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钉铁齿钢牙,一口咬在手臂上,就再也甩不脱了,剧痛让我眼前一阵眩晕,旁边的沙千看见这一幕,不顾一切的挪到我身边,但他帮不上什么忙,半寸钉的嘴巴在我手臂上咬死了,怎么都扳不开。
鲜血顺着手臂就啪嗒啪嗒的滴落下去,沙千急眼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一把小刀子,二话不说,刀锋直接塞进半寸钉两排牙齿间的齿缝中,用力搅动。刀子虽小,却锋利无比,稍稍一动,把半寸钉的半边嘴巴搅的稀烂,半寸钉虽然没有神智,却毕竟是活的,吃痛不过,一下子松开嘴巴,翻滚着摔落在地上。
我立即抽回手,手臂上的皮肉已经被咬穿了,血流不止,但是没有时间理会这些,飞快的撕下一片衣角,紧紧的勒住小臂。
噗啦……
半寸钉满地打滚,喜庙周围的暗夜里,仿佛也接二连三的响起了一阵一阵让人坐卧不安的声响。这帮三十六旁门的人有备而来,因为他们吃不准我爹在不在,所以人手非常的多,黑暗之中,能看见有影影绰绰的身影一闪而过。
“七门的人,到底是怎么了?老的不露头,派小的过来送死,今儿个要是把你们两个娃子也收拾不下,那咱们三十六旁门,也不用在河滩混了。”纸人阴测测的声音再次随着风响起,随着它的声音扩散,喜庙附近杂乱又异样的响动,越发密集。
骨碌碌……
喜庙的大门被风吹的不停的开合,门板哐当哐当的响个不停,纸人的声音刚刚消失,从开合的两扇门板之间,骨碌碌的滚动进来几颗颅骨。
这东西就是老百姓说的骷髅头,是人的头颅烂光皮肉之后剩下的骨头,头骨白森森的,七窍分明,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仿佛还有绿光在一明一灭。
五颗头骨滚进喜庙,像是有一根细线在牵动它们一样,滴溜溜的转到不同的方位。头骨仿佛一下子把整个喜庙的出路退路都锁死了,陀螺一般的在原地飞速转动着。
“九弟,为了咱们两个,旁门这次真是费了老鼻子力气了。”沙千把刀子上的血擦干净,咬着嘴唇:“阴山道也来了,这是他们的五鬼阵。”
三十六旁门里,势力最大的支派,无疑是黄沙场的胡家,胡家历代担任三十六旁门的总把子,无论地位还是家世,比别的家族支派都高上一头。除了胡家,旁门里人数最多的支派,可能就是阴山道了。
阴山道的开山祖师,据说出身道家,在龙虎山学艺三十年,回到大河滩之后创立了阴山道,说起来,这不是正经的道家门派,但阴山道的开山祖师把道门的“术”掺杂旁门左道的秘法,独创出很多独一无二的不二法门,招揽了无数门徒,在河滩上名声显赫。
我也来不及询问沙千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江湖上的事情,五颗白森森的头骨滴溜溜转了不下二三百圈,眼窝里面绿幽幽的光猛然一盛,五颗头骨像是五个鸡蛋壳,突然同时崩碎了。
呼……
一片乌云飘过天空,遮挡了月光,头骨崩碎的时候,喜庙里仿佛闪出了五团若有若无的影子,影子无比的稀薄,用肉眼几乎观察不出。但是我这边还没有看真切,脚下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破棺材,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左右撼动着。
喜庙里的棺材都是胡乱用乱七八糟的薄木板钉起来的,不结实,尤其几层摞在一起,下头不稳,上面的棺材就要散架了。那股撼动棺材的力量无法形容,奔涌如河,好像要把整个喜庙都拆掉似的。
“不成了,他们要动手了!”沙千手里拿着刀子,可是却不知道朝哪儿捅,现在的形势是显而易见的,三十六旁门的人确定我爹不在,也就不想纠缠下去,打算用五鬼阵把我和沙千逼下来,然后抓了。
咔嚓……
层层叠叠的破棺材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撼动,哗啦一下坍塌了,我和沙千无处躲藏,随着坍塌的棺材狼狈的摔落在地上。我赶忙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但刚刚迈出去一步,脚下的地面噗的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小心!”沙千踮着脚尖朝后退了一步,一边拉我的胳膊,一边喊道:“周鸭子家族的人,他们最擅打洞!”
地面伸出的那只手把我的脚脖子抓的很紧,我想要挣脱,可是没来得及动,之前被我们打下去的两个半寸钉,像是两条不散的阴魂,贴着地面就飞快的爬了过来。半寸钉飞扑过来,嘴里的钢牙寒光阵阵,我的手臂还在作痛,看到半寸钉,浑身就打了个哆嗦。
但地面下的那只手死拖着我不放,我躲闪不开,硬着头皮想先把半寸钉给打出去。
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身后已经坍塌的破棺材之间,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臂,这双瘦的和鬼一样的手拦腰抓着我,随即一抖。这一抖,用力用的非常巧,力量顺着我的身躯一直蔓延到脚下,又紧跟着一拉,帮着我把脚脖子上那只手给甩开了。
呼……
瘦手把我拖回去一步,右边那个半寸钉已经到了眼前,大的有些离谱的嘴巴张到最大,身子还没落地,一口就啃了过来。
临危把我救下来的瘦手反应极为迅速,手的主人还所在棺材里,连脸都没露,但身边的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半寸钉这一口没啃下来,瘦手攥成拳头,一拳重重的砸在半寸钉的两排钢牙上。
人的牙齿非常坚固,而且半寸钉的牙外,镶着一层铁皮,但这一拳头,直接把半寸钉打的倒飞出去,牙齿崩掉了一半,嘴里血流如注。
“看嘛,三十六旁门的人以多欺少,如今连鬼都看不下去了……”沙千咕咚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从我们进了喜庙之后,就觉得这里全是死人,却没想到周旋了这么半天,突然就从凌乱的棺材里面出现了转机。
不过我却分辨的清楚,这双棺材里伸出来的手臂,虽然瘦的皮包骨头,但绝对是活人的手,人只要一死,血液停止流动,肌肉就会僵硬,所以民间传说里诈尸的尸体,双腿打不过弯,而这双瘦手的关节灵活无比,运转自如。
“好好一场梦,就让你们给搅了,这一觉,注定是睡不下去喽……”
瘦手的主人终于在棺材里说了两句话,紧跟着,他从坍塌的棺材之间探头爬了出来。第一眼看过去,我很难形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非常瘦,估摸着只有八九十斤的样子,麻杆一样,说不清楚有多大年纪,像是五六十,又像是七八十,脑袋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三角眼睛,刀锋鼻子,薄皮嘴,一双扇风耳朵,这样的五官聚集在一起,让这个人显得古怪又很滑稽。他的嘴边沾着一点血迹,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抖手伸了个懒腰。
“娃子,你身上真是好血。”瘦人舔舔嘴角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仿佛意犹未尽的样子:“你是吃了什么天灵地宝了?”
他这么一说,我陡然回想起来,这个瘦人在我和沙千进入喜庙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只不过窝在死人堆里,我们谁也没有察觉。之前半寸钉在我手臂啃了一口,鲜血全都滴落下来,被这个瘦人在下面接住了。
“阴阳相容,水火相济,血里的宝药,不是寻常的宝药。”瘦人把嘴角那点干涸的血迹舔干净了,还在眯着眼睛回味:“就那么几滴,已经让人受益匪浅了,娃子,你有造化。”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我看着瘦人的样子,心里很不踏实,他也是个行家,明摆着是把我流下来的血给吃了,而且还能尝出血里有宝药的气息。
“我能干什么嘛,好好在这里睡觉,你们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还引来这么些个人。”瘦人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睛就那么大,睁开了只不过花生米一样,看了我一眼:“你流的那几滴血,对旁人来说没有什么,对我来说,可是有大用,我从不受人恩惠,欠你的人情,总该还你……”
“老苟,是你在这里。”纸人的声音已经转到了喜庙外头,喜庙附近的三十六旁门的人,似乎是认得这个瘦的没人样的老头子:“咱们来了十多家,就等着收拾这娃子,既然你在这儿,那就别废话了,把人给咱们带出来。”
“我说你们啊,这俩娃子虽小,却有情有义,正合了咱们道上一个义字,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就算他们惹了你们,也总还是个孩子而已,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也就罢了,何必赶尽杀绝?”瘦人冲着喜庙门外说道:“看在我的这点薄面上,这事,就算了吧。”
“老苟,你糊涂了。”纸人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嚣张和阴损了,这个瘦人虽然瘦的一把干柴,但手底下的功夫真的很强,大河滩天高皇帝远,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龙头老大,纸人不敢用那么硬的口气和瘦人说话:“那个个头高点的娃子,是七门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