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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破船

听着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音,我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但爹在身前,我不会吓的屁滚尿流,躲到他背后,偷眼朝小屋望过去。

“爹……是不是……是不是要诈尸!”我听的很清爽,那绝对是指甲在抓着棺材板,脑子里顿时想起之前听村里人没事闲聊时候提起的怪事,这些事说的很玄,要么就是谁家死了人,死者入殓几天了,又从棺材里跳出来咬人,要么就是从棺材坐起来给活人传话。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不是很信,却经不住眼前这惊悚的一幕。

“九儿!退到后面去!快去!”爹反手就把我推开,我很听话,一溜烟跑到院门处,扒着门对爹说:“爹!你小心……”

爹不是个普通的庄稼汉,以前也曾经练过腿脚,平时看他闷着头不怎么喜欢说话,蔫蔫的,不过遇见事,他的眼睛里,会爆射出一团慑人的寒光。

他就在小屋门口倾听了一下,接着直接破门而入,我很紧张,因为说不清楚这口薄皮棺材里,到底装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乒乓……

爹冲进小屋的时候,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翻箱倒柜般的响动,我站在院门这边,看不到屋子里具体的动静,可是心始终都在嗓子口悬着。从这阵声响分辨,爹肯定是跟棺材里要爬出来的东西动上手了。

但这阵响动就持续了眨眼的功夫,小屋随即安静下来,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我不是不紧张,却更惦记爹,焦躁的等待了一会儿,不知道屋里到底是什么状况,实在是忍不住了,随手从门边抓起一根棍子,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当我提着棍子冲到小屋门口的时候,顿时愣住了。爹好好的站在那口棺材边儿,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约莫有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她的神情很憔悴,站在爹的对面,局促不安。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肯定不是槐园附近的住户。她的衣着普通,但是说实话,模样长的很是清秀,疲惫的神色还有脸上的泥污也遮挡不住这股天生的味道。

我傻了,脑子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我在小屋外头守了七天,屋子里不会有其他人,眼前的女人……只可能是从棺材里出来的。

“爹……”我愣在原地,呆呆的喊了爹一声。

眼前这个女人,什么来历?是人是鬼?她要是人,怎么会被装在棺材里?她要是鬼,却怎么又有呼吸?

“九儿……”爹喘了口气,他的脸色已经平静了,只不过那丝平静,和以往不同,似乎带着一点无法揣摩的复杂:“天晚了,你先去睡觉。”

我很淘,却不敢不听爹的话,而且我明白,有的事,不是我可以掌控的。

爹把小屋腾出来给我睡觉,然后把这个陌生女人带出去,就坐在老屋的废墟旁。我躺在吱呀作响的小床上,想听听他们说什么,爹在说话,陌生女人不搭腔,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打个手势,我竖着耳朵也听不清楚,这几天熬的太狠,没坚持多久,就昏昏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蒙蒙亮,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爹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那点东西都收拾好了。

“爹,这是要干啥?”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爹跟前,那个陌生女人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她脸上的泥污被洗掉了,露出白生生的脸,她的模样的确很俊,生在这样的穷乡僻壤,有些可惜了。

“九儿,咱们今天搬家。”

“搬家?搬什么家啊……”我一万个不愿意,我在槐园长大,舍不得这儿的一方水土,也舍不得那些朝夕相处的小伙伴。

“离开槐园。”爹不跟我解释那么多,这句话说完,就回身指了指身后的陌生女人:“九儿,从今儿个起,这……这就是你娘……”

噗……

我正端着小碗喝水,爹这句话顿时让我把喝进去的水给喷了出来。我不到一岁的时候,亲娘就过世了,十几年以来,爹一直没续弦,他说过,是怕娶个后娘,会让我受苦。可我没想到,这个来历这样诡异的陌生女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我的后娘。

可能也就是这一刹那之间,我才恍然醒悟,为什么前些天那个一身鬼气的主事会说,把花轿送到我家。

那支送亲队伍,是给我送后娘来了。

爹带着后娘还有我,到槐园南边二十多里的地方重新安家,这是一片荒地,我们搭了几个简陋的小窝棚,暂时住着,又开了块地,种了点落花生。

这个陌生女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记不得自己的亲娘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可我不愿意喊她娘,因为她是个哑巴,所以我喊她哑娘。

哑娘的来历很诡异,我问过爹,可爹什么都不说。哑娘人很好,是那种温温的脾气,盖房子种地做饭,她从来不嫌苦累,一天到晚都不闲着。

只有在每天快睡觉之前,哑娘坐在窝棚外面,她不会说话,那双眼睛里,总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忧郁。

黄花汛的末期,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气一下子阴冷了,我贪玩,淋了雨,晚上睡觉又着凉,转天发起高烧,爹喂我吃了点药,但不管用,直烧的我晕头转向,昏睡不醒。

这一烧就是整整三天三夜,爹跑到四十里外的宁定,才给我讨到治病的良药。当我睁着昏沉的眼睛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哑娘。

看到我苏醒过来,哑娘眼神里的关切就潮水般的涌动出来。她的眼睛全都是血丝,三天三夜,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

爹告诉我,我病了三天,哑娘就在我床前守了三天,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看着哑娘脸上流露的关切,还有那双熬的通红的眼睛,我心里对她的那些猜疑,仿佛都无形中消失不见了。

有这样一个后娘,其实也是很好的。

我估摸,爹可能是感觉家里突然多了女人,会让村里人背后说闲话,所以才从槐园搬走的。在新家这边住了能有半个多月,我也渐渐适应了,反正都是苦日子,在哪儿过也没多大区别。我和爹抽空把窝棚慢慢扩大,又弄了一点木料,打算晒些土砖,盖两间正经房子。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黄昏,我在地里摆弄晒起来的土砖,爹背了一捆柴送到哑娘那边,给哑娘帮忙,天快擦黑的时候,哑娘挥手叫我回去吃饭。我应了一声,擦擦头上的汗水,撒丫子就朝窝棚跑。

但我就跑了两步,忍不住停了下来,我看到爹和哑娘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船。

我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新家远离河滩,而且在黄花汛末期,平时走水的人都歇业收船,旱地里,怎么可能突然就冒出来一条船?

我没看错,真的是一条船,比平常的舢板大一些,船破旧不堪,看上去就要散架了,空荡荡的小船上没有一个人,只在船头上吊着一口锈迹斑斑的破钟。

“爹!”我失口就喊了一声,因为这条破船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极度的不安和惶恐。

我的喊叫引起了爹的注意,父子连心,即便我没有把话说清楚,但仅从我的举动上,爹就看得出,他身后有东西。

爹一下子转过头,随即望见了身后那条破船。他的身子猛然一颤,双手也跟着抖了起来,脸上布满了惊慌失措。

这一刻,我就感觉大祸临头了,爹的秉性我很了解,沉默寡言,但遇事从来不乱,除非天塌地陷,否则绝不可能让他如此惊慌。

铛……

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身子颤抖的同时,破船的船头悬挂的烂钟,嗡响了一下。烂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钟声和敲打破锣的声音一样,但钟声响起,本来还放晴的天,一瞬间风起云涌,夕阳仅存的一缕余晖全都被乌云遮盖了,整片荒地仿佛都充斥着一股难言的肃杀。

哑娘害怕了,忍不住躲到爹身后,瑟瑟发抖。爹勉强挺直了身子,朝破船走了一步。

铛……

第一声钟声之后,破钟紧跟着又是一响,这如同一口魔钟,让荒野河滩生机绝灭,浓浓的血腥气和杀戮的气息在四处飘浮翻滚。

面对这条无人的破船,浑身是胆的爹仿佛也束手无策了,他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双腿一软,差一点就跪倒在破船面前。

铛……

第三声钟声响起,我已经有些天旋地转,脑袋不停的嗡嗡作响,恶心的想吐。这声钟声,好像来自修罗地狱的丧钟。我离破船还有大概五六丈远,但爹和哑娘就在破船那片钟声的笼罩之下。

我强忍着晕乎乎的脑子,拔腿就想朝爹和哑娘那边跑。因为我心里有一个很不祥的念头,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条破船一出现,我们陈家,似乎就要家破人亡了。 aUJm1SH8OBLmjtkTIWn5kcbiS0dQaaA0RzA7aMJp0O+2HlgoL/A5Tlgs+fSifw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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