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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十年(1904)二月,长期在中国东北盘踞、相互争夺的日俄两强大打出手,在中国的土地上打开了日俄战争。

一开始,这场战争呈现胶着状态,日俄两强在辽西一线展开拉锯战,当地巨匪金寿山、冯德麟、杜立三都是日俄双方竭力拉拢争取的对象,而这几个巨匪支持哪一方,也都旗帜互鲜明。带兵驻扎在这一带的清军管带张作霖,又有不同。他像一条善于钻营的游蛇,表面上奉命中立,实际上却在一边暗暗窥测方向,期望找到上爬,发展自己势力的好机会。

战争初期,张作霖看来,俄军势力大些,他就一株墙头草,倒向俄方,而他的倒又不是明确的,而是暗中秘密向俄军提供一些情报、粮草,换取俄军的枪械钱财和好感。可是不久,战争的天平向日本人倾斜,有奶便是娘,张作霖这就转变态度,倒向了日军。他掩护过日本间谍、向日军递给送情报……尽管当时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清廷小军官,但他以他的精明、潜力,很快引起了敏感的日本关东军注意。

随着日本人取得的战争优势,张作霖倒向日本人的立场也开始明朗,双方关系日渐密切,日本关东军方面给张作霖相应的回报。

一年后,日俄战争以日本胜利而结束。就像赌场上的一场豪赌,有赌博基因的张作霖这一把大赌赌赢了,左右逢源的他,实力得到快速提升。1905年,张作霖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一个清军统领,但已经不一般了,他的部队由过去一个营扩展到了三个营、次年,膨胀为五个营;而且他的部队远较一般清军装备好,战斗力强。

这时的张作霖,就像一根坚韧成熟、攀援到相当的高度的青藤。身处辽西的他,高高地探出头来,越过原有的攀援物,朝东三省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点奉天看去,他这一次看中了朝廷新派来的东三省总督赵尔巽。

赵尔巽是清末朝廷干吏,不仅深受朝廷信任、器重,而且是个文人,很有学问,身上有种文人的酸气,清高而傲慢。张作霖知道,要攀上赵尔巽这棵大树不容易,得一步步来。他分成两步走,先将赵尔巽的红人,离他很近的顶头上司――新任总办张锡銮攀定。

这是个东北初夏的夜晚,夜已深了,这是非常好睡的时间。然而,张作霖却毫无睡意,在卧室里踱来踱去,想着心事。明天,张总办要来他的驻地巡视阅兵,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巴结上司往上爬的绝好机会。该怎样下手呢?跳荡的烛光下,时年32岁的张管带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胖了些。穿一件薄薄的玄色缎面长袍,外罩一领金线描边坎肩的他,现在不仅有了一定的权,还很有钱,但他仍然崇尚节俭。在他这间虽然宽敞但简洁的卧室里,仅一桌一炕几把黑漆太师椅而已,可插四只蜡烛的莲花形烛台上,只点插了一只大红蜡烛,屋里光线有些黯淡。张作霖踱到窗前突然站住,凝神沉思,身姿挺直。黯淡的烛光中,他的身姿在地板上拖得长长的,整个看去,他不像个职业军人,倒像个读书人在夜深人静中构想什么华章妙文。

张锡銮出现在他思想的屏幕上:年近花甲的张总办是有些来历的。很受赵尔巽器重的张锡銮、出生于浙江钱塘江畔,文韬武略,走南闯北,仕途也顺:1875年任通州凤凰厅候补道,1894年升任东边道训练新军,次年率军在宽甸一带同寻衅的日军作战取得小胜。突然他灵机一动,张总办就像他一样有个嗜好:爱马,特别爱战马、好战马。我何不投其所好,送张大人一匹战马、好马,以此向他靠近呢!思想上一旦开窍,其间送马的过程、种种细节,紧接着就了然于胸、成竹在胸了。他是兽医出生、爱马、懂马,恰好日前他派人去口外买了几匹好马,其中一匹堪称良骥,送这匹良骥给张大人,肯定成。

这是一个清亮的早晨。在红日初升,万道霞光中,知府曾韫陪着新任总办张锡銮、亦步亦趋上了离地两尺高的检阅台、检示张作霖的部队。

“敬礼!”台下,早就带着部队而来列队恭候大人检阅的张作霖大步迎上前去,唰地一声从刀鞘里抽出刀来,向总办大人行了一个漂亮的劈刀礼,拉长嗓子一声:“请大人检示!”

身穿仙鹤图案官服、头戴标有二品顶戴官衔的伞形红缨帽的总办大人很俨然地往台上当中一站,相当矜持地摸摸颏下那把山羊胡,眯缝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台下待检的张部官兵。

五营官兵500余人,分别在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等军官带领下排成五个整齐的方队,官兵服装齐整。虽然一色清军打扮,前胸后背不是背个“兵”字,就是背个“勇”字,头后拖一根大辫子,但却是持一色现代化的九子钢枪。在朝阳的照耀下,钢枪的枪刺闪着寒光,张部看起来挺威风、挺有战斗力,决不同于一般的清军。总办大人心想,张部不会是银样腊枪头吧?这就对陪站在身后的知府曾韫转过头去,示意开始。曾韫知府上前一步,要张作霖得令,阅兵开始张作霖说声得令,转过身来,面向部队将手中小旗一挥。嚓嚓嚓,五个方队依次而来,官兵们迈着方步经过检阅台时,领队走在前面的军官,将胸一挺,大喊一声“敬礼!”兵们调过头看着台上的张大人,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经过阅兵台,一边将手中钢枪嚓地一举,向台上的总办大人行持枪礼。

阅兵式之后,部队表演了多种带有实战性质的节目。在张作霖的有序调度下,五个方队轮番表现对抭、劈刺、擒拿等等,看得总办大人眉活眼笑。之后,总办大人对附在身边的曾知府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曾知府这就上前,大声传达总办大人命令:“收兵!”

兵也收得好。统领张作霖得令后,将手中小旗一挥,五营官兵哗地一下收拢来,站得巴巴式式。张作霖这又迈着鹅步,抬步走到台前,面对总办大人,啪地一声叩响马靴,银光一闪间,将手中指挥刀往上一举一劈,又行了一个漂亮的劈刀礼,然后挺胸收腹,大声道:“请总办大人训示。”

“好!”总办大人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龙骧虎步走到台前训示。陪坐在侧的曾知府赶紧站了起来,走了上去,站在总办大人身后。总办大人面带微笑,拖长声音对张部训示:张管带带兵有方。你们的兵是精兵,将是强将。朝廷对尔等期望有加……

持有尚方宝剑、大权在握的张锡銮总办大人当即宣布:升张作霖为右路五营管带,所部转为东北右路五营。表面上张作霖仍然是管带,但实际上升了级。

这个晚上,张作霖去参拜总办大人并谢恩。明灯灿灿中,总办大人给他赐坐,显示出少有的客气,但张作霖故意表现得受宠若惊,挺直胸脯,半边屁股坐起,半边屁股悬起,一副吓稀稀,洗耳恭听的样子。总办大人对他慰勉有加,无非说些要他精忠报国,为国尽力正当其时的套话。

过场之后,该是张作霖谢恩退场的时候了,然而他却借此机会开始上演好戏。

他很恭敬地弯腰说道:“大人这么多年为国转战南北,劳苦功高,转战沙场,不能没有一匹好马。然部下今早见大人骑的竟是一匹很普通的马,心中十分不忍、不安,部下想献一匹好马给大人。”这就正中他意。张锡銮素来爱好马,听张作霖这样一说,心中一喜,精神大震。他要张作霖重新坐下,将这事细细说来。张作霖又是吓稀稀的坐下,说属下平生唯一的嗜好就是爱马相马,属下兽医出生。最近倾其所有,派人去口外买了几匹好马,其中一匹简直就是《三国演义》中关云长坐下那匹日行三千,夜行八百的宝马――赤兔马之再生,属下将这匹宝马献给大人。

“有这样好的马吗?”张锡銮半信半疑。

“大人明天看了就知道了。”张作霖说:“我知道大人善骑,明天大人最好再骑一骑。”

“好吧!”张锡銮很高兴地答应了,张作霖临去,总办大人竟然破例地送了他两步。

第二天天气也来凑兴,一大早就出了大太阳。张作霖、曾知府陪着专门换上窄衣箭袖骑服的张锡銮骑马、去附近草原看马、骑马。总办大人带的卫队十来人,也都个个骑着马,有的在前,有的在后,跑前跑后,着意加强对总办大的人保护。

眼前忽地一亮,出现了一片绿色茵茵的大草原。蓝天白云下,一群群雪白的羊群在远处移动,像珍珠洒在草原上,他们似乎恍然间到了白云高绿草长,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蒙古大草原。

我们想把歌儿唱给你听

可惜被风吹得时隐时现

我们想把舞跳给你看

可惜被翻滚的绿草隔断

远远地,草原深处传来青年满蒙男女高吭宛转的对歌声,情歌声,因为草深,却又看不到人。而就在这时,右边地平线上,一群口外骏马闪电似地朝这边奔来。张作霖指着其中一匹骏马对张锡銮说:“大人请看,这就是部下要献给大人的火焰驹!”骑在马上的张锡銮手搭凉栅注意看去,那匹奔驰而来的马果真不凡!体态修长、马头如兔、双耳如笋,四蹄腾空,特别是,马颈上那一簇火红的棕毛随着汽流飘拂、翻卷,它简直本不是在跑,而是在飞、飞翔。

就在众人齐声喝彩间,泼刺刺,那匹火红的雄骏从张总办身边擦过时,身手不错的张锡銮,突地从他所骑的马背上腾起,骑到了火焰驹身上。他手中紧握缰绳,两腿一夹,雄骏一惊,驮着张锡銮,闪电般朝草原深处而去,张作霖等人紧跟而上。

不用说,张锡銮对这匹好马、宝马喜欢至极。当天晚上竟破天荒地置办了一桌酒席,宴请张管带张作霖,曾知府作陪。酒至半酣,话也投机,素有急智的张作霖乘机对张大人提出:“大人姓张,小人也姓张,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若大人不嫌弃,小人愿拜大人为义父,便于大人随时差遗。义父若有差遗,作霖即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好好!”“行行行!”酒喝得满面酡颜,年近花甲的张锡銮借酒很高兴地应承了下来。他们这是相互利用,心照不宣。张作霖攀上了张锡銮这样一棵大树,就可以选择更坚强更葱郁的大树,比如朝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这棵大树攀去;而张作霖是个可资利用、势力看涨的得力的下属,有张作霖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义子,张锡銮何乐而不为,捡来收起就是。很会讨好的曾知府表示祝贺、庆贺。

张作霖这根目的性很强的、很会攀缘的柔韧青藤,攀上了张锡銮。他岂能满足,翘起头来,寻找机会,待好风送好力,送我上云端。他把目光瞄准了东三省总督赵尔巽。 c1pXONQZMkUJs6bviobJ1vvYK2d+sGPvTOWiXsogyNVW5c/iNsUFn6SWCnxVMaA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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