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雷格带着任命书、六阶法师服饰以及「大法师」称号徽章到达残阳港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残阳港位于天际大陆极南处,紧邻江湖林的地盘,曾经被江湖林用作存放金币的后花园,如今历史变迁、经济发展,这里已经被开发成一个相当繁华的贸易港口,车来船往,四通八达。
从天际大陆前往人类绝地“十二夜海”的最后一站,也位于残阳港。
平原列车到达终点站,葛雷格骂骂咧咧地从车站走出来,他这位位高权重、联盟无数官员等着拍他马屁的和平部部长,竟然沦落到要坐这种又寒酸又龟速的平原列车出门!
想起车厢里那股拥挤的臭味,葛雷格的胃里就忍不住翻腾,他从前出门,哪次不是专车接送啊,哪次不是对方派人来热烈欢迎啊——可眼下,他的秘书和助理全过新年假期去了,他从站台出来,孤零零一人,往来的人群,也都把他当成一个屁,而他奉决议厅之命,来这找的人,也明显不可能派人出来欢迎他——不让他吃闭门羹就谢天谢地了。
葛雷格做了三百年的政治家,也只是一个政治家,不会法术,不通武技,时下长途旅行的首选——羽行传送门,他是万万不敢尝试的,每年都有传送事故发生,身首分离者历历在目,他这辈子还没享够福呢,当然要爱惜小命,出门最好的选择就是光能飞车或者飞行奇兽了,可那云白家和兰奇家不知道大过年的发什么神经,搞了个世纪大战出来,星火平原所有飞行奇兽和光能飞车都被前去围观的吃瓜群众租了个干净,最后葛雷格只能硬着头皮,登上了廉价的长途平原列车。
并不是第一次来江湖林了,往年他来的时候,江湖林霸主南波万、狗头军师吴早、通天元帅挽天河、银月武士巫黛、混沌诗人巴克斯等人都会烹羊宰牛、葡萄美酒招待他,可今年,他心里也清楚,因为联盟政府至高层那些人,趁着南波万和初空不在,自己投票选了个法师领袖出来,这南波万又和初空关系极好,导致现在江湖林的人们,见到他一身西服领带的政治家打扮,都充满了鄙视的眼神。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葛雷格灰溜溜地一路往渡口码头走去,还得弓着身子,躲着人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江湖林的壮汉们扔进十二夜海喂鱼。
江湖林人人习武,连牙牙学语的小孩都能把拳头挥得虎虎生风,自纪元前九百多年南波万带着他的狗头军师吴早在这里坐地称王、兴建江湖大王宫、创建武术家职业体系以来,千年时光过去,无数武技被创造出来,南波万更是凭着他的森罗霸王拳打出了一番天下,即使联盟政府高层提起那瀚海领主的名字都是恨得牙痒痒,但耐不住南波万和他关系好啊,南波万的势力和财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哼,不知道这邪教头目给南波万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连大法师称号都能花钱买,还能进风雨学院教书……”葛雷格理所当然认为决议厅对初空这个“邪教头目”此番示好,一定是南波万贿赂了至少一亿金币的结果,“这些长老平时口口声声叫着要制约十二夜海,还叫我想方设法抓住他们的把柄,结果都是一群食言而肥的狗东西,哼……我也有钱,那战神玛尔斯的位置空了五十多年,也该换我去坐坐了……”
葛雷格心里一时间转了无数个念头,人已走到了渡口,天光微微发亮,透着冬日清晨的寒气,海面弥漫着氤氲的水雾,整个画面被天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如一副中世纪油画。
新年第一天才刚刚开始,渡口却已是人满为患,许多人都戴着和初空脸上一模一样的微笑面具,面具的颜色却各有不同,有黑的,白的,红的,绿的,五彩的,不过遮住脸的人不多,多数人都只是别在脑后,当做一种信仰之类的装饰,看得葛雷格心里毛骨悚然:大型邪教现场啊!
相同的是,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心而幸福的笑容,赶着去亲家拜年——由于南波万和初空往来密切,导致江湖林和十二夜海两个地界的人都亲如家人,千年来,往来通婚联姻的家庭不计其数,两个地界已逐渐成了无法分裂的格局,也成了联盟政府心里最忌惮的存在。
葛雷格许多次来过江湖林,也派过许多人过来安装监控仪器,却是第一次亲自出马,那海上众生,居住在一个叫「瀚海故土」的地方,在瀚海领主初空的影响下,都以本源法师流派自居,从传统法师体系里独立了出去——从前,法师以风雨城为主导,如今却成了一个统称,风雨城那些法师,实际上只是掌握地水火风的传统元素师,此外还有大光明境的祭司、神官、主教,幽暗城的暗法师,瀚海故土的本源法师,以及二战中被铲除的死灵法师,这些职业都被民间统称为法师。
这瀚海故土,是初空发现并掌握第八元素念的力量之后,以大法力在海上筑成,千年来作为联盟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让和平部操碎了心,葛雷格摸着自己日渐变秃的头顶,那些一去不返的头发,多半都是拜那位所赐——天知道那位怀揣本源力量的“邪教头目”,会不会一时高兴就发动个第三次世界大战玩玩,因此,秘密安全部、和平部以及下属监察厅,都在日以继夜监视着这片地区,那位只需稍有异动,他们就要寝食难安、鸡飞狗跳。
葛雷格还记得上一次鸡飞狗跳是在姜小红发动流民战争的那年,他们一边心急火燎地要帮雨见解决政变和战乱,一边又要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调查这“邪教头目”在十二夜海上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在姜小红被杀前一天,半个瀚海故土爆炸沉没,简直就像是被丢了一打核弹下去。
没有人会认为天际省有谁敢去初空的头上扔核弹,所以最后断定为这个“邪教头目”自己在做个什么法术实验,然后,失败了,炸了——不然以他和姜小红的交情,绝不会坐视雨见和一众长老联手,将姜小红斩于风雨城南太阳门下。
至于他具体做了什么,联盟秘密安全部派出一个师的精锐敢死队,在海里丧命了多半,最后都没能打探到真相,因为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慢慢也就也不了了之,而且这“邪教头目”此后一百多年都没有“异动”,出门全靠步行,传送门都不敢用,显然是法术实验失败后受了不轻的伤。
“可惜他没把自己炸死!哼……”葛雷格很难受地挤在人群和面具里,他虽持有联盟官员证,无需排队买票,到处都可以走VIP通道,但,也得有VIP通道才行……瀚海故土位居十二夜海深处,没有海上列车,没有官方传送门,没有停机坪,只有最原始的渡船可到,而这里的人深受瀚海领主的“邪教思想”影响之深,不敬科学,不畏权贵,只求最原始的“超脱自我”,甚至从娘胎里还没出生就开始宣扬什么人人平等、打破束缚,葛雷格就算再等一百年,也不可能等到他们建立个VIP通道来接待他的,他只能郁闷地随着“恶臭的邪教徒们”缓步登上船去,还特么不敢插队——这十二夜海,之所以被誉为人类绝地,也是无数血泪教训堆积出来的。
传说在天际大陆建立之初,为了使天际人类文明达到新的层次,由「偏执、平庸、仇恨、毁灭、死亡、背叛、怯弱、抛弃、残忍、逃避、贪婪、欺骗」形成的人间十二大痛苦,被剥离出来,汇流入天际最南处的无人绝地,经过千万年岁月的积累,形成了十二个海域,又因海水深沉如夜色,被人们称为「十二夜海」,也被称为谋杀者的天堂——但凡心中尚存痛苦之人,只要落入海中,瞬间就被海水同化吞噬,化为泡沫幻影,纵使大无畏强者,不慎入海,脱几层皮还算运气好的。
可人生于世,哪个人心里又能不存痛苦呢?
这无穷岁月以来,竟也只有瀚海领主一人,不需依赖渡船,就能以肉身横渡十二夜海。
“哼,简直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难怪能创立邪教蛊惑人心。”葛雷格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这两千人载量的渡船之上,来自瀚海故土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在忍受不了船舱里“恶臭邪教徒”气息以及那各色“邪教面具”的葛雷格,捏着鼻子走到了甲板上去透风,忽听船顶传来笛音与歌声。
有歌云:
瀚海十二夜,一夜一梦回,不闻明日歌,只饮今朝醉。年华难追,平生妄为,爱也有悔,恨也有悔。
瀚海十二夜,一夜一梦回,半卷人间泪,都作无情水。风流渝涅,众生辞谢,是非错对,谁能理会。
瀚海十二夜,一夜一梦回,且唱明日歌,且被彩云归。大梦先觉,大道无畏,但求原委,死又何悔。(注:“被”同“披”)
瀚海十二夜,一夜一梦回,半卷人间绘,英魂犹可追。大千本源,大笑问谁,故友新朋,终得相会。
……
那旋律空灵悦耳,连葛雷格都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听,而且歌曲本身像是蕴含着一种魔力似的,听在耳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扪心自问:我因何而来?我一生何求?路的尽头是什么?我所见的是真相么?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冥冥中撞击着他的灵魂,叩问着他的良知。
身旁一位旅客见他听的发痴,就知他是外来者,好心告诉他说,这首《十二夜海上歌》,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唱,十分契合他们领主的精神思想,多听几遍,可以发人深省,洗涤灵魂,甚至长久领悟,心中就再无痛苦,跳进海里游泳都指日可待呢。
“不可能!”一听什么“领主的精神思想”,葛雷格就立马一脸厌恶,连忙一巴掌拍在自己没有几根头发的脑门上,要把那旋律拍出脑海:“不行,我堂堂和平部长,怎能被这邪教音乐洗脑……”
大船破浪而去,很快驶过海中一处地界划分关口,关口上方四个天河银色大字:苦海之门。
红色的太阳在海平面上徐徐升起,天际大陆的人类文明在逐渐远去,葛雷格认识,这是天际最南方也是最后的一道分界关口了,过了苦海之门,就是十二夜海地界,人类绝地。
加持着法术的大船破浪疾驰,速度竟也比葛雷格想象中的要快许多,一过苦海之门,海水就从原本的深蓝变成了漆黑如夜的颜色,葛雷格光是看着那黑色海面就心惊胆战不已,生怕有谁看他不顺眼,把他扔到海里去洗刷一通,于是他只能捏着鼻子,又躲回船舱里。
船舱里这些“恶臭邪教徒”,倒是对海水景象见怪不怪,所有人都有说有笑谈论着「Meet’U」上最新的时况,什么花辞树从毁灭海底越狱啦,什么绾虹染料花落谁家啦。
葛雷格心里冷笑,绾虹染料何等贵重?成品衣服都涨到几百万一件了,那原料没个一千万,去拍卖行预订都没人会理你,这些穷逼乡下人——葛雷格斜眼望着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几个金币的地摊货,很多还洗的发旧、打了补丁,就这些穷鬼,怕是一辈子都存不起一万金币,也好意思谈论绾虹染料?
大约三个小时后,与大陆相距两千多公里的瀚海故土,出现在葛雷格的视线内。
这是一片大约十万平方千米的海上陆地,当年爆炸沉没的一半,也已经恢复如初,葛雷格不懂法术,倒也懒得去想瀚海领主徒手开辟一方地界需要多强大的力量,船一靠岸,他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本源法师公会而去。
天际省五十个官方承认的职业,在各地都有建立自己的职业公会,瀚海故土的本源法师公会,也勉强得到了政府官方承认,所以这公会会长,怎么说都要给他和平部长一个面子才是,人生地不熟生怕被扔进海里喂鱼的葛雷格,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会长身上了。
在路人的指引下,葛雷格又坐了半个小时的车,才来到一所墙壁漫漶、油漆剥落、很有年代气息的低矮房屋之前,屋子里黑灯瞎火,冷冷清清,这、这竟然是一个公会本部?葛雷格心里嫌弃的不行,他见过的风雨城法师公会、贤者城炼金术公会、逍遥城乐师公会、璀璨岛寻宝师公会……哪一个不是金碧辉煌、十里灯火、用钱堆起来的啊。
这时屋内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约莫20岁出头的面貌,戴着眼镜,斯斯文文,一身白衣,脑门上也斜斜地戴着一张白色的微笑面具。
他自称是这一任本源法师公会会长,无姓,单名朝歌。
葛雷格顿时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看,说是公会,却连个牌匾都没有:“我是不是被人骗了,这、这是公会?你是会长?啊?”——他见过的各职业公会的会长,哪个不是冠冕加身、荣华富贵,这人却穿着一身同样是地摊买的衣服,袖口还打了两个补丁!
朝歌淡然道:“形式而已,何必拘泥,你远道而来,有事直言即可。”
葛雷格心道不跟这种穷书生计较,于是将来意说明了一遍,等着对方感激涕零。
“就这些么?”朝歌听完,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这大大出乎了葛雷格的意料,“这还不够吗?”他奇怪道——那可是决议厅直接任命的大法师称号和风雨学院教士啊!多少高手穷尽一生都触摸不到的门槛啊!
朝歌说:“你请回罢,领主不需要这些。”
葛雷格于是更加无法置信了,捏了把大腿,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听错了:“小兄弟,别说邪……你们领主是否需要,这可是敲过决议钟的任命书啊!联盟政府的最高命令!没有人可以违背!”
朝歌反问:“联盟政府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葛雷格急了,他的儿子还被囚禁在幽暗城呢,四十二年了,也不知道拉撒路吃了多少苦头,整个联盟军方依旧按兵不动,即使他是和平部长,那群长老也不愿意为救一个小辈而下令出兵,而且那大长老普路托更是阿萨谢尔的亲爹,只要他开口说两句好话,他的宝贝儿子就能被放回来了啊……葛雷格自知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让这项任务失败的,甚至连一刻耽搁都不敢,否则也不会硬着头皮连夜坐平原列车赶来。
“算了。”朝歌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一甩袖子,打开一个传送门,示意他跟上——“你也是奉命之人,我就带你去见领主,只不过让你再失望一次罢了。”传送门另一端,远远传来朝歌淡然的声音,人已经踏入传送门不见了。
葛雷格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想着短途旅行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差丢条胳膊少条大腿什么的,于是也硬着头皮走进了传送门。
瞬间一阵天旋地转,似乎进了开到最大档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要被倾倒出来,葛雷格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人摔在了地上,却已是从瀚海故土的西岸传送到了东岸,领主居所就在不远处——由一座搭建在海上的长桥远远相连,万顷无垠的海面之上,一栋独立的塔楼立在海中,塔楼也是墙壁斑驳,爬满了不知名藤蔓,千年来似乎从未修缮过。
朝歌当先上桥,那长桥仅有不到半米宽,也没装任何护栏,一人通过都显勉强,一下失足就要落水,可谓生死一线,危险至极。
葛雷格捂着翻江倒海的胃,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好不容易吐完,看着那漆黑如夜的海水,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小木桥,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黑,两条腿直接吓软,一步都走不动了。
什么任务……不管了!什么儿子……不救了!
他要回去……他还那么多钱没花完呢!他不想死!
心中打退堂鼓的葛雷格,正想着找个借口开溜,塔楼正中的门“吱呀”一身打开了,一个梳着蝴蝶结双马尾的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
“小兔子,你起的有点早呀……”朝歌明显和这个小丫头很熟的样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小丫头拖长了尾音的“啊——”覆盖过去,伴着稚嫩清脆的童音,她飞扑过来,把朝歌抱了个满怀,一边踮起脚尖把自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放声大哭,闹着喊着,像是要叫全世界人都知道:“腿粗粗不爱我了!啊啊啊——南波波也是大坏蛋啊啊啊!他们出去玩都不带我!小鸽纸你终于来看我了啊啊啊啊——(啜泣)你带我出去玩啊!我也想去风雨城啊!啊啊……”
朝歌一向淡定的脸色也被这小家伙搞的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摸摸她的脑袋:“新年好呀,别哭别哭,我们小兔又长大一岁啦。”
陈小兔刚刚从袖子里伸出小手擦去眼泪,闻言又呜哇哇哭起来:“兔兔已经十岁了!不要再长大了呜呜呜……”
“好好,不长大不长大。”朝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粉色的还装饰着一只小熊的戒指,显然应付这个小丫头已经很有经验了,“呐,给你的新年礼物,我跑到城里才给你买来的,还用法力帮你充好电了,至少可以用半年呢。”
“哇,今年熊吉家新款耶!”陈小兔连忙把戒指戴在手指上,戒指是儿童款,大小正好合适,她非常熟练地打开投影、登入账号,一连串操作,显示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速度来,让朝歌都看得感慨。
“啊!我家朴梓言拿到星露奖了啊!啊啊啊!最佳男组脚啊!”小丫头已经沉浸在「Meet’U」最新新闻里不可自拔,“啊啊!明天就颁奖典礼啊!好想去看啊啊啊啊!他的绾虹打歌服啊!超爱啊!我也好想要啊!啊啊!”
朝歌对追星和潮流都没什么兴趣,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这个戒指,你不能告诉领主啊,见到他你就收起来,知道吗?不然他又要罚我面壁半年了!”
陈小兔笑得得意,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狡黠:“才不告诉腿粗粗呢!横!上一个南波波送我的戒指被他没收,到现在都没还我!南波波还被他打了一顿!真过分!出门玩也不带我!我讨厌死他啦——大坏蛋大坏蛋啊啊啊——”
朝歌这才反应过来:“腿粗粗?哈?你上回还叫他阿初初的,又给他起新外号了?”
“是南波波说他是条大粗腿!要抱紧他!结果他死活不给我看他的腿有多粗!横!当我没见过呢!”
“他不在家?”
“不!在!”小丫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像提到这事,她就生气,哄不好的那种生气。
“那……”朝歌一眼就看到了双腿发软的葛雷格,摇了摇头,伸手虚空一抓,就将他整个人抓到了面前,“小兔子,这个浑身发抖的大叔找你的腿粗粗有事相求,你说怎么办?”
小丫头一叉腰:“这里我兔大王做主!”
于是葛雷格泪流满面地把决议厅的任命复述了一遍,又哆嗦着取出六阶法师的胜利长袍、庄严斗篷,以及一枚金光闪闪的大法师徽章和一封任命书,递给了面前这位小祖宗——他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人一百二十二年前捡走的小女孩吗,看样子,挺受宠的啊。
原来那人竟然好这口……葛雷格心里转过一些肮脏的念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只见这小丫头接过包袱,好奇地拆开来,拿出那枚无数法师高手毕生追求的大法师徽章,惊叹道:“哇!闪闪发光”
说着她将徽章别到了自己的一侧马尾辫上,臭美地掏出一面镜子左看右看:“嗯兔兔真可爱!这个发夹就归兔兔了!”
葛雷格:“这不是发夹……”
陈小兔根本不理他,又拿出代表六阶法师的胜利长袍和庄严斗篷,兴致勃勃地套在自己身上,像是披了两层比身体大十倍的床单,扭来扭去问朝歌:“好看吗好看吗?”
朝歌配合地点点头。
陈小兔又拿出那封压箱底的任命书,看了一眼,三页纸的任命书上是密密麻麻的天际通用语字体:“哇这个纸好结实噢!兔兔要折灰机玩!”
葛雷格就望着这个小丫头完全不理任命书的内容,直接把纸撕下来手脚麻利地折了三架纸飞机,手上挥舞嘴里叫着“灰机起灰啦!咻!咻咻——”
一架接着一架,纸飞机被她扔到海里,摇摇晃晃飘着转儿。
葛雷格欲哭无泪:“小妹妹,你刚刚说,你可以做主接收吗?”
“别……”朝歌刚要说话,陈小兔又咋呼叫起来,身上的胜利长袍被她甩的呼呼作响:“不要——叫我——小妹妹!我是打败水水大魔王的草莓仔仔兔大王!你听清楚了吗!”说着她摆出几个动画片主角打怪的姿势来,一拳一脚,有板有眼,吓得葛雷格连忙抱紧朝歌的大腿,生怕被这小家伙踢到海里去。
“好好好,兔大王,你如果代表瀚海领主收下的话,我就回去交代任务了。”葛雷格自己是不敢走回去的,刚要请求朝歌将他送回去,又被陈小兔一个纵身拦在面前。
小小的个子才到他半身高,却是从宽大的斗篷里神气活现地摊出一只手,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张开在他面前。
“怎……怎么了……”葛雷格泪流满面望向朝歌。
朝歌面对他,又恢复那股淡淡的腔调:“看来她是在问你要新年礼物,不给不让你走了。”
葛雷格:“……”
心里骂着这他妈真的是一窝子老老小小的邪教玩意,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手上却只能无奈地摸遍全身口袋,好歹摸到一只时空城最新出品的256色电子签名笔,一个下属不久前贿赂他的,也值个五百金币呢,比那投影戒指贵多了。
“哼,便宜这群乡下人了。”葛雷格心里计较,却也只能讨好似的乖乖奉上,“小妹妹,啊不,兔大王,你看这个喜欢吗?用来写字的!有两百多种颜色呢!”
谁料陈小兔好像一个瞬间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又嗷嗷叫起来:“你——你故意的!大坏蛋!啊啊!我最讨厌写字了啊啊啊!”大叫着,她一把抢过那支笔,气鼓鼓地扔进了水里。
我的祖宗啊……葛雷格简直想死,五百金币好吗,你们这些穷逼一年都赚不到这个钱啊!到底怎么教小孩的啊!
葛雷格又忍痛摸出一块来自丰神郡的钻石怀表,价值三千金币,也是别人贿赂他的,他全身上下,不是名牌首饰就是防身用的高科技武器,也只有这块漂亮的怀表能当新年礼物了,想着只要能哄好这位小祖宗就万事大吉,葛雷格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结果,陈小兔又是大叫着把怀表扔进了水里,看都不看一眼。
——“鸽纸纸没告诉你我最讨厌计时器了吗!蠢货!蠢货!”
葛雷格心痛欲死地望向朝歌:“鸽纸纸又是什么啊?”
朝歌面无表情:“是我,她给我们每个人都取了很多外号。”
葛雷格:“……”他已经快要跪下喊爸爸了,“兔大王,兔爸爸,你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我上拍卖行帮你买一个,喊人送过来好吗……”
“咦?我可以许愿吗?”小兔子有些受宠若惊,上一次别人问她想要什么,好像还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南波波问她的呢,虽然刚问完,南波波就被腿粗粗赶了出去,一个月都不能来找她玩。
“可以可以!”葛雷格如释重负,早知道一开始就问她了,反正这小鬼在穷乡僻野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会说出太贵的东西来,唉可怜他打水漂的金币啊!
别人打水漂,还能飞几下,他的三千五百金币,那是真的扔进海里一个水花都没起啊!
作为联盟官员里出了名“只进不出”的吝啬鬼,葛雷格即使家财万贯也依然抠门的紧,这些金币足够他肉痛一个月的了,于是,他就见到陈小兔扑闪着大眼睛,眼中满是星星,兴高采烈地说道:“许愿的话,我要绾虹染料做的小裙子啦!”
“我滴姑奶奶!”葛雷格闻言大惊,险些摔进海里,“你……你在说什么?绾虹……你……你知道那有多贵吗?”
陈小兔当然不理解绾虹染料现在的价值,大叫起来:“不管不管不管!啊啊啊!你答应我的!你说话不算话!你欺负我!鸽纸纸!这个秃头欺负我!呜呜呜!他不让我和朴梓言配成一套!”
葛雷格是真的哭了:“大王,爸爸,你可知道绾虹制品现在要多少钱吗?一条裙子至少七百万金币啊!七百万什么概念你懂吗……”
陈小兔咬着手指,眼含泪花:“不,不懂……”想了想,她又歪着脑袋道,“那你送兔兔原料也可以哇!兔兔自己做裙子玩!”
葛雷格大惊:“这、这原料更贵!小丫头,我跟你讲,你们这里的人,辛苦工作一万年,都赚不到这个钱啊!”
说着,葛雷格心里升起浓浓的鄙夷,哼,一群乡下人,连贵的概念都不懂……
陈小兔听得似懂非懂,正扑闪着泪盈盈的眼睛望向朝歌,忽然一个邮差打扮的人影远远从桥的另一端飞奔过来,看样子也是轻车熟路。
“兔兔!你的快递!”
“哇啊啊!是南波波给我寄新年礼物了吗!横!算他有良心!”
两个包裹被送到陈小兔手里,盖着风雨城的邮戳,让她高兴得一时间就忘了为难面前的秃头,拆开包裹,一叠粉嫩嫩的童装愉快地掉了出来,小丫头顿时破涕为笑:“我就说嘛!全世界南波波对我最好了!横!我以后不要理腿粗粗了!大坏蛋……咦还有一个是什么哇?”
陈小兔拆开另一个快递包裹,包裹小小的,也没写寄件人姓名。
“绾……绾虹?”
小丫头不可置信望着躺在包裹里那一袋小小的染料原料,揉了揉眼睛,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我就知道腿粗粗最爱我了啊啊啊——本大王决定不生你气啦哈哈哈哈——”
葛雷格也是不敢相信,凑过去一瞧,虹光流转,如假包换,不是云白家和兰奇家抢破脑袋的绾虹又是什么?
这位可怜的和平部长惊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