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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科德河

“在连绵的低矮小山下,我们的印第安溪流

肆意穿过宽阔的河谷,蜿蜒流淌,

印第安男人和女人令它魂牵梦萦,

犁常从地里掘出他们的烟斗和箭头,

就在这儿,新伐的树木搭盖起一间间松木屋,

将印第安部落取代,农夫们落户安家。”

——爱默生

马斯基塔奎德河,或称草地河,虽说可能与尼罗河或幼发拉底河一样源远流长,但直至1635年,当它以拥有丛生的草地和繁多的游鱼而美名远扬,引得英格兰的移民接踵而至时,方在人类文明史上占得一席之地。当时,人们给这条河又取了另一个类似的名字——“康科德” ,它取自河畔上所建立的第一座种植园之名,那座种植园似乎是在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创建的。只要这里绿草葱葱,流水淙淙,它就是草地河;而只有当人们在河岸边过着和睦安康的生活时,它才配称为康科德河。对于一个已经灭绝的种族而言,这里曾是供他们狩猎、捕鱼的一片草地;如今对康科德的农夫们而言,这儿依旧是一片四季常青的草地,他们享有这片大草地,年复一年地从这片土地上收获着干草。我喜欢引用权威人士的言论,据一位研究康科德的史学家论断“这条河的一条支流于霍普金顿南部应运而生,另一条支流则发源于韦斯特伯鲁的一处水塘和一大片雪松沼泽地” ,从霍普金顿与绍斯伯勒之间流过,穿过弗雷明汉,而在萨德伯里和韦兰之间流淌的那段河流有时亦被称作萨德伯里河,它从康科德的南部流入该镇,当它与北河即阿萨贝思河——该河的源头位于西北部稍远处——交汇之后,从该镇的东北角流出,于贝德福德和卡莱尔之间流过,流经比尔里卡,在洛厄尔注入梅里马克河。盛夏时节,在康科德镇流淌的这条河有四至十五英尺深,一百至三百英尺宽,可每当春汛时期,河水泛滥,肆虐两岸时,有些地方河面几乎宽达一英里。萨德伯里和韦兰之间的草地最为宽广,一旦被水漫过,便会形成一个又一个浅水湖泊,美若春景,引得无数鸥鹭与野鸭成群而至。就在谢尔曼桥上游,在这几个乡镇之间,河面最为宽阔。在潮湿阴冷的三月,若恰逢某日料峭风吹,河面上深色的波涛翻滚起伏,远处河水与桤木沼泽地连成一线,枫树朦胧如烟,此时的河面看起来犹如一汪缩小的休伦湖。对从未乘船出过海的人来说,在此泛舟水上,定会心旷神怡,乐不可言。萨德伯里河岸是一道缓坡,由于它有一定的高度,这个季节在沿岸所筑的农舍中可以俯瞰河水,水光潋滟,美景尽收眼底。在韦兰那一带,河岸较为平坦,这个镇在洪水中的损失最为惨重。镇上的农夫告诉我,在他们记忆里的那个曾经生长着白色金银花和三叶草的地方,夏天可以只穿着鞋子行走而不会湿脚,然而自从筑起了水坝,有数千英亩的土地遭水淹没。如今那里只剩加拿大拂子茅、蓑衣草和李氏禾终年立于水中。长久以来,他们总是大举利用最干旱的时节来收获干草,他们围绕着一座座小冰丘进行劳作,在暮色中孜孜不倦地挥舞着大镰刀辛勤割草,有时甚至一口气干到晚上九点钟。而现如今,即便是到了他们可以劳作的季节,那些立于水中的草也不值得他们去收割了。他们环视四周,触景伤情,将自己种植的小林地和高地视为最后的干草资源。

倘若你最远只行进到萨德伯里,那么你逆流而上沿河航行,定会不虚此行。你会发现身后所经过的是多么广阔的一片天地——山岭重峦叠嶂,溪流纵横交错,一间间农舍、一座座谷仓、一堆堆干草,都是你不曾见过的。这里人烟浩穰:萨德伯里人,也就是绍斯伯勒人,还有韦兰人、耐因艾克科纳人,以及邦德洛克人。林肯、韦兰、萨德伯里和康科德四个小镇便是由邦德洛克河流中的一块岩石联系起来的。风从河面上吹过,掀起粼粼波涛,空气清新自然,水花以喷雨嘘云状飘洒在你的脸上,芦苇和灯芯草婀娜摇曳。成群的鸭子在一阵风急浪高中慌张地拍打着翅膀,如同一群装配工一般在喧闹声中起程赶往拉布拉多。它们有的收缩双翅逆风飞翔,有的在飞走前先将你打量一番,轻快地移动着双蹼,踏着浪花转圈圈。鸥鹭在头顶上方盘旋。麝鼠拼命地在水中游着,正如你所听说的那样,它们浑身湿冷,无火暖身,但它们不辞辛劳筑起的窝巢随处可见,仿佛一座座隆起的干草堆。数不胜数的老鼠、鼹鼠和山雀占据着日和风暖的河岸。蔓越莓在波浪里翻滚飘荡,这些红色的船形小果刚一被冲上岸便迫不及待地钻向桤木丛。大自然的这种热闹喧哗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足以证明尘世末日遥遥无期。河岸四面八方满是欣欣向荣的桤木、桦树、橡树及枫树,它们在河水回落前争分夺秒地生枝发芽。你或许会在蔓越莓岛遭遇搁浅,上一年留下的几株管草只有草尖部分露出水面,警示着那里有危险,而你也能感觉到那里如同西北海岸的任意一处一般天寒地冻。我此生还从未经历过如此远距离的航行。你会同素昧平生的人萍水相逢,连他们叫什么也不知道,你会目睹他们手拿长长的猎鸭枪,脚蹬防水靴,吃力地穿过禽鸟栖息的草地,踏上远处荒凉、寒冷的河岸,扣动扳机至半击发位置。他们在夜幕降临前会看见蓝翅水鸭、绿翅水鸭、麻鸭、厚头啸鹟、黑鸭、鱼鹰,以及各式各样原生态的壮丽景象,而那些足不出户的人是做梦也想象不出这景观的。你还会遇见粗犷强壮、饱经沧桑、聪明睿智的人,这些人或捍卫自己的城堡,或联手托运他们夏天砍下的木材,或独自在林中伐木。他们常常在外面风吹日晒、沐雨经霜,满腹逸闻趣事和奇幻历险,犹如一颗颗果肉饱满、外皮坚硬的栗子。他们不仅经历过1775年美国独立战争和1812年战争 ,而且每一天的生活都有讲不完的故事;他们比荷马、乔叟和莎士比亚更伟大,只是他们从没有机会表达,也未曾尝试过写作。看看他们的田野,试想一下倘若他们能够挥毫泼墨,他们将谱写下怎样的篇章。因为缺少羊皮纸,他们开垦、焚荒、挖土、耙地、犁田、翻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在地球表面上写写画画,试想一下他们在这片大地上还有什么是未曾书写过的!

昨日和历史时代都已成为往事,今天的工作就始于当下,那些在风风雨雨中稍纵即逝的愿景和部分人生阅历终归是真正属于未来的,或者说是超越时间界限而永恒、青春和神圣的,永远不会消逝。

那些可敬的人啊,

他们在何处栖身?

在橡树林中窃窃私语,

在干草垛里轻轻叹息。

寒来暑往,日月如梭,

牧草地就是他们的家。

他们永不殒逝,

既不啜泣,也不哭啼,

更不会眼眶湿润着

乞求我们的怜悯。

他们将庄园修整得完好无损,

对每个请求者乐善好施;

赋予海洋以资源,

赋予草原以兴旺,

赋予时间以持久,

赋予岩石以力量,

赋予星辰以光亮,

赋予疲倦者以夜幕,

赋予忙碌者以昼日,

赋予清闲者以嬉乐;

故而他们欢乐无尽,

因为万物皆受恩于他们,万物皆与他们为友。

康科德河以其水流温和舒缓而著称,人们很难察觉到它在流动。有人提出康科德居民在独立战争中及之后的种种历史事件中所表现出的人们公认的温和态度,正是受康科德河的影响。曾有人提议,康科德镇的镇徽应该印上康科德河在郁郁葱葱的田野上环绕九周的图案。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在一英里之内只要有1/8英尺的水位落差便足以产生水流,我们的康科德河大概刚好接近这一最低落差值。如今有一个传闻,但我相信它不会被载入严谨的史册:镇上这条河的干流上唯一一座被冲塌的桥,竟被风吹向了上游。但凡在河流急转弯处,河水通常都比较浅,水流也更为湍急,因此其无愧为一条河。与梅里马克河的其他支流相比,康科德河被印第安人称为马斯基塔奎德河或草地河,是恰如其分的。它的大部分河段都从辽阔的草原上蜿蜒爬过,橡树零零星星地点缀在草地上,蔓越莓像青苔一样密密麻麻布满地面。河流沿岸,一排矮小的柳树没入水中;稍远处,枫树、桤木及其他河生树木沿草地边缘生长。葡萄藤四处蔓延,每逢丰收时节就会挂满紫色、红色、白色等各种各样的葡萄。离河更远的土地边缘可见灰色和白色的民居。1831年的估算显示,康科德占地面积为21 1 1英亩,约为整个草地地区的1/7,仅次于牧场和未开垦的荒地面积,而且从前些年的统计数据来看,开垦草地的速度远不及砍伐林木那样快。

让我们来读一读老约翰逊是怎样描述这些草地的,他在《创造奇迹的上帝》中描写了1628年至1652年间新英格兰的草地,我们可以感受一下景物在他眼中的模样。他提及康科德组织的第十二基督教会时写道:“这座小镇坐落在秀美的河畔边,这条河的条条支流遍布在淡水沼泽地里,河中满是游鱼。它也是宽阔的梅里马克河的一条支流。每到时节,成群的西鲱就会游向康科德镇,但鲑鱼和雅罗鱼往往会因受到岩石形成的瀑布的阻碍而无法游过来。这些瀑布也导致周围的草地大面积地被水淹没,远近的居民曾多次尝试在草地中开辟出一条水渠,但始终难以成功,现在看来,或许只有用一百磅炸药才能将水引开。”关于镇上居民的农活,他这样写道:“他们以每头牛5~20镑的价格投资养牛业。寒冬到来后,他们改用以前从未割采过的野金缕梅来喂养一贯食用内陆干草的牛群,这些牛往往撑不过冬季。因此镇民在抵达一处新的种植园后,通常一两年之内会有大批的牛死去。”在同样出自老约翰逊之手的另一篇文章《关于在马萨诸塞行政管理区建立被称为萨德伯里的第十九教会》中,他写道:“今年(作者指的是1654年),萨德伯里镇和基督教会开始奠定最初的基石,就像她的姐姐康科德镇之前所做的那样,在内陆地区扎根。萨德伯里镇位于同一河流的上游地带,境内分布着许多淡水沼泽,尽管那里的地势非常低洼,却很少遭受洪水侵袭。当地人只有在多雨的夏季才会损失一部分干草,他们的物资十分充裕,就连邻镇的牛群都依仗他们的接济过冬。”

康科德草地上缓缓流动的这条主动脉,没有水流叮咚,也听不到它脉动的声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穿过镇子。这条河大体从西南蜿蜒伸展至东北,约有50英里长,而且水量丰沛,仿佛一个脚踏鹿皮靴的印第安勇士昂首阔步地跨过坚实的平原与河谷,匆匆忙忙地从高地冲入那古老的水库。在地球的另一端,许多著名河流的潺潺水声频频传至我们耳畔,也传到了更远河岸的居民那里。诗人的名诗佳句令多少英雄豪杰的头盔和盾牌从此投入这条河的怀抱。克珊托斯河,也就是斯卡曼德洛斯河,绝不仅是一条干涸的水渠、一个山洪冲积的河床,而是由一条条久负盛名奔流不息的源泉注入其中而形成的——

“而你,西摩伊斯,宛如飞矢,

穿过特洛伊城,奔流到海。”

我深信人们能够允许我将我们这条浑浊不堪且备受责辱的康科德河与历史上最著名的河流联系起来。

“确有诗人从未在巴那斯山上做梦,

也不曾啜饮赫利孔山间的甘泉;

因而我们能够猜度,

不是它们创造了诗人,而是诗人创造了它们。”

密西西比河、恒河和尼罗河,那些从落基山脉、喜马拉雅山和月亮山远道而来的水原子在世界编年史上都十分珍贵。虽然天堂的水源尚未耗尽,但月亮山的子民仍毫无例外地每年向帕夏献贡,就像古代给法老进贡一样,只不过帕夏需靠挥动利剑才能敛得其他财物。河流必定充当过向导,指引最初的旅人踏下足迹。它们是永恒的诱惑,当它们流经我们门前时,就会吸引我们背井离乡去拼搏、去探索;河流两岸的居民则最终会心血来潮地随着它们的水流漂泊到大地的低洼地区,或是应它们之邀去造访内陆。河流是连接所有国家的天然大道,它们不仅为旅人铺平道路,扫清障碍,供水止渴,托船载舟,而且引领旅人穿越趣味盎然的美景,走遍人头攒动的街头,踏访动植物的胜地。

我常常驻足于康科德河岸,凝望长河流逝。它是进步的象征,与宇宙、时间和万物皆循同一法则。河底的水草随着水流轻轻弯俯,在湿润的风中来回摇摆,依然生长在它们的种子落地处,但不久便会逝亡,没入河底。那些并不急于改善生存环境的卵石、叶片、藤蔓、杂草,以及偶尔从水面上漂过,奔向命运尽头的原木和树干,都深深地吸引着我。终于,我决定投进这条河的怀抱,任它载我漂游四方。 wd1a3DCC4Q39iP+j5RZUWX//E8ELlLmvp7vM9/MUT86fvQkuA33/ywHAxx0akh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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