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谈中,我了解到杨华的父亲是市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而其母亲则是一个教师不过已经在不久前办理了病退,所以说话略显文邹邹的。
“您家就杨华一个孩子么?”
聊到一半我问了一句。
我刚问完这句话,老人略显愁眉的低下了头,抹了一把泪,说道:“是的,早年倒是还有一个孩子,不过已经夭折了。”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人生最大的一个痛苦,而像这位母亲,人生中的两个孩子都接连离开,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那杨华……”
我刚问了一句,闻旭用手肘顶了顶我,顿时我就闭嘴了。
可能是之前太心急了一些,让我无意间忽略了一个母亲的感受。
因此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暂停了下来。
看到老人家伤心的样子,我心里蛮难受的,没失去过亲人又怎么能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良久,老人家才抹了一把泪,说道:“这事儿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说到这里,老人家说不下去了,嗓音沙哑的嘀嘀咕咕着些什么我们也没挺清楚。
慢慢的,我们才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用老人家的话说,在两个多月前,喝醉酒的杨华开车带她回家在车库停车时,因为杨华喝醉了,加上那段时间杨华的妻子过世了,他情绪也有些低落,所以在不注意的情况下,就出了意外,当场身亡了。
看着自己孩子过世,老人当时就晕了,一个家庭,接连遭此大难,年过半百的老人的确难以承受。
对于杨华的过世,只能说是意外。
我摇了摇头,颇为这一家的遭遇感到同情。
“那杨华的妻子了?”
在我感到同情的时候,闻旭出言问了一句。
和普片的婆媳关系不和的是,在说到杨华妻子的问题上,老人明显的又激动了很多,似乎,儿子的死在她心中,远远没有儿媳妇的死来的更加痛苦。
老泪是一把接一把的往下淌,她的这番行为让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做为一个母亲,不应该更看重更在意自己的儿子么?虽然这么说,也许对每一个女人都不公平,但现实就是这样,老人的行为,完全违反了常态。
和我有同样疑惑的是闻旭,他肯定也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偏过头略带询问的看了我一眼。
摇了摇头,示意我也不明白,接着我们两人就这么看着老人家在丧失亲人的痛苦中,低声的抽泣,难过和挣扎。
说实话,我并不会安慰人,看着老人家这般难受,我除了自责仿佛什么都做不到。抛开所有的疑惑,老人家的痛苦好像都是我们带来的,如果我们不来,不揭开她的伤疤,不让她回忆起那些痛苦难过的事,也许,此时的她会黯然,会低愁,但绝不会这般痛苦,无助。
见此,我对闻旭使了个眼色,琢磨着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虽然真相很重要,但是我们这般座,好像不地道。
闻旭虽然有很多地方让我感到厌烦,而且人际交流也远谈不上熟练,但毕竟还是一个有着正常情感的人,见老人家这般,也不想留下来过多的刺激老人了。
不过,就在我两个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直小声抽泣的老人却是突然抬头,一脸怨气的说道:“都怪那个张俊,如果不是那个张俊,我儿媳妇怎么会横死?我孙子怎么会没了?”
说到这里,我分明的在老人充满泪花的眼中看到了愤恨。
按理说,这很正常,不管当初的车祸到底是有意无意,做为受害者亲人,对肇事者抱有恨意绝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不过,在一个老人眼中,看到这种愤恨,却也有些意外,更何况,这个老人教了一辈子的书,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温文尔雅的那种性子,怎么可能露出如此眼神?
出于这些疑问,我再次留了下来,我忘了,当我留下来,就代表着还要再一次的撕开老人的伤口,这就是年轻的代价,如果换做徐队,他肯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同时也不会让老人如这般伤心难过。
至于坐我边上的闻旭,皱了皱眉,问道:“阿姨,您说的和我们了解到的不一样啊?在我们了解到的情况里,高晓梅是自己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结果出现了意外,而肇事者也赔偿了您们巨额的赔偿金,怎么能怪人家呢?”
“怎么能怪人家?”老人家一听闻旭的话气的不行,愤慨的说道:“你又知道什么?我儿媳妇同样是我们单位的老师,做为一个老师,怎么可能横穿马路?而且,我儿媳妇怀孕在身,就算是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横穿马路将自己置身于那么威胁的境地。”
说着,老人家可能是因为情绪的激动,忍不住的喘息了几口,一边喘息还一边伸着手指着闻旭,我也不知道她是想让我们出去还是有别的意思。
但是见到这种情况,我又怎么忍心离去,连忙起身拍了拍老人家的后背,一边拍,一边说道:“阿姨别生气了,他也就是按照我们现在手上掌握的线索来说的,这不,我们来求证真相了么。”
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不需要你们求证什么真相。”
看样子老人家是真的气的不轻,口齿不清的说道:“反正你们和那些人都是一伙的,蛇鼠一窝,逼的我们这些老实人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一个。”
说实话,听老人家这般说,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以杨华家的情况来看,怎么也算不上社会上的弱势群体,一家四口,两个医生两个老师,经济条件远比一般家庭强多了,但让他们这种家庭都觉得自己连一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我实在不敢想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家庭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
而且,老人家一句蛇鼠一窝也让我挺窝火的。
自当警察以来,虽不说除恶惩奸,但也从没和人欺压过良善。
但见老人家这般动气,我也不愿意说重话,只好委婉的说道:“阿姨,话不是这么说,法律是健全的,只是有些居心不良的人钻了法律的空子而已,再说了,我们只是用证据说话,如果您有证据还不是可以阐述自己的观点。”
本来,我以为说服老人家要费些功夫,但谁知道,我说完,老人点了点头,黯然的抹了抹泪,居然没再说什么。
想了一下,估摸着是因为老人家教了一辈子书的缘故,做为一个教师,自然懂得我说的没错。
时间,又一次的暂停了。
我和闻旭对视了一眼,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如此沉寂。
过了良久,老人家再次抬起头,说道:“不好意思,是我之前情绪激动了。”
做为一个教书育人一辈子的老人,老人家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我和闻旭都是笑了笑,说道:“没有没有,都是我们的错。”
老人家勉强的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之前那么说,也不是随口而说。在之前我就听我儿子说过,晓梅的车祸不是意外,因为在车祸现场有人看到了车祸经过。”
车祸经过?
“是的。”老人点了点头,说道:“小华本来找到了那个目击者,他能证明我家晓梅当时并没有横穿马路,而是站在马路边上,但是突如其来的轿车不知怎么的撞了上去,小华说,那个目击者在车祸现场闻到了很大的一股酒味。”
酒味?难道张俊真的是酒驾?
听老人这么说,我怀疑了起来。
在认识张俊以来,的确发现张俊很爱喝酒,几乎每天都会在夜场泡着,说他酒驾,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如果高晓梅真的是站在马路边上,那交警出的事故报告应该很清楚才对啊?再说了,这不还有目击者么?
对了,目击者,想到这个问题,我刚准备开口,闻旭问道:“阿姨,不是还有目击者么?”
“是啊。”老人家语气低迷的说道:“是有目击者啊,不过就在交警出事故报告之前,目击者的手机打不通了,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交警出事故报告之前就找不到了?
如果,真的是按照老人家的话来看,这起车祸的确是有些蹊跷。
首先,杨华找到了目击者,但是目击者却在交警出事故报告之前失踪了?第二,根据杨华找到的目击者所言,在车祸发生时,高晓梅是站在马路边上的,而且,目击者在车祸现场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这说明肇事者也就是张俊当时就算够不上醉驾,也绝对是喝了酒。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即便没有目击者亲自指认,但只要目击者说的是事实,那么交警出的事故报告也绝对不会是高晓梅横穿马路而惨遭车祸。至少,交警能从车祸现场的痕迹还有受害者倒地的地方就能清楚的分析出当时死者所处的位置。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这说明了两个问题,要么杨华撒谎了,他根本没有找到什么目击者,事实上就是高晓梅在车祸当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真的横穿马路了,结果导致了惨祸的发生。
但如果不是这样,杨华真的找到了目击者,那么问题就真如老人家说的一样,蛇鼠一窝了。
说明在那场车祸中,有钱的人和有权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交警部门有人刻意偏袒肇事者,甚至伪造证据,出了一份不真实的事故报告。
但,真相究竟如何呢?
说实话,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说,我是不太相信老人家说的话,我记得有个法律精神叫做孤证不证,更何况老人家所说的也只是她从杨华哪里听来的而已,最重要的是,这个目击者倒地存在不存在,谁又知道呢?
虽然我不信,但是闻旭却是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了看老人家,我问道:“阿姨,车祸现场没有监控么?”
按理说,在最近几年,Q市已经安装了很多的天眼,像这种案件只要从天眼里调出监控,不就一目了然了?
听我这么说,老人家摇了摇头,说道:“出车祸的地方不在城里面,是在郊区,根本就没有什么监控。”
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突然,我想到了老人家说的郊区,突然心有所想,猛然问道:“不会是以前准备搞开发的那片地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