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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的同时，我的脑子马上恍惚了，觉得这一次自己可能凶多吉少。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这致命的一击而流逝殆尽，双手艰难的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九弟！九弟！”沙千不要命的扑了过来，趴在我身上，轻轻拍着我的脸，他敏感，心性也没有我那么坚韧，看到我脸上身上的血迹，立时心乱如麻，说着话，已经带出了哭腔：“九弟……”
我的眼神也恍惚着，尽管危在旦夕，可是心底，却浮动着一丝难言的暖意。和沙千结伴这么多天，无形中已经把彼此当做密不可分的同伴，除了爹，我想不出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再为我流一滴眼泪。
“我……我死不了……”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稍稍一动，胸口处传来的剧痛就让我眼前猛的一黑，我能感觉到，这重如泰山的一脚，已经把我胸口的骨头踢碎了。我无法再逞强，骨子里那股倔强也全然无用，一说话就忍不住咳血。
“把这两个崽子给我拿了！”主事老者冷哼了一声，之前的一脚，已经让他完全洞悉了我的真正实力，对这些常年在河滩刀口舔血的旁门人来说，我那点本事，微不足道，若不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再加上蛇骨的不凡，也绝难杀掉那个旁门大汉。
或许是刚刚死去的旁门大汉激起了其他人的暴怒，几个人毫不客气的大步走来，人还没到跟前，手里的家伙已经呼啦啦的指到了脸前。
“站住！”沙千急了，此刻的我，动都不能动，旁门人一根指头就能要我的命，沙千唰的站起身，挡在我前头，胡乱的挥动着自己手里那把小刀子，歇斯底里的喊道：“谁过来，我就杀了谁！”
“兔崽子，死到临头还在大言不惭！”
“不要逼我！”沙千眼睛里充盈的泪水还没有退去，他拿着刀，固执的和对方对峙，隐约之间，他含泪的眼睛已经红了，仿佛真的要和人拼命。
几个旁门人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向主事老者，他们知道，沙千这样顽抗，想要抓人，势必就得动手，他们要询问主事老者的意思，看抓活的，还是就地杀掉。
“你们几个，脑袋都让驴踢了？”主事老者满心不顺，慢慢把玩着从我手中脱落的一截蛇骨，横眉竖眼的说道：“这俩娃子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把你们难住了？要是抓不到活的，你们几个就不用活了！”
“是了，白爷。”
主事老者一发话，几个旁门人顿时转头，慢慢的逼来，之前那个旁门大汉的横死，让他们还暂时揣摩不透我和沙千的底细，也吃不准我们身上还有没有什么要命的玩意儿，所以几个人脚步沉稳，小心翼翼。
“小沙，不要……不要管我了……”我一动不能动，嘴里，鼻子里，还在不停的流血，勉强仰起头，对沙千说：“你跑……你跑……”
“我不！”沙千回头看看我，满含泪水的眼睛里，目光仿佛变的很复杂，伤感，委屈，哀怨，不服……但他死活都没有独自逃走的意思：“总之咱们都是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孩子，死了又如何……”
可能是沙千言语中的那点点滴滴触动了我，我嘴里还在噗噗的吐着血沫，眼神似乎要涣散了，只能强撑着，才勉强可以看到眼前模糊的情景，可我能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好像也有泪水在蠢蠢欲动。
“我说话作数的！”沙千一下子回过头，这一刻，他好像把自己的畏惧和胆怯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用一种毫不妥协的口气喝道：“谁在过来，我一定拼命！”
“你可把爷们都给吓死了。”几个旁门人肆无忌惮，他们瞧得出，我已经不能动弹了，只剩沙千一个人，挡不住几条大汉的围攻。
沙千用力拖着我朝后退却，但这只是徒劳的，毫无用处，两个人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踉跄着倒退了十多步，主事老者的耐心仿佛被耗尽了。
“别他娘的拖拖拉拉了！动手！”
几个旁门人得到命令，不敢再调笑，闪着寒光的长刀转瞬就架在了沙千眼前。沙千似乎真的把一切念头都给丢掉了，拿着自己的小刀子，跟对方以死相博。他可能是有那么点功夫，但压根不够用，只一个照面，手里的小刀子被震脱，人也趔趄着摔倒在地。可是沙千还是不肯服软，一下趴到我身上，使劲伸着手脚，想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把我挡起来。
在我看来，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认命了，我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苦笑，神卦门老苟刚给我看过面相，还说什么身负气运，有机缘造化，但这些造化还未遇见，就已经要葬身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河滩上。
就在我身躯里最后一丝力气将要流走的时候，依然被尘沙笼罩的河滩后面，闪出了一道高瘦的身影，那影子是从滚滚连绵的尘沙之间突然出现的，无声无息，一个转眼间，就到了主事老者身后。
我的视线模糊着，可是还能分辨的出，高瘦的身影，是之前追逐虚影而去的怪人。可能虚影升腾的太快了，怪人追赶不及，只能悻悻返回。
沙千趴在我身上护着我，主事老者和几个旁门大汉都背对怪人，除了我，没人察觉怪人已经毫无征兆的站在他们身后。主事老者在三十六旁门里，估摸不是最紧要的首脑，但他有经验，有功夫，可是与怪人相比，这一手足以在河滩扬名立万的功夫，百无一用。怪人不紧不慢的逼近主事老者，后者毫无察觉，还在敦促着众人，赶紧把我和沙千给拿下。
很快，怪人到了主事老者身后不足五步远的地方。沙千说过，怪人不是人，只是一具由尸入道的老尸，他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但功参造化，显然已经修出了灵智。
直到双方相隔五步的时候，主事老者才骤然感应到怪人身躯里千丝万缕的杀机。他猛的一下子回过头，手脚一颤，练了大半辈子的拳脚功夫自然而然的产生作用，可是为时已晚，怪人的身形快到让他反应不过来。
嘭……
怪人的一只干巴巴的手，瞬间就按在主事老者的头顶上，仅仅是一只手，却让主事老者觉得头顶压了一座山。他根本没有还手和呼喊的余地，一声闷响，主事老者的头颅像是西瓜般被怪人捏的粉碎，红白脑浆四处飞溅。
几个正要捕拿我和沙千的旁门大汉立即呆住了，主事老者是什么身手，他们心里非常清楚，但在怪人面前，主事老者脆弱的像是一只虫子。短暂的一怔，几个旁门人抱头就跑，不要命的顺着几个方向逃窜出去。
怪人并不追赶，可能是觉得这几个旁门人身份太低微，不值得自己动手。他的身子很僵直，好像费了很大气力，才慢慢弯腰，从沙滩上捡起那一截染着血迹的蛇骨。
捡起这截蛇骨，怪人双眼里蓬勃的血光渐渐的黯淡了，转头看看我，抬腿朝这边走来。沙千很紧张，拖着我想要继续跑。
“不用跑……”我慢慢摇摇头：“他真想……真想杀我们……我们逃不掉……”
我的眼神和神智都快要涣散了，可是脑子里还清楚的记得和怪人的两次相遇。他的身份很神秘，无从猜测，而且整个人都显得阴森可怖，然而，我却从他身上察觉不到敌意。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怪人，不会害我。
怪人一步一步的走到跟前，他眼睛里的血光消失了，就剩下微微睁开的一条眼缝。注视了我和沙千两眼，怪人又一次费力的弯下腰，蹲在我身边儿，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胸口。
嗖……
一股凉到足以把人冻僵的寒意，立即从胸口的伤处传遍全身，我冻的开始叩齿，但是这股彻骨的寒意入体之后，胸口伤处的剧痛，似乎也随之被冻结了。
伤处一阵轻松，我高悬着的心，也好像支撑不住了，眼神一阵剧烈的模糊，这是昏厥的前兆，可这个时候，我不想昏过去。
怪人收回手，又捏住了那截蛇骨，从他毫无神采的灰扑扑的眼睛里，能看出他对蛇骨，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很多事情不用解释，都是明摆着的，无论三十六旁门，还是怪人，全都冲着石头棺材里那条已经死去很久很久的黑蛇而来。但黑蛇的躯体被虚影卷走了，怪人最终未能追上，这截蛇骨，可能是唯一遗落在河滩上的黑蛇残躯。
这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楚，怪人到底是人，亦或是一具入道的老尸，我只觉得他还有人的灵智，有七情六欲。他眼睛里的那一缕渴望，很快就消失无影，慢慢的把手里的蛇骨，放到我怀里。
做完这些，怪人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不远处倾倒在河滩上的石头棺材，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在临昏厥之前，我隐约看见怪人纵身跃入石头棺材，硕大的石头棺材滑行在河滩上，又静静的滑入了大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