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古代史是从西向东展开的,黄土高原开始了中华文明的第一轮晨光,河南孕育着中华文明,并看着它慢慢长大。历史上河南本是文化与经济的中心地带。河南水域丰富,黄河横贯中部,水运的发达激活了贸易。
谈起河南,就不得不提开封,这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开封,北宋时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人口最多时达到了140万人到170万人;这里经商气氛浓郁,1/10左右的人都是经营工商业及其他服务业的,其中,仅官营手工业的各种工匠就多达8万人以上(规模最大的官营军器制造就拥有军匠3700人)。手工业发达而完善,门类有军器、纺织、陶瓷、制茶、酿酒、雕版印刷等160多种。城市布局合理,以大相国寺为中心地带,繁华的高铺林立,其发达程度远远超过了在此之前的任何一个时期,商业之风鼎盛,除了白天熙熙攘攘的交易活动之外,甚至到了拂晓时分还有叫“鬼市子”的商贸场所。
我们可以从《清明上河图》对当时的东京窥之一二。这幅长达5.28米的杰出民俗绢画充分反映了汴河两岸的生活景象,让后人回味无穷,画中呈现出的歌楼酒市、店铺馆阁、繁忙的船只、漂亮古雅的拱桥、依依的杨柳以及成千上万情态各异的城市居民。农耕文明所能演绎出的理想模式在这幅画中都一一得到了体现。
然而,历史在公元1127年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就将河南抛向了历史的巨大厄运之中。北方游牧民族不再安守于一方,而大举向南进犯,“金碧辉映,云霞失容,富丽甲冠天下”的北宋都城在维持了一百来年的鼎盛时期后便迅速地陨落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中原地区的全面衰退。
著名历史学家亨廷顿指出:历史是在文明的冲突与对垒中前行的。考察中国近5000年的历史,就是一部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南北冲突史。强悍的游牧民族每次入主中原,对这里的农耕文化都是一次难以想象的浩劫,精于耕织、头脑发达的中原人斗不过洪水猛兽般的游牧人,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往南方。
在夏商到秦汉的漫长时期里,无疑是中原大地最好的一段时期,黄河流域温暖湿润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是河南物阜民丰的基本保证。黄河出邙山以后,直奔东北方向流去,经由浚县、汲县、濮阳、大名等地,尽管它的河道经常发生变迁,泛滥成灾,但对大多数河南地区影响都不大。
进入金元以后,黄河的流向不断南移,上游严重的水土流失,加重了中原地区的水患,从此黄河就像一把隐伏着深重灾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插河南的腹地。河南不再是一顶戴在中国人头上的王冠,不再是令人向往不已的丰饶富庶之地。它成了一个阴沉而充满危险的地区,小水灾几乎年年有,大水灾要不了几年就会爆发一次,河南人战战兢兢、苦不堪言。
黄河的灾难还不仅仅如此,其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河南富饶的田地大面积地沙化或盐碱化,土地日益贫瘠,蔽日的黄沙淤没了河湖森林,进而使得气候及生态恶性循环。历史上黄河决口侵入开封城一共6次,另有40多次泛滥于周围一带,致使原有的汴河、蔡河、五文河、金水河、蓬池湖、沙海湖全部消失,黄河长年的冲刷,荡涤的不是尘埃,反而带来了难以清理的泥沙,这些泥沙使开封成为一个人为制造的盆地。14世纪后,开封已经是一座不通航的城市,它完全丧失了当年水陆交通四通八达的地理优势。
20世纪初,面如菜色的河南兰考饥民在焦裕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在盐碱地里劳作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作为黄河危害最深重的地盘,在今天,仍然是河南最为贫困的地区。
黄河哺育了河南人民,但黄河对河南的危害是述说不尽的,然而,令我们惊奇的是这样一块土地竟然养活了一亿多的人口,他们并未在艰苦卓绝的生活和自然灾害面前屈服,而是以罕见的忍耐力与博大的情怀傲然屹立。河南人的厚重坚韧在中国可算首屈一指。
但是,人们并不因此而更加怜悯这块土地,其频繁的人为因素造成的灾难使我们不得不低下头颅深深地反思:
明朝崇祯十五年,李自成起义军第三次大规模围攻开封,垂死挣扎的明朝官军为了打击起义军,竟丧心病狂地挖开朱家寨、马家口两处黄河大堤,企图用黄河水淹没起义军,正是阴雨绵绵的秋天,波涛滚滚的黄河洪水铺天盖地地向开封扑来,使得开封城原有的37万人几乎死伤殆尽,最后仅剩下3万余人。整个河南东部遭受了一次空前的毁灭性灾难。
1938年6月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占领开封后进逼华北平原,为了阻止日军前进的步伐,国民党政府竟下令将花园口的黄河大堤扒开。泛滥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纵横,吞没了豫东、皖北、苏北三省上千里土地,使这里变成了荒无人烟的黄泛区。
马克思在论及近代中国历史进程时说:“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而当这种隔绝状态在英国的努力之下被暴力所打破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必然是解体的过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木里的木乃伊——接触新鲜空气必然要解体一样。”事实正是如此,当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把中国古老的国门打开一个缺口后,中国的传统体制受到了致命的一击,在残喘的气息中,等待着解体的到来。传统的农耕与游牧之间的南北冲突不再成为历史的主题曲,代之而起的是撞击力度更加激烈的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之间的东西对垒,在这场血肉模糊、鱼死网破的文化大冲突中,沿海地区显然是首当其冲的前沿阵地。
日薄西山的河南显然吊不起列强贪婪的胃口,所以除了对一些古玩瑰宝进行散兵游勇式的掠夺之外,他们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大动干戈,所以,直到晚清以后河南才受到国外势力更大规模的经济侵略。
贫困而封闭的河南再也经受不住这沉重的一击,干瘪的躯壳满目疮痍,当散发着浓厚血腥味的海风吹来时,更显出古老黄河的无边苍凉。穿着黑色棉袄的饥民只好背井离乡沿街乞讨,沉默的河南人在漫长的黑暗中苦苦挣扎。
到解放前夕,河南已沦落为一个烂摊子,与其说这是经济萧条的地区,倒不如说是一处难民的收容所。其他的边缘地区,虽然穷困,但毕竟人口不多,祸患不大,不至于引起全国的注意。河南则不同。从中心地带一夜之间变成边缘地带后,这么多的人口,无法靠本地资源支持,丧失了生计。而黄河的失修,又使这个地区成为黄泛区,更是雪上加霜。因此,数量庞大的河南难民就近涌入一些繁荣的地区,给发达地区的人们带来了河南人又穷又土的印象。
河南的兴衰,就是一部中华民族的苦难史,当我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窥视历史的真实时,差点使我们失去了对于历史发展轨迹所持有的方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