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划过天际,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的雷声,众人不由自主的怔了怔,前一刻还是星光灿烂的夜空,后一刻突然就电闪雷鸣,但是即便这样,他们也只是一怔,随即又重新缩小包围圈,我和沙千不要命的朝前冲去。
“没法子了,这是你们逼的。”老苟睁开眼睛,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破不溜丢的碗,倒扣在头上。
我和沙千被几个旁门大汉堪堪的拦住,若在平时,我肯定要退缩或者另想办法,但此时此刻命悬一线,什么办法也没有,心里一急,浑身上下的热血好像轰的一下涌上头顶,抢在沙千身前,一头就朝距离最近的那条汉子撞去。
说不清楚自己的力气为什么突然变的那么大,而且身形也快的惊人,糊里糊涂的,一头撞在大汉的小腹上,这一下几乎把对方给撞昏了。
“别停!快跑!”老苟头上顶着一只又脏又破的碗,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他在后面紧走了两步,不断的催促道:“什么也别理会!走!”
我心里就暗自苦笑,身前身后都是旁门的人,不是我想走就能走的,那条大汉被撞到之后,连滚带爬的翻到一边儿,缺口立即被人给堵住了,依然把去路拦的死死的。
“娃子,闪开!”老苟从我和沙千之间嗖的蹿了过去,随着他的移动,半空里呼啸的雷鸣闪电好像也在移动,我隐约中看见,一块硕大的乌云,仿佛笼罩着老苟,无论他朝那个方向跑,乌云都如影随形。
乌云的边缘缭绕着雷电的光芒,老苟冲到前方的时候,电光仿佛密集到了一定程度,云层一抖,咔嚓一道电光就猛然劈落。这样的天雷,是世间最刚阳的力量,一道天雷劈落下来,正劈在老苟的头顶。
轰隆……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老苟为什么头上顶着一只破碗,那只破碗看上去好像叫花子沿街乞讨用的烂碗,但却拥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天雷劈顶,普通人绝对抵不过,老苟的外功强,更要紧的是这只烂碗护住了他,雷光直击下来,落在烂碗上面,轰的一声爆成一团雷丝银毫,噼啪作响。老苟被劈的一个踉跄,周围那些试图阻拦去路的人,都被吓坏了,即便是散乱的雷光,也让他们心惊胆战。
雷光在四周蔓延,堵在前面的人迫不得已闪身躲避,老苟抓住这个机会,猛的一回头,冲着我们喝道:“快跑!”
我和沙千嗖的就冲过去,这时候也顾不上害怕了,从缭绕分散的电光中一口气就冲了十多丈远,后面的追兵想要追赶,几十个人聚成一团,乌压压的横冲直撞。
老苟就顶着那只破碗,挡在追兵和我们之间,他不动,头顶的云层就不动,但云层之间孕育的电光密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仿佛一场暴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老苟!你不要命了!”人群里有人大声喊道:“那俩娃子,跟你有一个大子儿的关系?干嘛这样护着他们!”
“跟我的确没关系,你们都知道,我这人,就认个死理!”老苟一边面对人群,一边后退:“我受了人家的恩惠,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大伙儿别理会他!”纸人章家的人最坏,好像铁了心非要把我抓住,在人群里撺掇道:“他就一个人,还能翻天不成?一起上,踩也踩死他了!”
“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有人却不听,呵斥纸人章家的人:“老苟在触碰天机,引来天罚!你不怕,你倒是先上啊!”
神卦门的神卦灵验之极,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去推演的,一旦触犯了禁忌,就会遭到天罚,天罚或大或小,满天雷霆是最严酷的天罚,天雷如雨,任谁都要被劈个七荤八素。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们身陷重围,老苟就暗中刻意的推演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引来天雷,借此阻挡旁门的追击。
“我跟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就此别过,谁要是不服,以后尽管找我。”老苟一抖身,顶着头上的破碗,牵引着半空厚重的雷云,转身就走。
身后的旁门中人犯难了,有人知道天罚的厉害,但又畏惧那个“佛爷”,踌躇了片刻,在纸人章的不断挑拨下,还是硬着头皮追了过来。
老苟引出了雷云,就不那么慌张了,跑的不紧不慢,故意跟我和沙千保持一定距离。身后稀稀拉拉追着十多个人,老苟跑了一段,唰的停住脚步,后头的十多个人淬不及防,收不住脚,前前后后的就冲到离老苟很近的地方。
轰隆……
雷云翻滚,三五道雷光从云层里滚滚落下,雷光劈落的目标是老苟,但相距那么近,周围的人不可能不受到波及,老苟有破碗在护着他,其余的人只能拿着血肉之躯去硬抗雷霆的波及,雷光尚未消散,两声凄厉的哀嚎就从追击者中爆发,两个旁门的人半边身子被雷光吞噬,变的焦炭一般。
如此一来,剩下的人全都被震慑了,不管纸人章再怎么上蹿下跳,没有一个人敢多追一步。
老苟在雷云下不时被雷光劈的东倒西歪,不过靠着那只破碗,他还是勉强逃到我们近前,催促我们快一点。
身后的追兵偃旗息鼓,我和沙千的心就落到肚子里去了,马不停蹄的狂奔出去四五里,老苟停止了推演,头顶的雷云也渐渐的散掉。不过我们还是不放心,又在附近找了条隐蔽的小路,东绕西绕了老半天,直到确定身后的人彻底被甩脱,才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老爷子,你……你没事吧……”这个时候,我对老苟的那一点点疑惑,已经烟消云散,今天能从三十六旁门的围困中逃生,完全托了他的福,我心里满满都是感激。
“不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老苟虽然有破碗护着,但那毕竟是天雷,他的模样很狼狈,身上的衣服斑斑驳驳,脸上也黑一块青一块,让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可能,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骨子里的一些念头,发生了根本的扭转。先前我受旁门的欺负和追杀,觉得三十六旁门没有一个好人,但和老苟一块出生入死,我才隐然察觉,旁门里,并非都是恶人。
沙千也感念老苟的救命之恩,赶紧拿了净水和干粮给老苟吃。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一边观察着附近的风吹草动,一边就攀谈起来。
推演天机会遭到天罚,这一点,神卦门的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他们做的就是这个营生,和砍头匠,扎纸匠一样,毕生都要跟自己的职业打交道。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神卦门尽力在避免推演天机,可是有时候身不由己,所以历代神卦门的人,多少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天谴。老苟头上的破碗,是祖传的,传说出自一个老道士之手,世代相传,是苟姓家族的保命法宝。
老苟这大半辈子,也遭受过几次天罚,天雷是世间唯一一种纯阳的东西,老苟在天罚中虽然活了下来,但纯阳的天雷吞噬身体中的阴火,久而久之,阴阳失调,阳火旺盛的压制不住,平时专门找坟地之类阴气重的地方才能勉强休眠,这次真是缘分,和老苟在喜庙里头遇见了。
“娃子,你真是好造化。”老苟把那只破碗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说道:“你就流了那么点血,已经让我得益匪浅了。”
灵心血玉,其实就是妖狐临死之前的一点精粹血华,在道家理念中,人是万物之灵,在修行上占了很大的便宜,除去人之外,其他那些诸如狐狸,黄皮子之类具有灵性的野物修行,需要极大的机缘造化,苦苦煎熬至少百年时间,才能勉强化出人形。这些野物来自自然天地,对天地间冥冥的阴阳平衡更有一种体会。
我只是无意中受伤滴落了血液,老苟也是无意中服食了这些血液,血里有灵心血玉的气息,极致阴阳圆融之功。老苟是练过功夫的人,这点灵心血玉的气息,不足以压制他体内充盈的阳火,不过暗中体味灵心血玉里那种自然相济的蕴意,时间久了,肯定大有好处。
“不用谢我,我得了你的宝血,救你一命,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老苟脱离了危险,神情也轻松了,咧嘴一笑,只不过他瘦的皮包骨头,笑起来倒比哭还难看:“你这个娃子,为难之中还能顾着自己的朋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的大河滩上,像这般的人,还能有几个?”
我和老苟谈的很是投机,聊了片刻,我就想着,神卦门虽然人丁单薄,又行事低调,但他们有推演天机的无二法门,说到见识,估计是三十六旁门里首屈一指的,有些事情,我很想找他打听打听。
“老爷子,刚才在喜庙的时候,那些旁门的人,说到什么七门,七门,是什么来头?”
“娃子,他们说你是七门的后人,这句话,是真是假?要是假的,那也就罢了,要是真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七门的来头?”
“这个……”我一时间也哑口无言,平心而论,我不想隐瞒老苟,但是爹交代过,不能透露我的家底,我和沙千同行了这么多天,我都没有亲口对他承认过。
“那我问你,你姓庞?姓陈?还是姓唐?”
“姓陈……”
“那就对了,既然姓陈,多半是不会错的。”老苟想了想,说:“你家大人,想必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你,是为了让你避祸,七门,从古至今,都是三十六旁门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