙被破坏的声音里,又悄悄溜回床上,装作熟睡。
“哎你们轻点,别把人吵醒了。”门外,老头儿吩咐着他手下几个雇佣流民正在撬动那块比门还高的巨大冰墙,“也不知这小娘们从哪里搞来的,真的是硬。”
而身旁站着的那位王老板,却让他们加快速度把冰墙弄开,大雪天里,他的脑门上竟然流着急切的汗水:“惊动就惊动了,小娘们敢跑?老子枪都带来了,她能跑到哪里去!嘿嘿嘿……没想到我又要娶老婆了!你们速度点!力气都使出来!”
老头儿见状,也赶紧催促。
于是,原本偷偷摸摸的撬门行径,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凿冰现场,那位王老板不知从哪里又招呼来一群地痞流氓,每个都毕恭毕敬喊他大哥,也扛着铲子加入了凿冰队伍。
半个小时过去,花音放了一个冬天的冰墙终于被他们凿碎,她清楚听到冰碎的哗啦声,接着就是门锁被撬开的声音,还有许多人在雪地上走路的脚步声——那位王老板已经让手下人把屋子团团围住,连一个窗户都没放过,然后提了捆绳子,他亲自进屋去了。
花音正在思考要不要突然惊醒然后挣扎一下显得真实一点,但她对自己的表演天分并没什么自信,要不干脆假装睡死过去好了,但又怕让人起疑……正想着,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花音这才想起,自己沉浸在新研究的减耗公式里,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似乎是这个一贫如洗的屋子让这位王老板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真可怜,这都饿的昏过去了。”他感慨着,拿起绳子把床上的小姑娘翻过来绑好,又拍拍她冰凉的小脸,心满意足,“真是个漂亮的小妞啊,嘿嘿嘿,饿昏了也好,省了老子许多麻烦。”
花音于是紧闭双眼,继续装死。
一路颠簸,到了流民营地不知哪条街道,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迎新娘,大风雪中,花音被当成货物一样五花大绑,在一群流氓小弟的道贺声中,她被送入了洞房,还被牢牢绑在一根柱子上,似是要迎合他们大哥的兴致。
逐渐耳边宾客声渐冷,人群散去,花音就听到这个浑身汗臭味的王老板走过来,凑在她身上,就要亲她。
花音睁开眼睛,她看到的,就是满屋通明灯火下,面前这张凶恶又淫荡的脸——正是流民营地出了名的恶霸,污水街皮革铺老板,王尼玛。
三年来,花音很少出门,偶有几次她到这边街区来采购,每次都能听到流民们对于这个王尼玛的咒骂,今天抢了这家的闺女,明天烧了那家的房子,过几天又在酒馆斗殴枪杀了谁的儿子,在这个没有任何治安可言的地方,王尼玛身为地方恶霸,可谓是坏事做尽,逍遥法外——花音想起她今天回家路上遇到的一家三口,说也是被这个王尼玛霸占了房屋,无家可回。
花音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面前这个人,屋外风雪交加,这个王尼玛却是裸露着上身,油光铮亮的汗水在他的大肚腩上晶莹流淌,他粗狂而油腻的眉眼之间此刻已被情欲所填满,花音的突然醒来也没有把他吓一跳。
看来确实如传闻所说那样,这个王尼玛称霸一方,是有点本事的,人们说他从前就是混黑道的一个恶霸,人高马大,心狠手辣,还练了一身好体术,又仗着不知在哪里搞来的一杆枪,这些年他在污水街一带到处欺负小姑娘,特别是新鲜的小姑娘,横抢十条街,没人敢反抗他。
王尼玛嘴角流着口水,看到小姑娘醒了,顿时眉开眼笑:“小美人儿,来再睁大眼睛看看,哎哟,你可真好看啊,叔叔这二十个金币不亏,不亏。”
花音眨眨眼睛。
“唉呀,你别害怕,其实呢叔叔是个厚道人,就是光棍太久了,嘿嘿嘿……”大概是面前的猎物太好看,王尼玛竟然很有耐心地哄她,“你乖乖的……嫁给我做老婆好不好啊?”
花音的目光越过他,望见了房间里挂满整整两面墙壁的皮鞭镣铐用刑工具,有些还带着干涸发黑的血渍。
一想到曾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在这里被折磨被扼杀,花音就一阵头皮发麻,要是换作以前的自己,被他抓来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也多亏她在这三年咬牙和血往肚里吞的日子,给了她冒险入虎穴的勇气。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大名,叔叔我啊,在这一带,甚至在整个流民营地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王尼玛为了驯服猎物,还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跟你说啊,你最好断绝了逃跑的念头,你知道我之前抢来的三十六个老婆都去哪了吗?”
……不用想都知道去哪了,即使每天都有许多人想尽办法逃离这个鬼地方,但谁也没成功过,这片流民营地没有任何通往外界的路,东、南、西三面都是悬崖,北面是纵横千里的原始森林,所有试图穿越森林的流民最后都死在了路上,不是被漫山遍野的凶兽咬死,就是弹尽粮绝补给用尽,最后还是进了凶兽的肚子。
流民营地的小姑娘,逃走也是死,被王尼玛抓走也是死,花音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每次出门都几乎看不到一个同龄女孩子了。
难怪邻居老头儿要把自己给卖了呢,可真值钱!
小姑娘轻轻一笑:“那我是第三十七个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眼弯弯望着王尼玛,满屋灯光映在她的双瞳里,像是两朵盛开的罂粟,致命又诱人。
王尼玛在流民营地开了一百多年的皮革铺,也当了一百多年的一方恶霸,抢过三十六个老板娘和不知其数的表妹表姐,这是第一次遇到不哭不闹甚至还对他笑的小姑娘,难道……她也喜欢他的?所谓的一见钟情?王尼玛心里有只小鹿开始乱撞。
“叔叔会好好疼你的!”
王尼玛激动地在花音脸上啵了一口,然后怜香惜玉似的把她从柱子上放下来,吭哧吭哧把她扛上了床。
花音的手脚依旧被绳子捆着,半分动弹不得,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密封舱里醒来的情形,也是这副任由宰割的模样,不过这次,她不会再让命运重复了。
王尼玛一放下她,就听到她幽幽的声音传来:“你知道吗,我是被卖到这儿来的。”
王尼玛砸吧着嘴角的口水,“很正常啊,这儿多半人都是被卖来的。”他笑说着,手指勾上她的脸蛋,仿佛勾着一顿馋人的美餐,“很多人被人贩子卖来,自己一分钱都没拿到,还不是一样过日子,我上个老婆就是这样的,她的奶子可真好吃啊,就是命短了点,啧,你可别那么快就被我弄死了,你一定要乖乖的,叔叔跟你也算是……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啊对,郎才女貌!”
郎才nmp女貌,花音差点一句话骂出来,她是被卖来的,当货物一样卖来的,几百年如一日的腐烂生活,你们都甘心,她不甘心,你们都不敢逃,她敢。
花音任由这个恶霸玩弄着自己的脸,她躺在他臭烘烘的大床上,只顾仰目打量四周,不得不说这皮革铺一百多年经营下来,钱还是有的,这房子随便一个角的装修费,都胜过她那整座破屋子了,嗯,不知道这恶霸的存款放在哪里,流民营地是没有银行的,流民也不会收纳术,为了防止被抢劫,金币都会放在很隐秘的地方……
眼看着王尼玛已经开始脱衣服,小姑娘眼睛转了转,悠悠开口说道:“如果我乖乖的呢,有没有嫁妆给我呀?”
王尼玛心情很好,他说:“你乖乖听话,真心爱我,再给我生俩大胖儿子,我的人,我的床,我的铺子,还有我的小金库——”王尼玛自豪地跺了跺脚下那昂贵的乌桦木的地板——“都有你的份儿!”
花音顿时觉得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要做噩梦梦见王尼玛这句「真心爱我」了……
“我想去风雨城。”她说。
“风雨城?”王尼玛开始脱裤子,“你刚来吗?不知道新政法律?谁度蜜月去那种地方啊,别做梦了我的小宝贝,好好享受我们的新婚之夜吧哈哈哈……”
“正愁路费不够。”她说。
亢奋中的王尼玛已经听不清了,他飞快地脱下小内裤——“什么不够啊,有我就够了!”
“真想谢谢你。”她说。
光溜溜的王尼玛,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凉飕飕的风从他身边刮过,本来已经意乱情迷的身体不由地被冻了个哆嗦,转头一看,他原本关的结结实实的窗户竟然敞开着,大风夹着雪沫吹进来——骂了一句见鬼,王尼玛刚想去关窗,可是下一秒,他整个人被风吹倒在地上!
没错!这位雄踞一方的恶霸!整整三百斤的身材!被一阵风吹倒了!
这下他是真的见鬼了。
更让他无法置信的是!床上躺着的小姑娘,此时已活动着手脚站起来了!
原本捆着她手脚的打了无数个死结连头牛都挣不脱的绳子,竟然已经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火苗给烧断了,断处散发出一股焦糊的气味,那气味伴随着满屋子臭烘烘的皮革味道,和涌进来的风一起吹进王尼玛鼻孔中,他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王尼玛甩着一身横肉想从地上挣扎起来,一抬眼就看到小姑娘面无表情站在床前,而她掌心残留闪烁的复杂图案,似是唤醒了他一百多年前的回忆,那场血流成河的战争,那一个个倒在大火中的流民,那一堆堆焦糊横亘的残肢……王尼玛瞪大了眼睛,狠狠揉了揉,再狠狠揉了揉,然后他爆发出尖叫:“你这是法术!我的亲娘啊!你怎么会使用法术……这里没有人可以使用法术!我要报警!报警!来人啊!啊!”
又一阵风把他肉浪层层的身体掀翻在地上。
“如果报警有用,你的三十六个老婆又去了哪里呢?”
在这个被风雨城政府抛弃了一百多年的地方,报警是最大的笑话,花音拎着那根原本捆她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风压下的大恶霸捆了个结实,又随手拿了床头的天际日报,报纸头条用醒目的天际通用语大字写着【众望所归,人心所向——风雨城主雨见以满票当选为天际省法师领袖】,花音瞥了一眼,就把印着雨见仙风道骨封面照的报纸搓成一团,塞进了王尼玛大喊大叫的嘴里。
王尼玛瞪着眼,呜呜挣扎,却根本爬不起来,无形的风压笼罩在他身躯之上,他只能凭空乱蹬手脚,像一只被掀翻的王八,在不知情者看来,大概和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无异。
一代恶霸,竟也有此日之辱。
花音踩了踩脚下的乌桦木地板,小金库是么?王尼玛可真是个老实人,她心里感谢着他,手掌又一翻,掌中的复杂图案开始流转凝聚,很快一个成型的沙化术落在地上,那昂贵的花了王尼玛十年收入才装修好的乌桦木地板,就在法术之下变成了一个小沙坑,一阵风,沙坑吹没了,露出里面的熊皮箱子。
在王尼玛的泪水中,花音笑眯眯地把金币捧出来,数了数,一共四百八十七个金币。
巨款啊。
留了七个子儿给王尼玛重建家园,花音把剩下的四百八十金币用收纳术放进口袋。
然后她拍拍屁股,跑了。
才走到皮革铺门口,花音“自学成才”的法术就已失效,王尼玛已经挣断身上的绳子,扯出嘴里的报纸,也不管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更不管外面冰天雪地,他抄起猎枪就拔腿追了出来,一路狂奔一路喊,一路乱射误伤无数围观群众。
“报警啊!老板娘跑了啊——啊啊啊——报警啊——有人用法术啊——抢劫啊——苍天有眼啊——还管不管了啊——”
可是没有人相信凶神恶煞拿着枪的娶过三十六个老婆的王尼玛反而是被抢劫的那一个。
抛下身后杀猪般的嚎叫,花音一个风行术糊在鞋上,溜了个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