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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纸人

喜庙已经是唯一能掩护我们的地方了,不知不觉中,我拿出了身上的弹弓,这是从村里孩子手中换回的玩物,打小就用这东西打鸟打兔子,准头练的炉火纯青,弹弓打不死人,临危之际,只能尽力朝眼睛之类的要害打才能奏效。我和沙千趴在棺材的最顶层,握着弹弓对准了喜庙的大门,如果有人悄悄进来,我绝不会客气。

我和沙千趴了最少有一顿饭的功夫,天色已经擦黑了,喜庙的大门没有任何动静。我侧耳倾听周围的所有声响,但喜庙距离河滩太近,一到晚上,河风呼啸,虽然风不大,却还是能混淆听觉,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凝神观察着。

趴了这么久,外面没有什么响动,紧张的情绪稍稍恢复了那么一点,沙千就有些趴不住了,喜庙里全都是棺材和“喜神”,那种无形的气息让活人承受不住,只觉得一股股无声的阴风顺着领口袖口朝里面钻。

“九弟,要不,咱们冲出去吧。”沙千贴着我的耳朵,蚊子哼哼般的说道:“我真是受不了了……”

呼……吱呀……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一阵风从喜庙外面刮过,与此同时,喜庙的大门吱呀一声洞开了,我时刻都保持着警惕,洞开的大门让我打了个冷战,急忙阻住沙千,让他趴好,又举着手里的弹弓,对准了大门。

大门是开了,我甚至有点分辨不清楚,门到底是被风吹开的,还是被人推开的,门外就是深沉的夜色,依然看不见什么东西,我的手心全都是汗水,连大气都不敢出。天是黑了,不过还有半空的月光,借着月光,我还能把大门里外看清楚。

呼……

又是一阵夜风掠过,喜庙的半扇大门随着风势啪嗒啪嗒的开开合合,紧跟着,我的瞳孔一缩,看见两团影子,一前一后的从风里出现了。

影子飘飘忽忽的,隐约就是两道人影,我捏着弹弓,随即就瞄向前面那团影子。影子显得有点诡异,轻飘飘的在风里上下起伏,我也把不住准头,不敢贸然打他。

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两团模糊的人影唰唰的飘到喜庙大门前,晃晃悠悠的进来了,月光正洒在喜庙的大门处,弹弓还在手里,可是看到这两团影子的时候,我的手跟着心,猛烈的抖动起来。

这是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这两道人影,是两个纸人,白纸人,和真人一般大小。河滩上的丧葬风俗延续了很多年没有改变过,死者为大,只要家里有点钱,就不会马马虎虎的办白事,都会尽力办的隆重一些。所以除了死者的寿木,其余林林总总那些丧葬所用的物件,皆有说法,纸人纸马就是其中之一。这种东西并非谁想扎就能扎,纸人纸马需要专门的匠人来做,就是扎纸匠,也叫白花艺。

我看的再没有那么清楚了,眼前两团飘进喜庙的影子,就是两个办白事时所用的白纸人。

这一下我就没法子了,如果冲进来的是一帮彪形大汉,就算敌不过对方,至少也能还手,可眼前飘进喜庙的,只是两个白纸人,我该怎么下手?

沙千趴着不吭气,但是暗中使劲捏了我一下,对我挤挤眼睛,示意我要小心。眼前的情景如此诡异,说明盯着我们的,不是普通人,旁门左道,既然有旁门就会有左道,旁门里很多家族和派系都掌握着古老的秘术秘法,不能一概以常理度之。

两个白纸人在喜庙里随着灌进来的夜风飘来飘去,如同两个人不停的游走巡视,纸人没有生命,可是看的我心里很没底。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不着那么害怕,正主还没有露面,只是两个白纸人而已,一脚就能踩扁。

“你说……这两个娃子,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我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时候,两个随风摆动的白纸人突然就停了下来,而且,一道阴测测的声音,随着白纸人的停顿传到了耳边。

我猛的又是一通哆嗦,连捏着弹弓的手都险些抽筋,同在一个喜庙里,我能听的出,说出这句话的,是左边那个白纸人!

纸人说话了!

“肯定就在喜庙里头。”右边的白纸人摇摇晃晃,仿佛在跟同伴搭腔,它的声音同样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阴森之气:“咱们跟了一路,追到这地方,还是没人出来救他们,俩娃子,没有别的帮手了,把他们找出来带走吧。”

我听着纸人的交谈声,心里又慌又乱,难怪在五丰渡下船之后,就一直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的感觉没错,的确有人跟着,对方保持了十足的耐心,就是想看看我和沙千还有没有同伙,意图一网打尽。

“抓了这俩娃子,定不能轻饶。”左边的纸人竟然还冷哼了一声:“剥皮抽筋,点他的天灯!”

两个白纸人一唱一和的在下面说话,说的人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我犹豫着这时候该不该动手,因为不明情况,所以不想那么冒失。

“这只是障眼法。”沙千又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道:“纸人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想惑乱咱们的心神。”

“那怎么办?杀下去?”

“先别。”沙千嘀咕道:“纸人没什么,就是这次咱们可能有麻烦,这是纸人章家的手艺。”

沙千说的“纸人章”,是河滩三十六旁门里一个支派家族,这户人家从明朝末年开始,历代都是扎纸匠,他们的手艺精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据说纸人章家里扎的纸人纸马,能走路,能下水。后来纸人章家族走了江湖道儿,并入三十六旁门,他们糅合了旁门的左道秘术,所扎的纸人更加诡异莫测。

纸人就是纸人,吓吓普通人还可以,遇见真有见识的,就没多大用处了。沙千点破了这一点,可语气还是很沉重,本来围捕我们的,只是药神庙一家,如今出现了纸人章,说明他们已经联手,喜庙周围有没有别的旁门家族,还很难说。

“咱们先搜搜,看看俩娃子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在我和沙千耳语之间,两个白纸人仿佛也商量好了,一阵夜风从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纸人借着风的力量,原地飘忽起来,慢慢的飘到了我和沙千藏身的最上层棺材顶。

我们暂时不敢动,但是一抬眼,就看到两个纸人白惨惨的脸,忽忽悠悠的出现在眼前。已经逼到这份儿上,想忍耐也忍耐不住,我和沙千匆忙对视了一眼,心有默契,举着一件短褂子,兜头就把两个白纸人的脑袋裹进褂子里。

纸人的确是麦秸和白纸扎出来的,手上稍一用力,就把它们的脑袋捏碎了。

“哎哟哎哟!”被裹进褂子的纸人还在失声叫嚷:“俩娃子是躲在这儿的!翻了天了,还敢跟咱们动手!”

纸人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就隔着褂子把两个纸人拖上来,一顿猛捶。纸人不经力,三两下就散架了,面前只剩下一堆杂乱的麦秸和零碎的纸片。

吱吱呀呀……

两个白纸人被捏的粉碎,总算消停下来,但胸口里这股浊气还没吐出来,喜庙的外面,传来一阵车轮飞速转动的声音,紧跟着,两辆只有四尺来长的小木车,呼啦啦的从大门冲了进来。

我的眼睛直了,因为我看见拉着这两辆小木车的,是两个身高不到三尺的小人,小人身短腿也短,但两条短腿跑的飞快,拖着身后的木头车,一溜烟的钻到喜庙中。

“九弟啊……”沙千的声音开始发颤,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朝下滴落:“这次是真惨了,围住喜庙的,不止药神庙和纸人章两家。”

“这小木车,是什么门道?”

“木车我还没看出来。”沙千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指着那两个拉车的小人:“这俩小人,是木头人,造的这么精巧,肯定是活鲁班的手艺。”

我也听的心里发憷,沙千说的活鲁班,又是河滩三十六旁门中的一家,这家人姓鲁,自诩是木匠宗师鲁班的嫡传后裔,一手木工做的几乎通神了。他们家做的木头人,身体里带着特殊的机括,能和驴马一样拉车拉磨,精巧之极。

药神庙,纸人章,活鲁班,这些旁门中的支派家族如今都到了喜庙附近。其实,这是个很不好的讯号,让我越来越不踏实。沙千偷了药神庙的灵心血玉,药神庙抓他,这很正常,但是灵心血玉再怎么金贵,也不可能一下子惊动这么多旁门的家族。

这说明了什么?

我的额头上也跟着冒出一层冷汗,眼前这些三十六旁门的家族,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前次被药神庙的络腮胡子活捉的时候,他已经从我后背的纹身上判断出,我是陈家的人,和陈师从有密切的关系。北师从,南云天,中间横跨一雷山,这句河滩俚语已经断绝了十年,但十年之间,三十六旁门从未停止过对这三个人的搜捕。

我的猜测,估计是没错的,这些围住喜庙的人,是冲我而来! AEZZJQelV1SCNeEbjTWAhXdCxtS/q8R+KwbvotSYxqBLXmhxGl/IjmrJRXniSc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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