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欧王同时为友者有刘敞。敞字仲原,新喻人,学者称公是先生。若说修所长在史学,则安石应列于子学,因他不拘拘古经籍,而求自创为一家言。而刘敞则是朴实头地的一位经学家。
宋学初兴,因其排释归儒,自当重经学。但当时风气,最先受重视者,只《周易》与《春秋》,旁及《洪范》,全是粗枝大叶。对经学精微,颇未研磨入细。敞著《公是先生弟子记》及《七经小传》,始确然成为经生言。兹录其与欧、王二家之驳论。
永叔曰:“以人性为善,道不可废,以人性为恶,道不可废。然则学者虽无言性可也。”欧阳不喜言性,而敞非之,其言曰:
仁义,性也。礼乐,情也。非人情无所作礼乐,非人性无所明仁义。性者仁义之本,本在性而勿言,是欲导其流而塞其源,食其实而伐其根也。
永叔问曰:“人之性必善,然则孔子谓上智下愚不移,可乎?”刘子曰:“智愚非善恶也。虽有下愚之人,不害于为善,善者亲亲尊尊而已矣。”
安石著《原性》,以太极五行比性情,其言曰:
太极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极也。性者,五常之太极,而五常不可以谓之性。情生乎性,有情然后善恶形,而性不可以善恶言也。
敞又非之,曰:
太极者,气之先而无物之物也。人之性亦无物之物乎?圣人之言人性,固以有之为言,岂无之为言乎?
欧、王两家直抒己见,敞则根据经传,坚主“性善”之正义。他又说:
非情无性,非性无善,性之与情,犹神之与形乎?
又曰:
有命必有性,性者命之分。有形必有情,情者形之动。
又曰:
莫善乎性,人之学,求尽其性也。学而不能尽其性者有之矣,未有不学而能尽其性者也。性犹弓也,学犹力也。虽有千钧之弓,引之弗满,弗能贯。岂弓力有不足哉?所以用之者不足也。
这些全是精湛话。原本经术,能独得于古圣前贤之遗旨,在宋儒中首必推及敞。所以他要说“可惜欧九不读书”,而欧阳也不以为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