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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奉天城中著名的饭店德义楼正是上客时分。来这里的大都是达官贵人。八时左右,一辆漆黑锃亮的小轿车披着夜色而来,停在门前。车门开处,一位先下车的青年军官,跑步来在车后门,轻轻拉开车门,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护住车顶,轻声道:“副会长请……” !车上陆续下来奉天国民保安会副会长张榕、保安会军事部副部长张作霖。张作霖深受赵尔巽器重,升了官,他现在身居要职,负责整个奉天的治安。张榕是个青年知识分子,典型的东北人,身材高大,着一件灰色棉长袍,外罩一领花团马褂,脚蹬一双黑皮鞋,五官端正,皮肤黝黑,头梳流行的水分头,看上去性情随和,彬彬有礼。

后下车的张作霖,时年39岁的,戎装笔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兄长请――!”张榕将手一比,示意请进,今天他在这家著名的饭店宴请张作霖。

“那就一起!”张作霖谦让,也把手一比。于是,他们一起并肩朝里走去。刚刚上楼,闻讯而至的经理迎上,连连鞠躬,口说稀客,请二张迎进一个最好的一个雅间。饭店经理巴结新贵张作霖,一口东北话浓郁的奉天话说得溜溜的,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张部长咋不先打个招呼?让我们先有个准备。”他省掉了张作霖头衔中的“副”一口一个张部长,卑躬至极,根本就没有把请客的主人张榕放在眼里。

两个年方二八,身着满族服装,容貌姣好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请两位贵客坐,上了茶点。张榕看着陪在一边唯利是图的饭店经理,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用教训的口吻说:“现在已经进入民国元年,不是前清,讲究的是人人平等。”他对不尴不尬、唯利是图的经理说:“下去吧,够了。今天是我请张(张霖)部长吃饭,是我做东,没有你的事。”胖胖的经理连连点头,却不走,等着张作霖的反映。着新式军装,佩少将帽徽领徽的张作霖,一边将大盖军帽揭来放在茶几上,一边对经理说“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有事再叫你们。”

“是是是。”胖经理一边示意旁边侍候客人的两个姑娘跟他出去,一边吩咐:“小红小白,你们要小心伺候两位爷。两位爷可是我们的贵客尊客。”

“是!”两位满族打扮、穿红着绿、珠摇玉翠的年轻姑娘,脆生生应答之时,向两位贵客尊客深鞠一躬,跟着胖经理去了,出了门,轻轻为客人拉上门。

屋里顿成二张世界。

明灯灿灿中,张榕看了看隔几坐在对面,保持着职业军人挺拔坐姿的东北新贵张作霖说:“雨亭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你我也不是外人。雨亭兄是忙人,我张辽鹤(张榕的字)能请到你,是雨亭兄给我的面子,不把我当外人……”张榕这番开场白说得转山转水,欲言有止。张作霖知道对方请他来的目的,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张榕,是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奉天革命党人的主脑和中坚人物。他1884年出生于抚顺,新学旧学都好,为了适应时代,还在北京译学馆专门学习过俄文,有相当的俄文水平。他思相激进,敢说敢干,但耽于幻想。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时,他曾在家乡组织过一支关东独立自卫军,力求保一方安宁,后被徐世昌勒令解散。1905年,他在北京袭炸清廷宪政大臣未果入狱,1908年越狱成功流亡日本。过后,在日本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进入日本士官学校学习过一段时间军事。他是年前被孙中山派回东北工作的。这个人不仅在奉天,就是在整个东北三省都有很高的威信。可是,因为手中没有实力,他的威信是空的,做不成任何事情。

“雨亭兄,你对目前的形势如何看?”开场白之后,张榕用这样的话试探张作霖。就他的理解,这个东北新贵张作霖有新思想,特别是年轻,而年轻人最所吸收新思想、新思潮,况且,已经进入民国了,最会顺时顺势而动的张作霖是应该、而且必然站到新时代的门槛里面来的。耽于幻想的张榕就这样误判了张作霖。

哎!张作霖叹了口长气:“现在虽说是进入了民国,但换汤不换药。就奉天、就东北三省而言,不过就是用民国的五色旗取换了清廷的龙旗而己。前清的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仍然当政,东三省如同一潭发臭的死水……”

“雨亭兄,你觉得这样的局面、这样的世界该不该变变了?”张榕有些激动,身子前倾,目光烔烔地打量着张作霖。

“辽鹤,我问你个问题,请从实相告好吗?”

“好,请问。”

“你们是如何看待我张作霖?”张榕注意到,这里,张作霖用了“你们”而不是“你”。

“我们革命党人认为你是一个正直的、有新思想、追求光明、有相当眼光、胆识、魄力的新军人。”

“既然如此,辽鹤兄,你怎么不信任我呢,怎么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呢?”

“痛快!那我就直说了,一吐而快。大不了当当初请末变法,衔命深夜去动员袁世凯,结果上了袁世凯的当,被砍了头的谭嗣同罢了。”

“打住!”张作霖显得很生气,伸出手,似乎要挡住什么似的,“俗话说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你信不过我,把我比喻为袁世凯,那么,我们还谈什么呢?你还找我来干什么呢?”说着抓起军帽要走。

“对不起、对不起!”张榕连连道歉、连连赔罪、连连解释,张作霖才缓过气来。经过这一番试探,张榕完全相信了张作霖,他给张作霖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张榕要张作霖首先把清廷余孽赵尔巽控制起来,用枪杆子支持奉天革命党人。

张作霖要他说详细些,具体些。

张榕提议先吃饭,然后到烟馆详谈,张作霖同意,他是抽大烟的,而且有了烟瘾。

程序按步就班进行。

饭后,张榕去结账,张作霖说他到楼下的厕所方便一下,其实,他是作相应的布置去了。

夜已经深了。在蜚红烟馆的烟榻上,二张开始吞云吐雾。躺在烟榻上上的张作霖抱着长长的烟枪抽烟,眼睛半睁半开地,对陪在对面抽大烟的边的张榕说:“兄弟,我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多的就不多说了。究竟要我做什么,直说,明说。”

张榕直说:“据我所知,后天赵尔巽要到你的部队检阅,希望你届时把他扣起来,并当即宣布奉天独立,拥护孙中山!”

张作霖闭上眼睛,连连点头:“兄弟早说不就结了,费这么大劲!”一副很痛快的样子,其实,他马上就要置口口声声的兄弟张榕于死地。这是赵心丰交给他的任务。他要用张榕的血染红顶子,擦拭将星。另外一个原因,不要看他年轻,其实他对革命、对革命党人、对孙中山,都有一种本质上的仇视仇恨。

当他听口无遮拦的张榕说,马上要南下广州向孙中山大元帅汇报请示工作时,机不可失,时不我待!他翻身而起,假意对张榕说,肚子不舒服,要出去方便一下。陪着他抽大烟的张榕,这时思相有些麻醉,思维在想像的埋想王国自由飞翔。张榕说:“兄长请便。”

张作霖出去不久,随即冲进来两个军人――他们是张作霖的走狗,一个叫高金山,一个叫于文甲。他们二话不说,举枪向躺在烟榻上的张榕连连射击,可怜张榕就这样死在血泊中,年仅28岁。

一不作二不休。当夜,张作霖在奉天全城大戒严,派兵查抄了张榕在小北关容光胡同的家,搜刮去财产计银6000余两,全部占为己有;同时查封了张榕的“联合急进会”,该会秘书田亚宾被枪杀。

与此同时,很多革命党人被捕,奉天城笼罩在腥风血雨中……

第二天一早,清亮的晨光中,身着长袍马褂,脑后拖一根长辫子的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在他窗明几净的书房中,戴上老花眼镜,看了张作霖呈上的“捷报”后眉活眼笑,“好个张雨亭,我赵某没有看错人!”饱学的赵尔巽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狼毫小楷毛笔,饱醮墨汁,在呈报民国大总统袁世凯的捷报上,作了如此描述评论:“……当晚,该统领张作霖连毙三凶(张榕、田亚宾、宝昆),实足以快人心而彰显戮……”翰林出身的他字写得很好,行草变体;一个个墨汁饱满的字,像一只只飞翔的白鹤,可以单独的艺术欣赏。透过这一段言简意赅的文字表述,张作霖其人跃然纸上,阴狠逼人。

北京袁世凯回函很快来了。张作霖得到了丰厚回报,被提升为关外练兵大臣,赏戴花翎;所部升编为第二十四镇(师),张作霖同时兼任该镇镇(师)长。就此,张作霖又上跳了一步、一大步,而且与中央,与袁世凯直接挂上了钩。

张作霖深知培埴自己亲信、心腹的重要性、必要性,他当即保举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等,让这些人全都得到提升。曾经与他为敌,现在对他俯首称臣的金寿山等“胡子”,他也一一收罗尽净,壮大了队伍。之后,犒赏全军。

春节刚过,空气里还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张作霖新买的那座青壁粉墙、三进的四合院、很中式很大家子气的公馆门前,挂在门楣上的两盏垂着金黄流苏的大红宫灯,在大雪纷飞中,从早到晚很辉耀地张扬着门庭。这就从一个方面透露出主人的心境:他很不愿意结束、割舍给他带来了好运的这年――民国二年(公元1913),他不愿给他带来了好运这年离他而去。

每天从早到晚,张家门前,客人络驿不绝,车水马龙。前来恭贺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到晚间,张公馆特别热闹。虽然两扇漆黑锃亮厚重的大门虚掩,但上房中打麻将、推牌九的声音夹杂着阵阵吆喝声,不时哗哗地、海潮似地在静夜中冲击而出。

3月16日夜,志得意满的主人邀约他的一些亲信下属在公馆的上房里打麻将。屋里明灯灿灿,厚重的挑花金色窗帘低垂。看不见室外的景物,但可以听见院子中沙沙的下雪声,这就越发显出室内的温暖温馨。这是间长方形的屋子,不大,摆两桌麻将,相隔有点距离。当时,奉天只有两家私营电厂,电量小电价贵,能用得起用得上电的,除奉天城里的要害部门外,就是少量的、像张作霖这样的上等人家。即使这样,入夜以后,这些人家的灯光也是时大亮、时小亮,灯光时弱时強。灯光有时黯淡如茧火,就像要断气。张家上房现在就是这样的光景。两桌上八个麻友激战正酣,精力注意力都在各自的牌上,万万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正酝酿着一股杀气——主人张作霖的贴身马弁(勤务兵)、精瘦的梁二虎利用主人客人的茶杯里这时都不用他续水……只注意牌不注意他的良好机会,隐身人一样退到张作霖身后,站在暗处,用手摸到腰间的可尔提手机,熟练地将子弹推上了红槽。不错,跟随张作霖多年的弁兵是他的亲随,但人是要变的。梁二虎敬佩张榕,私下倾向革命,而张作霖为个人名利前程,不仅设计杀了张榕,还杀害了那么多有为的革命党人!今晚老子颇着不要命,同你同归于尽!就在梁二虎就要出枪时,活该张作霖不该死。坐在张作霖的对面,张作霖的牌友金寿山,凭他当了多年胡子练出的敏锐敏感,猛地掉头,发现他旁边那面穿衣镜中的梁二虎的异样,他讶然一声大喊:“了不得,梁二虎要谋杀练兵大臣张作霖!”说时,鹞子似地一跃而起,提前出枪,打死了梁二虎,救了张作霖。

“英雄不打不相识!”面对过去的敌人、仇人,如今的救命恩人金寿山,张作霖没有对他说一句感恩感谢的话,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一句。局外人也许对他这话理解不深,但金胖子和他理解其中的深意含意。

这事之后,张作霖对自己的部队、自己的部下,作了重新审视、进行了全面的甄别、清洗。清理出有革命倾向或是仅反被怀疑的官兵200多人,这些官兵有的被他丢监,有的被他杀害。他进一步夯实了自己的根基。他要在夯实的根基上,建立起他的宏伟的张作霖大厦。 NsN9RmZCbOD7ZwNwKFyOMkWiYxokQ5tmxI+u3qkxFT57Dv4xdvrHDcB40d+uBi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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