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到了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夜幕降临。
吐突承璀服侍李纯睡下,走出李纯居住的中和殿。
中和殿门口,内常侍陈弘志低眉顺眼地站着,吐突承璀走上前关照道:“大家最近龙体欠安,好生照料着点。”
陈弘志点了点头:“中尉大人放心,我等自当尽心尽力,中尉大人早些歇着吧。”
吐突承璀没再看陈弘志,昂首走了出去。
看吐突承璀走远,陈弘志狠狠啐了一口,发狠道:“死到临头了还摆谱,看你不得好死。”
陈弘志转过身来,一向温顺示人的脸上有了少有的凶相,一道寒光从眼睛中闪过,他慢慢地走了进去。
夜半。
吐突承璀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恼怒至极:“谁啊,大半夜这么吵?”
“中尉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吐突承璀披上衣服开了门,叫门的是他的心腹小宦官。
“中尉大人,皇上,皇上,龙驭上天了!”
吐突承璀身子晃了一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陈弘志他们已经封锁了中和殿,不让任何人出入,夜间在中和殿侍奉的宦官都在传,皇上已经宾天了。”
吐突承璀定了定神,别慌,千万别慌。
“你火速出宫,去把澧王请进宫来。”
打发走心腹,吐突承璀急得在屋里转圈,事发太突然了,居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吐突承璀的眼前浮现出陈弘志那张看似温顺的脸,肯定是他干的,近几个月受了陛下的责骂,可无论怎么责骂都不应该弑君啊。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陈弘志的背后可能还有人。
吐突承璀急忙去找自己的调兵印信,打开放印信的匣子,里面却是空的。
“啊呀!”吐突承璀顿时坐倒在地。
看来人家早有准备,早把印信偷走了,没有印信,怎么调兵?
“完了,完了,全被人算计了!”
正手足无措间,澧王李恽到了。
吐突承璀连忙上前抓住李恽的手:“殿下,快走,快走,奔中和殿,成败就在今晚一搏!”
澧王还是一脸的糊涂,他稀里糊涂地被小宦官叫进宫,现在又被吐突承璀稀里糊涂地拉着奔往中和殿。
吐突承璀心里还打着如意算盘,凭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关键时刻打出先皇遗诏的旗号,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一行人跑到了中和殿门口,吐突承璀仗着余威呵斥守门宦官,守门宦官不敢接话,眼神直往中和殿里扫。
中和殿里走出一行人,领头的是右军中尉宦官梁守谦。
梁守谦和吐突承璀分任右军中尉和左军中尉,同是李纯倚重的宦官,平日里吐突承璀压梁守谦一头,现在局面不一样了。
梁守谦尖声喝道:“吐突承璀,未经传召,你来做什么?”
“梁守谦,你不要忘了我是左军中尉,跟随陛下多年,我见陛下还需要传召吗?”
“吐突承璀,都山穷水尽了还不忘摆谱,平日里你是在我之上,可那又怎样?如今左神策军你还调得动吗?你的中尉印信呢?”
吐突承璀强装硬气:“中尉印信自然还在我身上,与你何干!”
梁守谦一伸手,身后宦官递上一枚印信,梁守谦拿在手里晃了两晃:“吐突承璀,你看这是什么?”
吐突承璀脸色大变:“梁守谦,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背后捅我刀子!”
“吐突承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如今这宫中,可不是你说了算!”
吐突承璀猛然大笑:“梁守谦,你想当家做主?还轮不到你!”
吐突承璀往怀中一掏,大喊一声:“先皇遗诏在此!”
众人刚欲下跪,梁守谦喝住了:“吐突承璀,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陛下正在寝殿里休息,你却说陛下已经驾崩了,你是何居心!莫非你想弑君!给我拿下!”
早有右神策军将士将吐突承璀扭住,澧王李恽看呆了,这一幕幕,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守谦咄咄逼人地走了上来:“澧王殿下,深更半夜,未经陛下传召,你到这里干什么?陛下如果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呢?”
李恽唯唯诺诺:“哦,哦,我知错了,我这就回去!”
吐突承璀心中泄了气,这个不成器的皇子,关键时刻一点都挺不起来。
梁守谦走到吐突承璀面前,一把扯下“遗诏”,展开一看,居然是空白的:“吐突承璀,你好大的胆子,敢拿空白诏书冒充先帝遗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吐突承璀还想辩解,却见中和殿里又走出了一行人,领头的居然是郭贵妃和太子李恒!
吐突承璀瘫软在地,哎,被人抢了先了。
早知道……
郭贵妃站定,威严地说道:“陛下龙驭上宾,遗诏着太子李恒于太极殿即位,在此期间右军中尉梁守谦负责宫廷禁卫,任何人等不得冒犯。”
郭贵妃走到吐突承璀面前:“吐突承璀,十年来你一直与我母子为敌,直到今天你还想扭转乾坤,你也不思量思量,小小的螳螂能否挡住车轮?”
吐突承璀辩解道:“贵妃娘娘,奴才不敢造次,奴才所作所为都是谨遵皇上旨意,奴才从未自作主张!”
郭贵妃心中一寒,她知道吐突承璀说的是实话,但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等于承认皇帝并不宠爱她,而且不钟意她的儿子。
“放肆!自己胡作非为,还要栽赃给圣上,拉下去!”
梁守谦使个眼色,神策军士兵将吐突承璀押了出去,一队士兵围着澧王李恽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守谦大喊一声:“一块押走!”
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恽并肩走在一起,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吐突承璀愧疚地流下了热泪:“对不起,澧王殿下,是奴才连累你了。”
“中尉大人不必抱歉,这个结局小王早就想到了。就算今晚不来,恐怕我也活不过明晚,我和太子注定是一个生,另一个必须死!”
手起刀落,冷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