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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音找到谢灵舞的时候，她在一处小高坡上，夹着雪沫的风将她鲜红的长袖和裙摆呼啦啦地吹起，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像一只随时都要飞走的鹰。
“阿嚏！”
花音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积雪尚未消融的冬日，到底还是冷的。
一个暖风领域扔在花音脚下，瞬间周身一米，温暖如春。
“哇。你也会法术啊！”花音吸着鼻涕，望着这个比秋山月当日施展的明显更为精纯的暖风领域，好奇道，“你是稀有民族嘛？”
也只有稀有民族，敢仗着70分加分，笃定押自己第一。
也只有稀有民族，可以几乎与她差不多速度交卷，毕竟只需要答对30分就行。
也只有稀有民族，未曾入学，不用法杖，就能随手扔出精纯的法术，就像雾月谷冬流世家的忍者、明石世家的阴阳师一般，都有自己的秘传绝学。
不过花音对稀有民族没什么偏见，更不谈侵占资源一说，毕竟人丁零落，都快灭绝了，就像地球上的大熊猫一样是要被好好保护起来的嘛，加分，送第一名，都不过分——别把她挤出前三就行。
“我？”大熊猫摇头，看了花音一眼，“不是。”
“啊？”
“我和你一样。”谢灵舞说，“我是流民。”
花音险些从坡上摔下去，“流民！”她吃惊极了，当时白角大战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被颠覆过认知，“流民不能使用法术啊，你不怕被抓吗？”
而且她也没有法杖，难道她和自己一样，把身体做成了施法媒介？
花音紧张地看着谢灵舞，世上竟然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吗？为了摆脱命运的束缚，什么办法都敢尝试？什么路都敢走？
谢灵舞微微勾起嘴角：“偷偷用，不就行了。”
这是花音第二次看见她笑了，她就像一枝在雪中绽放的红梅，绮丽而清冷，绰约而从容，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孤独。
“那法杖呢？”花音问。
谢灵舞于是晃晃自己的手臂，十数只手镯碰撞起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来没有规定，法杖一定要是木棍的样子呀。”
花音摸了摸她手镯上那些粗看朴实无华，细看了却无比精致繁复的花纹，瞬间明白了，心里也对这个姑娘更加佩服起来，法杖本身作为人类施展法术的必要媒介，确实没规定过必须长什么样，只要有合适的原材料和媒介金属，配以正确的手艺与不超出材料承受范围的媒介公式，都是可以制作出法杖的。
这么一想，流民人口千千万，其中有些藏龙卧虎之辈也不奇怪，加上早年有不少和流民通婚而自愿放弃公民身份的人，其中不乏有正统的法师，在家里偷偷教导亲人后代，只要行事低调，不被别人举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除了流民营地这个人间地狱之外，大部分流民所在的村镇，都有挺和谐的社会环境。
只是，无论如何，能拿得出法杖制作材料的，想必背后有十分厉害的父母，把孩子从小培养教育，考第一，也不奇怪。
谢灵舞剑眉星目的脸上，是奕奕的神采，花音听到她说：“倒是你，很有自信。”
小姑娘看着谢灵舞的脸，不由出神，这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呀，并不能用多漂亮来形容，漂亮是云白雪那样的，而谢灵舞身上是一种比皮囊面相更深层次的风采，哪怕电视上的明星都比不上她——花音从没在天际大陆的影视明星身上见过这么纯粹而英气的美，明明也是二十年华，花音自己与她对比，就好像一只干巴巴的麻雀对比一只划过青空的凤凰。
和她站在一起，真是……让人十分害羞呢。
这一瞬间，好像谁考第一都不重要了，花音对这个女孩子简直毫无抵抗力一样，流着口水问：“你……你认识我吗？”
谢灵舞指着远处依旧围着不少家长和师生的赌博台说：“我看到了你，押自己，很厉害。”
“我确实挺厉害的。”花音摸摸鼻子，“不过你应该更厉害。”
谢灵舞却笑道：“我本来也想押你一注的，这样还能多赚些钱，可惜出门只带了两个金币，交完关费，就只能押自己了。”
花音：“……”
花音心里疑惑，不应该啊，她这样的家庭，应该是流民里的富贵人家才对，又会法术，又能做得起法杖，不可能有缺钱的时候。
像是看出了花音的想法，谢灵舞摇摇头，“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个败家老爹。”她说，“去年我存了十万金币，都被我爹一朝花完啦。”
花音于是更加疑惑了，谢灵舞提起她的“败家老爹”时，可不像她提起她自己的赌棍老爹时那样咬牙切齿，反而是一种纵容的语气，花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灵舞说：“我爸是个农民，噢，虽然他自称是个游侠，他喜欢做弓，一把接着一把的做，半年前吧好像是，他又跟我‘借’钱去做弓了，还跟我说，要射一头龙来给我玩，哈，天际史上哪有龙啊。”
“结果。”谢灵舞一摊手，脸上依旧是纵容般的笑，“上个月他终于把弓做好了，说出去试试威力，回来的时候，我的十万存款已经只剩半根弓弦了，我可是气的两天没理他。”
花音更是满肚子不解了，又是农民，又是沉迷玩弓箭，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教出一个法师后代的父亲啊，不过她不好意思问，只是心想也可能谢灵舞的妈妈是法师？
无论如何，这个女孩子比自己懂的多，达者为师，花音素来喜欢和强者在一起，这样可以提升自己，学到更多东西。
于是花音开始滔滔不绝向谢灵舞请教起来，从基础法术知识到元素组合原理，花音曾经自学感悟、书上看的、别人用的、听秋山月讲的，所有不解的问题，都一股脑从肚子里倒了出来，而这谢灵舞也是脾气好，又耐心，同样作为没上过学的流民，她却好像是一本百科全书，花音积累不解的困惑，都被她一一解答，还举一反三，可谓是细致到极点，却又没有老师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而是拉着花音的小手在雪地上比划元素公式，就像两个女孩子谈论今年新流行的染料配色、朴梓言即将发行的新歌一样。
不知不觉，太阳升到头顶，在雪地上映出大片大片灿烂的金色，远处考场钟声响起，考生鱼贯而出，教士们开始抓紧时间用顶尖速读术批阅试卷，家长们拽着自家小孩又亲又骂，小贩们推着午餐车重新入场，赌博台也已停止下注，静候开奖。
考场南面的一大片空地，被高达大军围了起来，二十个从风雨城的云白千斋里过来的店员早已等候在此，在正中央为他们的公主架出了一张足有十米长的餐桌，饭桌上摆满了从云白千斋带来的上百道高档美食，那规模堪比城主家的晚宴。
云白雪从考场里一出来，先前与她套近乎的一众富家子弟都如保镖一样围在她身旁为她开道，并与她一同入席，云白雪与这些即将成为同学的人倒是很亲近——至少表面上如此。
高达大军打开一个口子，待他们进去落座，又重新拼合成铁桶般的阵势，外头围观的家长考生，也是看得羡慕不已。
柯哲和穆新坐在餐桌席尾，距离席首的云白雪非常远，却依然兴奋不已，托小安琪的福，他们也被邀请来与公主一同午餐，为了展露荣幸的笑容已经把脸上的肌肉都笑歪了，他俩与身边人都大声恭维着：“雪公主的聪颖绝顶，在当世同辈人里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也许只有柳得画女神可以和雪公主媲美了。”
“嘁，那柳得画听说也就是个私生女，还是个舞姬生的杂种，下九流一样的货色，自己偏偏装得一副清高样，哪能和我们雪公主比。”
“是啊，我去年想追一下柳得画，结果十万金币的首饰送过去，直接被她扔了出来。”
“还是雪公主好，到底是正牌公主，不是一个杂种能比的，看吧，今年雪公主肯定第一，你不是也下注了吗，又能赢钱了！”
“赢钱小事，能被雪公主赏光才重要！”
……
“小雪，你这次把握有满分吗？”玛斯华教士也坐在席首，脸上笑得粉都已经有一层掉在酒杯里。
“没有。”云白雪客气道，“有一题求特征公式，特别难，我把握不大。”
“那是数理学的耀星教士亲自出的题目。”玛斯华说，“没关系，你觉得难，别人觉得更难，今年这个第一名，保准是你的。”
“嘿，玛斯华教士，你也押了小雪吗？”旁边一个教士举杯问道。
玛斯华顿时白了他一眼：“为人师表，岂能涉足赌博？不过……”她又放低了声音道，“我让我儿子替我去投了三十万呢。”
“好手笔！”这教士道，“相当于我们一年的薪水了啊，我要不是去年血亏，今年也能白赚一笔，哎，往年都碰运气，今年真是十拿九稳，小雪简直是福星啊。”
“来，敬小雪一杯！”
“敬！”
……
这边热火朝天，花音和谢灵舞也热火朝天。
两个女孩子好像一点都不会肚子饿，也根本不关心下午即将公布的成绩名次，依旧拿树枝在雪地上比划着一行又一行的元素公式，谢灵舞已经给她讲到考场门口的小型守望术的公式原理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带着浑身上下的“法杖”进去却没有引发检测警报、花音被毁了失心术吊坠也没有引发城里的大守望术警报，谢灵舞说：“除非七阶大时空术，地水火风四系都达七阶极致，其余所有七阶以下法术，都是有漏洞的，包括大守望术的漏洞。”
大守望术是一个七阶地+五阶光的大型辅助类防御法术，平均算起来只有六阶，常用于在施术范围内排查特定目标，此法术可离开施法者独立存在，就像「Meet’U」戒指一样，用法力充能即可，持续时间取决于剩余能量，排查成功概率取决于施术者和被检测者的实力差。
一百二十二年来，雨见用大守望术覆盖风雨城主城，用来排查一切流民。
而考试现场，用的则是小型简略版守望术，用以排查作弊考生。
所以大部分街边摊上的作弊道具，都逃不过守望术的检测，但真正由高手者制作出来的作弊用品，只要制作者的实力高于守望术布置者的实力，就能瞒天过海——这样的道具，自然不可能在街边贩售，但在妙手小镇，谢灵舞说，天际大陆最大的黑货买卖地，却是能买到这类东西，所以每年考试总有那么几个作弊赢家，校方也自始至终不知情。
不过谢灵舞逃避检测的手段，却简单多了，小型守望术，本身是简略版，又由实力不强的师生们临时布置，并不需要真的比他们厉害，只要找出其中那么一两个漏洞，就能规避了——不过她也只是懒得把手镯脚链摘下来而已，倒不是真的为了作弊。
说着，谢灵舞给花音看手镯上的一圈明显是用铅笔新画上去的公式图，“这样就行啦。”她说，“铅这种东西，是性价比很高的阻挡材料呢。”
谢灵舞在材料学上的造诣也很高，花音更是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道：“那城里的大守望术漏洞，也很好找吗？”
“雨见那个？”谢灵舞古怪地看了花音一眼，“漏洞是有，但真正的大守望术和简略版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加上雨见一百多年呕心沥血的维护，即使知道漏洞，也要比他更高实力的人才能破。”
这下，轮到花音惊奇了，她于是把她去云白千斋打黑工，被种下失心术，又被一个神秘人送她绮罗花消除，最后才来这里考试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没引发警报？”谢灵舞剑眉一挑，“吊坠本身带着公民特征标识，被毁之后第一时间，你的流民身份就要暴露了呀……你把绮罗花给我看看？”
花音于是掏出那枝花叶已经摇摇欲坠的绮罗花，“故人之花啊。”谢灵舞轻叹道，把花捧到面前，花叶微弱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有他的法术气息。”她说，“也只有他能不动声色就破雨见的法术。”
“谁？”花音好奇地问。
这时，考场上空响起了钟声，这代表着批卷完毕，要公布成绩和名次了。
谢灵舞于是扔了树枝，拉着花音往那边走去，后者也只好咽下了一肚子疑问。
“你猜谁是第一？”谢灵舞回头勾着嘴角问她。
花音本想夸她几句，却一时又恼谢灵舞话只说一半，没有告诉她遇到了谁，于是鼓着脸道：“我俩并列第一，都满分好嘛？”
虽然她懂的那么多，当她老师都可以了。
“没的。”谢灵舞甩着高高的马尾，空气中飘来一阵洗发水朴实的清香味——“我就问你，给雨见政绩打分，你打了多少？”
花音不假思索：“5分啊。”
“哈哈哈……”谢灵舞大笑，好像世间红尘都开始明暗沸腾起来。
“你笑啥？”花音不解，“你打了几分？”
谢灵舞没有回答她，而是拉着她去听唱榜。
今年一共录取600名考生，分数线最后定在75分，名次成绩由倒序开始排，加持了清算术的声音从排榜教士的口中朗朗唱出，十万名考生家长踮足了脚尖竖起了耳朵。
第六百名……
第五百名……
第一百名……
第十名……
最后唱到前十名，也是此番重头戏，风雨城各个出版机构、新闻机构赶来的记者和无数企业厂商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抢夺明星考生的首发采访和独家产品代言。
同样，也是在场所有赌徒们决定命运的时刻。
第九名……
“小爱还没出现，不是淘汰就是前十啊！”
第八名……
“云白雪肯定第一名了，今年形势那么好，也该我赚钱了。”
第七名……
“玛斯华都押了一年薪水进去呢，这肯定稳了。”
第六名……
“就不知道我家小爱第几名，我给她第一二三都押了五百金，呜呜呜，小爱你要争气呀。”
第五名……
“我给小爱和雪公主都押了！闭着眼睛都不会亏本哈哈哈。”
第四名……
唱榜声响起：第四名，云白雪，95分。
“？”
“！”
“卧槽？”
在考生家长们惊掉下巴的震撼中，在云白雪不可置信的扼腕中，在玛斯华丧如考妣的嚎叫中，在穆新柯哲以为耳朵出毛病了的质疑中，在众多雪公主追随者要冲上去把唱榜教士揪下来的踩踏撕扯中，在赌徒们大喊批卷有误必须重批的汹涌抗议中，那高台上的教士继续唱着——
第三名：秋山爱，96分。
第二名：花音，99分。
第一名：谢灵舞，100分。
“？”
第三名就算了，第一第二名，都是在场众人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