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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停滞

所谓的七门,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老苟的口气明显表示他熟悉这些事情,我好容易遇见这样一个知情人,怎么可能错过,立即就缠着老苟开始追问。老苟和我投缘,又聊的很投机,本来不想说的,不过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还是开口了。

“娃子,你家大人呢?”

“不见了……”我听了老苟的问话,不由自主垂下头,神色也黯然了:“我背井离乡,一路流浪,就是为了找他……”

“唉,娃子,也是苦命人。”老苟的眼睛是很毒的,知道我没有说谎,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个岁数看,你,该是陈师从的儿子?”

我不想隐瞒老苟,又不愿意违背爹的嘱咐,只能轻轻点点头。我相信,老苟这个人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他跟那些无恶不作的旁门中人不一样。

“难怪小小年纪,就义薄云天,原来是陈师从的儿子。”老苟又笑了笑,随即把笑意收敛了:“北师从,南云天,中间横跨一雷山……”

提起这句俚语,老苟的说法,和沙千曾经对我的讲述相差不多,只不过十年前的往事,老苟亲眼目睹过一部分,所以他的讲述比沙千更详细,也更真实。神卦门归入三十六旁门,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老苟身在旁门,却从来不为虎作伥,所以从始至终,神卦门和俚语里的三个人,没有发生过冲突和矛盾。

“老爷子,这些个事,我多少也知道点,我就想问问,七门,到底是啥意思啊。”

“你知道河凫子吗?”

“不知道。”

“那说起来,话就很长了……”

在河滩生活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职业和长处,谋生的人多了,行当也很多,无论黑白生意,都划分的很清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河凫子,老苟说,河凫子是一种称呼,严格来讲,也是一个派系。

“河凫子”的由来,已经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他们一直都活动在大河两岸,行踪不定。河凫子门下的门徒不多,而且,他们和神卦门一样,从来不收外人,只收本门的嫡系子弟。这个门派中,总共有七个姓氏,每个姓氏为单独的一个小门派,但对外,河凫子七姓,仍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因为河凫子是由七个小派系组成的,所以,也叫七门。

“庞刘王孙宋陈唐,七家七门。”

河凫子七门从出现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大河滩,他们在做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是就在河凫子七门出现了大约二三十年的时候,三十六旁门也继而出现,从出现的那一刻,两股势力就仿佛水火不容的仇家,争斗不休。这种争斗和寻常的江湖纷争不一样,大家都在河滩混饭吃,谁也不愿把事情做绝,以免难以收场,所以遇到事情之后,或许会开打,但打到一定程度,双方就会收手谈判。

但七门和三十六旁门每次争斗都想把对方彻底弄死,一代又一代,爹被杀了,儿子忍辱负重来报仇,儿子被杀了,孙子又重走祖上的老路,恩怨纠葛,仇深如海,到了后来,双方的矛盾,已经无法化解。

我想了想,老苟说的话,应该是属实的,虽然有些事情发生在许多年前,可三十六旁门,七门,如今都还存在。如果这样推测,我们家的这个陈姓,仿佛就是七门中排位第六的“陈”。

如此一琢磨,就不难理解三十六旁门的人为什么会大张旗鼓的想要抓我回去。

“老爷子,七门和三十六旁门,到底为啥争斗呢?总该有个争斗的理由吧?”我觉得,双方都朝死里斗,就说明彼此皆有拼命的道理,不可能为了点蝇头小事就闹了这么些年。

“这个,谁也说不清楚。”老苟摇了摇头,但这是个耿直人,不怎么善于撒谎,看着他的眼神和表情,我意识到,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不肯告诉我。

“反正已经斗了这么多年了,孰是孰非,谁还能说个所以然呢?”

我本来想继续追问,但又觉得不妥,老苟这种人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能会遭天谴,我不忍心让他受连累,只能把想问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老爷子,那些人说的佛爷,又是啥来头?”我转移了话题,问道:“瞧他们的样子,好像很怕这个佛爷。”

“佛爷……”老苟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露出一丝不屑:“这个人,是三十六旁门的太上皇。”

三十六旁门的最高首领,叫头把,旁门头把,一直都由黄沙场的胡家担任,老苟说,当今的旁门头把,是黄沙场胡家的胡易,不过,胡易是个傀儡,真正在幕后操纵旁门的人,是佛爷。

我暗暗的倒抽了口凉气,三十六旁门人数众多,家家都有奇门绝技,能让这么多刀口舔血的旁门人畏惧的佛爷,会是多么强大的人物。

“这个佛爷,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啥?”

“娃子,这些事,莫要问了,知道的少一些,风险就小一些,你家大人什么都不肯对你讲,或许,就是为了让你一无所知的置身事外,跟你说这么多,已经违背了你爹的初衷,别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

我低下头,老苟不肯把话说透,其实也是为我好。

聊了这么长时间,我的伤口早就包扎好了,老苟也恢复过来,天还没有亮,不过老苟就带着我们起身,这里距离喜庙还不算特别远,旁门这次出动了十多家,人数众多,在喜庙失手,他们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老苟放心不下,打算送我们一程。

老苟问明了我要去的方向,然后引着我们朝河滩而去。他在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经验是没的说,一路走去,丝毫痕迹都未留下,而且专挑着生僻无人的小路走,等到日上三竿,已经安然把我们送到了河岸。

“娃子,到地方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我有一点点伤感,尽管只跟这个干瘦如柴的老家伙相处一天,可是分别时,隐然有些不舍。

“江湖路长,总有再见的机会,下次再见到你,望你别像这次一样,让人撵的鸡飞狗跳。”老苟咧着嘴笑道:“来吧,趁着渡船还没来,教你一点小把戏。”

老苟只会卜算,那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他不感兴趣。他要教我的,是一套运气使力的法门,叫做“一气灌顶”。

常人一身力气,都是分散的,双腿的力气大一些,双拳的力气小一些,本身能有一百斤的力,但是分散到躯体四肢,力道就小了。而老苟教的“一气灌顶”,就是瞬间把身躯大部分力道,全数集中在一拳或者一脚之上。老苟只有八九十斤,瘦的麻杆似的,可是一拳出去,能把将近二百斤的汉子打的倒飞,皆因这套法门。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受人指教,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纯熟掌握,只是把要诀牢牢的记住,以后有空了慢慢的自己琢磨。

到了午后,老苟真的要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没有远送,就在河滩上和老苟道别。

“娃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出来,怕扰了你的心,不说,又怕对你不利。”老苟走出去几步,慢慢的转过头,说:“我年轻的时候,除了家传的手艺,还和人学了一点观风相面的玩意儿,算不得精通,只是略懂。相由心生,我瞧得出,你的面相是极贵的,一生必然会有机缘造化,但你的左眉从中而断,这又是恶相。”

“老爷子,你这是要说什么?”

“直说吧,娃子,你的命数不好。”老苟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大步的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命数是天定的,谁也更改不了,娃子,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几句话,老苟渐渐的走远了,我懵懂无知,不知道老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转脸看看旁边的沙千。

“九弟,你不要信他的话,走江湖看面相的,那个都是满口胡诌。”沙千知道我心里忐忑,满不在乎的安慰我道:“人命由我不由天。”

我无奈的点点头,可是老苟的话,始终像是一根刺,扎的人很不舒服。

那时的我,还远不知老苟这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告别了老苟,我和沙千也不敢在这里久留,渡船一到,马上登船离开。望着奔涌的大河,我百感交集,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愁,虽然这一次在老苟的帮助下,暂时逃离了危险,可也仍然只是暂时,围攻喜庙的旁门足有十多家,我算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以后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只要有旁门的人活动,我就必须小心翼翼。

“客满,走喽!”渡船掌船的船家按照祖辈相传的规矩,在行船之前拜河神,嘴里念叨着:“风平浪静,顺风顺水,河神赐福,百邪不侵……”

这个季节的河水,已经趋于平缓,经验丰富的船家在宽阔的河段架着小船如履平地,我和沙千都缩着脖子低着头,避免跟船上的船客照面,以免其中掺杂着和旁门有联系的人。不过按照我的观察,这一船十几个乘客,都是平头百姓。

客船顺流之下,速度极快,比走陆路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我不想走的太远,但害怕距离太近,还会跟旁门的人遭遇,所以迫不得已打算远走个百十里。船家掌着船,也闲着没事,我就和他攀谈,借机询问有没有遇到过一艘悬挂着大钟的破船。

“你这娃娃,净说笑哩。”船家笑着摆摆手:“我在河里走船三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船上吊着一口钟的……”

哗……

船家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急速顺流的客船骤然间在水里停住了,惯性让小船不稳,船尾唰的甩起足有半丈高,一船乘客连滚带爬的全都涌到船头。

“船家,你怎么开的船!”有人头上撞了个大包,心里很不满意,冲船家抱怨。

船家却顾不上搭理他,飞快的在小船四周看了看,说起来很怪,这片河段虽然水流不急,但小船不可能像是陆路上的大车一样骤然停住。

“诸位,糟了……”船家在小船四周扫了一遍,脸色唰的就变了,声音隐隐发颤,哆哆嗦嗦的说:“咱们……咱们怕是遇到……遇到尸抱船了……” fwGIj2Mh1PNTNzRxxy603pJDeGcZLYefZPWuEuaaT/In6m4IOR2ViaP72LDCsc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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