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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怪事

我眼睁睁看着怪人进入石头棺材,那么沉重的棺材,没入涛涛大河,瞬间就无影无踪,连一个气泡都未留下。当石头棺材和怪人都顺河而去之后,笼罩在河滩上方的尘沙,终于渐渐落定。

可我已然坚持不了,眼睛模模糊糊的,眼前的景物忽远忽近。沙千看到危机褪去,一边喊着我,一边想要扶我起来,但他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的神智彻底丧失,陷入了昏沉的昏迷中。

这次昏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醒来,还是头晕脑胀,全身上下都烫的厉害,像是发烧了。我隐约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条小船里,沙千守在身边。他不掌船,可能全力守护者我,任由小船在河中漂流。

“九弟,你不要吓我啊……”沙千比我脆弱,这是他第二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完全束手无策,我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身子还是没力气,话也说不出来,我看见他已经哭红了眼,紧紧握着我的一只手:“这次我没了灵心血玉,该怎么救你,九弟……”

我很想告诉他,我没有事,死不了,但虚弱疲惫至此,说句话都是奢望。

状况还是不好,头脑几乎被烧晕了,苏醒没有多久,又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

如此断断续续的时而苏醒,时而昏睡,也说不清楚在河上漂了几天,每每苏醒过来,都能听见沙千的念叨声。

“九弟,你要是这次活不下去,那我……我也不活了……”沙千独自承受了这么久,也真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泪如泉涌,倒塌般的放声大哭起来:“反正没人要我,没人疼我,娘死了,就再没人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是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娘……”

尽管我不能说话,一喘气就觉得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一般,但沙千的言语,一字不漏的落在我的耳朵里。我就想着,爹和哑娘乘破船离开,再无音讯,我背井离乡,独自游荡在大河滩上,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这可能已经是最不幸的事。然而认识沙千,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他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大概是在小船上度过了四五天之后,我的意识比之前清晰了,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痛楚已经快要消散殆尽,身子发烫,高烧了几天,不过心窝处,总有一股阴凉的气息在盘旋,这股气息像是护着我的心脉,终于从高烧中熬了过来。

短短四五天,沙千瘦了一圈,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虚弱,他的眼睛熬的通红,憔悴不堪,却怎么都不肯睡,竟然苦撑着守了我四五天。

“九弟,你若是一直不醒,我就陪着你,在这条河里一直漂下去……”沙千不哭了,握着我的手,眼睛望向前方茫茫没有尽头的大河:“看看这条河,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我心里全都是说不出的感激,支身坐了起来,当沙千看到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他怔住了,继而嘴巴一弯,像是要笑,可是笑容还未流露,干涸的眼睛里,顿时又开始流泪。

“小沙……”我一张口,猛然觉得胸口中那股阴凉的气息直冲到嗓子眼,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发黑的淤血,阴凉气随着淤血被吐了出来。

这口血一吐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轻松之极,虽然胸口断裂的骨头还没有彻底愈合,已经没有大碍。

“小沙,苦了你了……”我看着沙千,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感谢他。

几天没有听到我的声音,话一出口,沙千一下子就哭出声,扑到我怀里,泪水滴答而落。他累极了,也担心极了,我没拦他,这个时候,要让他把所有的焦虑和心火,都随着哭泣宣泄出来。

沙千也没多少力气哭了,流了一会儿眼泪,随手一抹,满脸的泥污随着泪水在脸上开花了,污糟猫似的。

“多大的人了,还一个劲儿的哭。”

“怎么了,我心里苦,还不许哭了?”沙千揉揉鼻子,我一苏醒,他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眼泪还没擦干,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九弟,你可把我累死了,几天几夜,睡的和死人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怎么谢我?”沙千转了转眼睛:“我想吃好吃的,好多好多好吃的,你身上有银子,请不请?”

“怎么会不请?我身上这些银子,由着你花。”

“前头快到清风集了,那里好多铺子,花生糕,道口烧鸡,洛阳水席……”

又一次死里逃生,我倒真的相信老苟的推算了。无事一身轻,沙千早已经累的疲惫不堪,这边说着话,已经昏昏的睡去。我守着小船,朝清风集的方向而去。

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开始第一次认真的琢磨着,我还是相信我之前的判断,这些事,不是偶然的,破船,怪人,三十六旁门,看上去凌乱不堪,其实这一切,必然都和爹有关。从老苟的嘴里,我得知了河滩还有河凫子七门这一说,爹是七门里的人,七门和三十六旁门争斗了那么多年,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能这也是我第一次对爹产生了一点点异样的想法,从小到大,我只觉得爹是个淳朴的庄稼人,可是当我目睹了一些事情,心底那根深蒂固的念头,也随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毫无疑问,爹多半就是那句俚语里所说的北师从,无论沙千还是老苟,都说陈师从十年前如何如何了得,因为爹和三十六旁门是世仇,所以横扫旁门,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爹从小就教我如何做人,不能忘恩,不能负义,不能欺凌弱小,可是我只要一想起他曾经教导我的话,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整整一个村子被引去填河的人。

爹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亲手把百十个无辜的老百姓都拉去填河?

想了很久,我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若是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生死相搏,或许很多事情,也就有答案了。

到了清风集之后,我没叫醒沙千,他太累,得好好休息。睡了整整一天,沙千才醒过来,毕竟是年轻人,熬的狠,却也恢复的快,醒过来之后神采奕奕,跳着脚的就朝清风集奔去。

清风集大概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热闹的一个地方了,有渡口,直隶,山西,河南这几省的商货,有三成都是运到清风集,然后顺着水路或者陆路再转运南方。小小一个镇子,周围十几个村落,上上下下算起来有两三万人口。这和开封洛阳那些大城不能比,但在荒僻的河滩上,已是人烟很稠密的镇子了。

沙千过去肯定来过清风集,轻车熟路的就跑进一个馆子,点了七八个菜,跑堂的见我们衣着寒酸,不肯接待,沙千就急了。我身上的两锭银子至今还未花开,掏了一锭给跑堂的,对方看见银子,语气马上就变了,亲热的不得了,忙着张罗准备饭菜。

没多久,七八个热气腾腾的菜就上了桌,我们流浪这么久,有钱不敢花,时常都是干粮果腹,菜一端上来,俩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片刻就造了一半儿。

镇子上人很多,不少都是往来的商客,饭馆生意兴隆,到了掌灯时分,可能渡口又到了几条商船,船客们来清风集落脚,饭馆呼啦啦涌进来几帮人,要吃要喝,跑堂的忙的不亦乐乎,但是吃着吃着,沙千的脑袋就快要埋到桌子下头去了,一身的不自在。

我瞧着他样子有点怪,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下子看到了几个刚刚来到饭馆的外客。那几个人龙精虎猛,不张扬,默默的要了点吃食,为首的那个人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只是目光偶尔在饭馆里一扫。

“九弟,我吃饱了,几天没睡好,困得慌,咱们这就走吧。”沙千捂着脸,做贼似的从凳子上溜下来,贴着墙根朝门边跑,我从店家那里拿了找回的碎银子,快步跟了过去。

沙千头也不回的跑出饭馆,我以为他要找个打尖的地方,但一出门,沙千就奔着镇子的大路,看样子是想离开清风集。

“都这个时辰了,出了镇子,还能找到落脚的地儿吗?”

“先别说那么多,走。”沙千一个劲儿的催我快跑,我不明就里,转念想想在饭馆里看到的那几个精悍汉子,心里也顿时有点发虚。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飞奔出清风集,先前还好,但是一出镇子,我立即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转头看看,黑暗的夜色里,奔腾着几道身影,在急速的追赶我们,心头不祥的预感顿时加重,再也顾不上说什么废话,撒丫子开始狂奔。

追击我们的,多半就是在饭馆里遇到的那几个人,这些人经验很丰富,相互之间配合也极其默契,一出镇子,几个人扇面般的散开,从几个方向追击,我和沙千无路可走,渐渐的就被逼到一条直线上。

两个人慌不择路,我也说不清对方是什么来历,可是被三十六旁门的给追怕了,只想着先逃出去。

不知不觉间,我和沙千隐然被逼到了河滩上,河滩空旷,追击者也适时调整方向,我们两个没多少经验的人,和对方相比差了太多,又跑了一阵,已经无路可走。

身后是几个强悍的追兵,眼前是滚滚大河,被逼到河边,一步都走不动了,几个一路追赶我们的人,也随即放缓脚步,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不用细看,仅从身形脚步就能察觉的出,这几个人里,至少有两个身手极强的硬手。

我咬了咬牙,心一横,随即握住了那截蛇骨,身陷绝地,不想拼也得硬着头皮拼了。

我护着沙千,把他藏在身后,那个为首的精猛汉子走到离我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我只觉得一场恶斗是无法避免了,但让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汉子一停下脚步,竟然噗通一声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您要是还这样,我们兄弟几个,是绝不能活了……” Ewf8ax2tq5AStsKhCMkZvs+67crcg8dRGG5X0BTzbIXeoXJjSIZRdE5Db04Vm0m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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