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万年前的关键词是光明与黑暗,50多年前的关键词是数字和模拟,而今天的关键词是在线与离线。
这些年,我遇到了三件看起来不同的事,不大不小,却很有意思,看似没有联系,相互却有关系,它们引发了我对互联网、数据和计算的认真思考。
2013年5月12日,MTC(Mobile Talk Club,杭州移动互联网俱乐部)在杭州的云栖小镇组织了一场关于云计算的主题沙龙,音乐分享平台虾米网创始人王小玮聊了云音乐,快的打车创始人陈伟星聊了云时代的产品设计,手机互联网站点短趣网创始人王强宇聊了云时代的创业。这些人都称得上互联网时代的“老兵”。我也借机聊了聊自己的一些看法。总的来讲,当时被移动互联网闹了一阵后,大家(包括我在内)都有相当的困惑。
曾经是《钱江晚报》记者的潘越飞把我的分享以第一人称做了详细的梳理,以“王坚:云计算和大数据,你们都理解错了”为标题发到朋友圈中,文中涉及移动互联网和云的定位、对大数据的反思,以及对App(移动应用程序)创新的不看好。
无人机是大数据的应用典型
我热爱和平,但一讲到云计算和大数据,我想到的两个例子,都跟战争有关。
一个例子是,《世界是平的》( The World is Flat )一书作者去过阿富汗前线后认为西点军校应该重新办了。因为他发现一个连排级的军官,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指挥航母上的飞机,这在以前的战争年代是不会发生的,那时一个连排级军官能够动用的战争资源非常有限,而如今的连排级军官需要进行的训练和过去的军长师长是一样的。经常有人问,如果有一定的基础设施,我能不能改变世界。在以前,许多大事只有美国总统可以做;而今天,因为有了云计算,一个人可以做得比总统还多。另外一个例子是,有人说世界上把大数据用得最好的就是无人机。无人机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创新,以前的仗不是这么打的,但有了大数据之后就变了。
云计算可以让你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做到以前不能做到的规模。
我们的客户才是最会使用数据的人
阿里云最早成立时,我们说自己是数据分享第一平台,对于这个定位,我自己觉得还挺超前的。在早期讨论时,我们的关注点是数据,而不是信息,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事情。只要一谈到数据,我们其实就把自己定位在平台上了。我们想象最会使用数据的人是我们的客户,而不是我们自己。
今天,最成功的数据公司是谷歌。谷歌利用全世界每个人都可以获取的网络数据,依靠自己的处理能力,做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生意。在谷歌的初创时期,它拥有的数据别人也有,只是别人没有它的处理能力和思想。
我们在定位自己时,一直坚持“数据就是数据”这个最基本的观点,但肯定有人比我们更聪明,会把数据做成重要的生意。
今天的数据远远超过以前的网络数据,所以可以想象的生意更多,而且肯定可以比以前做得更大。
以前没人知道数据在哪里,直到谷歌做出了搜索引擎。这在今天看来很简单,放在当初却很难,因为要把手中的资源做成一个挣钱的东西,当时没几个人想得清楚,否则微软、雅虎也就不会把搜索外包出去了。
“大数据”这个名字叫错了
我分享时说“大数据”这个名字叫错了,它没有反映出数据最本质的东西。
其实大数据很早以前就有,只是那时的“大”还没有意义。世界上最大的数据估计和互联网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大的数据估计存在于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那里的对撞机中计算的数据可能人类一辈子都算不完。
今天数据的意义并不在于有多“大”,真正有意思的是数据变得在线了,这恰恰是互联网的特点。所有东西都能在线这件事,远比“大”更能反映本质。如果快的打车使用的交通数据不在线,那它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为什么今天的淘宝数据值钱,因为它是在线的。写在磁带和纸上的数据,作用是有限的。
反过来讲,在线让数据的价值更容易体现。过去美国总统大选之前,需要做盖洛普调查,随机找2 000个人做问卷,这样做出的预测也很准了。现在不用这样做了,只要在推特上分析每个人发的信息,就可以预测谁更有可能当选总统。盖洛普调查做完之后很难快速影响社会,不同的是,数据可以快速影响社会。就像打车软件,它对出租车司机的影响可能比对出租车公司更大,究其原因就是数据在线了。
有时候,一些主营业务是石油、地质探察之类的公司来跟我讲它们的大数据,我不大确定这算不算大数据。它们的数据确实多,但是它们的数据若不在线,就没有意义。
数据比功能更重要
在产品方面我算不上专家,阿里云的产品做得不好,都是我的责任,这个需要大家原谅。但吃了很多苦头后,我对于做产品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目前,我还没有看到一个将产品和数据结合得很好的例子。非互联网时代的产品,功能一定是它的价值所在,而互联网时代的产品,数据才是它的价值。做航旅信息的产品有很多,最近有一款名为“航旅纵横”的App我用得比较多,我也不知道从产品角度来说它好不好,但它的数据很实用,它可以告诉你前一个航班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去的软件,很多功能的重要性都超过数据,但我相信,接下来,数据会比功能更重要。互联网人应该能够理解这个说法。我和马云开玩笑说,阿里巴巴对数据的理解深度,不会超过苏宁对电子商务的理解深度。
我的意思其实是,大家还没搞清楚机会在哪里。
前几天我在北京碰到叶凯(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CEO),他说游戏做来做去,最后发现数据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在几个机房里来回复制数据很痛苦。我猜测,他认为完全靠直觉做游戏已经不够了,数据可以帮他做这件事情。
云计算是关于信任的生意
在思考云计算时,我突然发现,云计算是关于信任的生意。包括虾米、短趣,之所以搬到阿里云,都是因为信任。中国是全世界最早使用纸币的国家。一张纸上盖个章,就让人相信它是财富,这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今天的我们反而大大落后了,我们不相信信用卡,把信用卡当成借记卡用,这是很大的问题。
有人说他要做三年赚200亿美元的互联网项目,但他要依靠别人的云计算服务,他能相信这一点,是很了不起的。我觉得,没有这个勇气,是不可能创新的。如今的中国就存在这样的机会。
保险是一个很传统的行业。开一个保险公司,必须要设立办事处。没有人敢说,现在办理保险业务可以不签书面委托书。但是,可能就在近期,中国会出现一家保险公司——它将是全世界第一家没有办事处的保险公司。不需要在纸上签署任何东西,在线就能做完所有事情。
按我的理解,如果把云计算做好了,创新机会就会非常大。
做App是在别人的花园里弄盆栽
我觉得移动互联网创新可以超越App创新的范畴。今天App上的创新,有点像在别人家的花园里种点盆栽小花。因为苹果和安卓已经圈了一个花园,你种点花草是没有问题的,就像是去花鸟市场买盆栽。但是你要想做点有生命力的东西,还是有挑战性的。你要跑到大森林里开拓,才能做有生命力的东西。否则别人叫你的产品下架你就得下架,这还是有问题的。当然,也有人认为那个花园是一个很好的环境。但是在中国这个背景下,我们确实还可以做些革命性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们也还不知道。
有了施乐,才有苹果
我们做云计算时最大的挑战,就是我们还没真正弄清楚云计算是什么。这是一个新兴的行业,我们过去只在书本上读到过,全靠大家的互相配合才能做起来。我觉得应该创办一个互联网博物馆。今天大家都知道互联网,却不知道它的发展历史,这样是很难创新的。
大家可能不知道,几乎所有鼠标都产自中国,大部分也在中国销售,与之相关的很多技术也在中国。很少有人去问,为什么这个东西叫鼠标,也没人知道第一个鼠标是用木头做的。
今天大家看到一款很漂亮的手机,叫作iPhone(苹果手机),它配有很好的操作系统以及很好的App商店,但大家可能没想过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看过一个关于20世纪80年代美国经济的片子,其中采访了乔布斯,他说,如果不被苹果赶走,可能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如果当时乔布斯没被赶走,没有一赌气去做NeXT(美国电脑公司),而NeXT又没有被苹果收购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苹果。所以,这里面的机缘巧合是很难计划的。
我相信阿里云肯定能做好,但吃苦的过程肯定逃不掉。有一个传闻说,苹果先做出了麦金塔系统,微软随后推出了Windows(视窗)系统,苹果就告微软抄袭。盖茨对乔布斯说,我们就别互相过不去了,其实我们都偷了Xerox PARC(施乐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的东西。Xerox PARC虽然没能让施乐公司做大,但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没有施乐这样的公司,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有苹果这样的公司。我想说,就算各位创业者和施乐一样做些会“死掉”的产品,也很有意义。
不是搜集什么数据,而是做什么服务
如今,手机中的传感器就种类而言和巡航导弹中的传感器差不多。它能搜集到很多东西,却没有产生多大价值。我觉得,数据搜集这件事,已经没有多大创新空间了,只要你想得到,我们就一定能做到。我觉得真正的创新在于你能利用搜集来的数据做什么,这还没有人弄懂。
这是一个鸡和蛋的问题,如果没有人能够用好数据,那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最早的时候,有人会提到基于位置的服务。但是到了今天,在知道了位置之后,还是没有人能把服务做好。我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挑战。
“云计算”有歧义
假如说云计算是工业时代的电,大数据就是福特生产线,如同没有电就不会有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一样,没有云计算也就不会有大数据。我觉得“云计算”这个名词的歧义在于:我们说云计算时,其实包括了云计算、大数据、云存储等所有的东西。到了最后,大家应该会忘记云计算,只看得见福特生产线,也就是大数据。所以我说,看得见的前端,看不见的后台。我不相信有人会说,没有云我也能做大数据。没有云,那就是小作坊。
千万不要想着利用数据去改进现有业务
今天的银行,都不是靠大数据做起来的。银行靠什么处理数据,靠IBM(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你可以算出它处理数据的成本,你会发现它处理数据产生的价值可能都无法抵消处理数据的成本。数据真正了不起的地方,是靠最小的成本产生最大的价值。这并不是说,有数据的地方,就会有大数据业务。阿里巴巴在数据方面做得最好的是金融,但金融不等于银行。阿里金融正在做的小微贷款,恰恰是银行做不了的。银行没有这些数据,银行做信用评级的成本极高,所以它不会做小微贷款。阿里金融上每天想贷几百块钱的人多得很。有个只贷了一元钱的客户特意写了一封感谢信,说这辈子从来没有人愿意只借给他一元钱,突然有人愿意这样做,他就觉得人生从此被尊敬了。
千万不要想着利用数据去改进一个现有业务,那不是大数据应该做的事情,大数据应该做的是以前做不了的事情。亚马逊曾把推荐产品的业务做到全球最好,但那是在大数据发展的早期,如果它现在还每天想着怎么把推荐做得更好,我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没有希望。
潘越飞后来写道:“当天,青龙老贼(一位当天也出席了沙龙的自媒体人)发了一段王坚的部分观点,遭遇了他开通微信公众号以来最强烈的退粉,也激起圈内人的各种讨论,这就是王坚的‘影响力’。”
“王坚,阿里巴巴最富争议性的人物之一,爱者极爱,恨者极恨。”
虽然没有事先准备就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结果会产生这样的影响,这让我很意外。
2013年3月,我在杭州见到了《中国电子报》的李佳师,她对我进行了一次深度的采访,文章题为“从蝴蝶效应到边际效应:解读阿里云战略”。我在采访中谈到了一个基本观点:云计算已不是理论,而是商业实践。我和李佳师上一次见面还是我在微软亚洲研究院工作的时候,后来她听说我回到杭州加盟阿里巴巴,操盘阿里云和YunOS,更听到了人们对我在阿里巴巴所做事情的各种评说,有褒有贬,有人说我是个有技术情怀的人,还有人认为我不适合主导产品的研发。2013年10月的阿里云开发者大会前夕,我又和她长谈了云和计算的问题。
这次采访安排在王坚和某投资公司谈合作之后,所以时间一拖再拖,直到晚上10点才开始采访,但眼里已经有血丝的王坚说起云还是神采奕奕。他谈云、谈中国基础软件的研发、谈互联网思维、谈竞争对手、谈“双11”、谈12306等,记者曾在很多场合把他的这些观点分享给其他企业的高层,他们认为王坚的观点很有启发性。眼下中国的IT(信息技术)产业正在转型,云和互联网化冲击着各个领域,推动云和互联网化有很多路径、很多选择,也有很多误区,很希望王坚的那些想法和思考能够给转型中的中国IT产业带来启发。
关于云,大部分企业的思路和方向都错了
关于云计算,公有云、私有云和混合云是目前被业界认可的三种形态,IBM、微软、威睿(VMware)等IT巨头一直在向不同需求、不同类型的用户推荐“公有”、“私有”和“混合”这三朵“云”。
但在王坚看来,“私有云根本就称不上云”。云计算的本质是服务,如果不能将计算资源规模化、大范围地进行共享,如果不能真正以服务的方式提供,就根本算不上云计算。所以他认为IBM等传统IT企业巨头说的所谓“私有云”,最多是将其原有的解决方案换汤不换药地新加了点儿技术、重新包装了一下,然后卖给用户的一个升级版IT解决方案。
王坚认为,云计算的发展是需要生态的,但是当好几个云计算联盟送来请柬时,他都回绝了。他把这些联盟的成员和章程看了一遍之后,觉得太虚没意义,认为它们就是被IBM、微软等外商绑架的云联盟,所以不去捧场。他自己却在杭州积极撮合了一个名为“云栖小镇”的联盟。据他身边的人透露,这个联盟开始并不是博士(在阿里集团大家都称王坚为博士)主动想做的,是阿里云在做某行业的全国性云项目时,用户和应用开发商自发碰撞,这样的需求触动了王坚,于是他动念把阿里云平台上的各类应用开发商、各类合作伙伴、用户聚集起来,做个实实在在的联盟,大家一起互相启发思路从而解决问题。
在几次采访中,谈及中国正在大力推动的云计算,王坚都特别忧虑:大家都知道云计算是一种服务模式,“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又是向使用者卖设备”,这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思路没有调整过来。目前包括电信运营商在内的中国各路云计算服务提供商、政府园区等都在大兴土木、大规模地兴建数据中心,他们购买了成千上万的服务器,但“99%都不是云计算”。所以阿里做了“飞天”这样一个类似云操作系统的东西,与数据中心合作,把数据中心的计算资源“云”化,通过服务的方式对外提供计算服务。
在王坚眼里,全球只有一个半的企业是阿里云的榜样,一个是亚马逊,它真正实践了云计算所蕴含的服务本质;另外半个则是谷歌,它解决了规模化的问题,但没有将服务做彻底。
云安全一直是大家谈论得最多,也是最为担忧的另外一个话题。王坚认为:“事实上云比原来的方法更安全,就好像把钱放在银行还是放在枕头底下哪个更安全一样,一定是银行更安全!使用云计算需要克服的是心理障碍。”
所有的企业都拥抱了互联网,云才有价值
在几次采访中,王坚一直强调,如果用户、生态链的思路不转变,如果不能够真正拥抱互联网,那么云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当用户、整个生态链都拥抱了互联网时,云计算的价值才会真正凸显。
他认为现在很多用户还是在遵循传统思路用IT。他举了一个“双11”时某客户的案例。为了应付“双11”可能出现的爆发性需求,该客户首先想到应该多买几台服务器,这需要花费至少几千元人民币,还需要解决后期运维的问题。后来他找到了阿里云,阿里云的同事告诉他只需要花几元钱购买阿里云的OSS(对象存储)开放云存储服务就可以渡过“双11”的难关。
记者问王坚,既然阿里云可以支持“双11”这样数以亿计的交易需求,是不是也可以解决12306购票平台每到春节就瘫痪的问题?
王坚说,大家可以将这两者的各种数据进行比较。
有人问王坚,现在阿里云的客户数量庞大,覆盖了方方面面,什么时候像中国工商银行这样的金融大客户也会使用阿里云?王坚说:“这个问题应该由中国工商银行来回答,如果中国工商银行认为自己是一家互联网公司,那就应该使用阿里云服务,至少它的绝大多数非核心业务可以云化。”
现在各行各业都在遭遇互联网的冲击,从金融到零售再到制造业,我们几乎已经看不到不受影响的行业。在推动传统企业互联网化的转型进程中,有很多的选择,也有很多的模式,究竟哪一种路径能够带来更成功的互联网化转型?
在王坚看来,现在很多人依然只是将互联网视为一个渠道,而不是思路和生意模式的改变。王坚说:“如何定义互联网企业,它需要满足两个特征,一是要有云计算,二是要在云计算的基础上用数据优化业务。”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王坚的观点有些偏颇,但在笔者看来,王坚所认为的互联网化更接近真实的互联网。如果我们不能在核心思路上有更多的颠覆,我们就很难获得更高的效率和效益,小改小获益,大改大获益。
王坚说,“用云计算”的本质是“用互联网”,企业的IT和业务都离不开互联网,互联网的特质和冲击使传统企业的IT无法应对。如果你的企业永远跟互联网没有关系,很难想象10年之后企业会是什么样子。
基础软件只有在云上做才有变的机会
很多拿了“核高基”
项目资金的企业现在做的依然是复制品,“人有我有”的思路造出的是“替代品”,缺乏市场生命力,只会成为样板工程。
王坚认为,只有在云的时代,中国的IT产业才有真正改变的机会。
中国的基础软件一直做不起来,原因是缺乏与用户互动的机会。王坚说:“关起门来不可能把一个产品做好,产品的发展永远是与用户交互的结果。”以数据库为例,国外数据库并不是从第一天开始就做好的,它也是慢慢地通过与用户不断交互、不断改进成长起来的,当传统数据库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与用户进行交换学习、共同成长的机会,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我常说需求就是竞争力,”王坚说,“为什么中国的云计算有可能超越美国、比美国更有竞争力,因为中国有更强劲的需求。”他举了淘宝的例子,为什么在中国,淘宝可以如此蓬勃地发展,因为中国有巨大的需求,所以它有机会,而在美国沃尔玛很成熟,分布广泛,所以电子商务的发展相对就没那么容易。有需求就意味着它能够告诉你问题在哪里。在他看来,竞争力绝不是从书上读到的,一定是在用户需求的推动下形成的,循着问题去解决问题,才能形成竞争力。阿里在做“飞天”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问题,也遭到了很多批评。王坚说,就是因为一直在努力解决问题,阿里云才会不断成长。
在他看来,今天的基础软件又有了机会,因为云的出现,我们从软件时代进入云计算时代,整个体系架构发生了改变。基于云进行基础软件的研发,中国还是有机会的。但是王坚同样看到很多获得国家“核高基”项目资金支持的企业,仍存在误区。很多企业,甚至大部分企业还是基于“人有我有”的思路做替代性研发,这样的复制,虽然能够造出一些“替代品”,但那是缺乏市场生命力的,只会成为新的样板工程。
眼下的阿里巴巴推动“去IOE”
,正从“商业软件”向“开源软件”,再向“自主技术+云计算”演变。王坚说,中国用户现在对云的需求像“干柴烈火”一样,他希望不仅仅是基础软件,包括应用和整合IT生态体系,都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云的机会,抓住云和互联网进行创新,让一直处于追随状态的中国IT产业更快变局。
2017年,IBM已从坚信智慧地球改成了认知计算,更在谈论“沃森”(Watson,IBM的人工智能系统)才是未来,不知以后还会改成什么;微软也坚定地走在了云计算的道路上;谷歌的云计算依然没有起色;还有人在讨论边缘计算。硅谷也在反思,把大量的钱和最好的人才投在App上,是否真正体现了美国的创新竞争力。大家依然在寻找方向在哪里。
我觉得当时和佳师谈得很凌乱,但这次采访在《中国电子报》上登出时,标题是“阿里集团CTO王坚的云和互联网观”
,这让我意外。
我经常用Skype(微软的实时通信软件)聊天,有一天,实在忍受不了了,因为Skype会有永远都发不出的消息。“这玩意儿不好用,只要你离线了,我的消息就发不过去。”朋友这么告诉我。
按照Skype的设置,你今天发了一条消息给我,如果我没有在线,这条消息就发不过来。也就是说,如果某一天当我没在线的时候你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而发完之后你也下线了,那么一直要等到某一天,我和你同时在线了,这条消息才能发送成功。热门网站豆瓣上曾经出现过一篇帖文,讲述两个人因为Skype的这一设置,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消息发送成功。
这个例子鲜明地体现了离线思维。在Skype眼中,你是会下线的,你生活在离线和在线两个世界里。你只有待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才会使用Skype,那时你才上线。当你在地铁上、跑步或者吃饭的时候,你都远离了网络,下线了。Skype只在你一本正经地要进行互联网通信时才提供服务,就像打电话要求两个人必须拿起话筒才能沟通,这里我们把互联网当成了电话。正是这种对于离线和在线的严格区分,让我觉得Skype如果不能超越这种约束,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就一定会不断没落。
Skype提供免费的全球性电话,你不必再受限于任何一家电话公司以及国家地域,直接通过互联网就可以进行高质量的语音通话。“当我下载完Skype时,我意识到传统通信时代结束了。”时任美国联邦传播委员会主席的迈克尔·鲍威尔(Michael Powell)曾这样描述Skype带给他的惊艳。鲍威尔看到了通信的价值,不知当时他是否看到了互联网的未来,如果看到了就不会有今天的微信。纠结在线与离线这两个世界的不只是Skype,还有QQ(腾讯的实时通信软件)。
QQ是一款国民应用。自1999年推出以来,已经拥有4亿左右的用户,成为使用人数最多的实时通信工具。正是QQ,让中国网民对“在线”这个词极度熟悉——当你想和家人聊天、给同事传文件、观看视频节目、更换虚拟服装、玩休闲游戏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点击QQ的图标,在登录框输入账号和密码,在表示在线的绿色状态栏亮起后,你就可以做以上那些事了。当你听到一个中国三四线城市的人说“上QQ去”时,其背后的含义往往是,“我要上网了”。在线,成了上网的代名词。
2011年年初,微信问世,这个同为腾讯旗下的实时通信工具主打智能手机之间跨运营商和跨操作系统的免费沟通功能。与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推出的手机版QQ相比,微信没有抢眼的在线状态栏。与QQ不同,在微信的设计逻辑中,你应该是全天24小时在线的。仅仅在发布433天后,微信就获得了1亿用户,QQ曾耗费数年才取得这样的成绩。QQ选择正面应对这一变化——弱化甚至是消灭在线这种状态。
2013年5月,最新版的手机QQ彻底学习了同门师弟的逻辑,新版QQ的界面和微信十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那个显示是否在线的状态栏也消失了。科技媒体很是诧异,并使用了类似于“腾讯QQ正在用生命山寨自己”这样的标题来抱怨这次莫名其妙的改版。用户的反应更为激烈。QQ2013v4.0版在苹果商店上架仅4天,就遭遇大批网友的不满,据报道,38 000多名网友中有90%以上给了“差评”,戏称其为“二手微信”。大多数用户的不满都指向了一个关键点:取消了在线状态。
在我看来,QQ的这一改进方向是必然的,绝非简单的仿效。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正在让在线这一传统的上网动作消失。只有取消了在线这个动作,才能让在线渗透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永远在线”这一观点本身无可厚非。你可能觉得自己一直在线,但又觉得不存在这一动作,这才是在线社会的人所需要的。
但QQ想要做到永远在线,不只要和几十年培养起来的用户习惯对抗,还要消灭“离线”。微信的使用者不会存在有关在线状态的争议,因为它根本没有离线这回事。QQ真正要超越的并不是微信,而是比微信更难逾越的离线世界,结果是手机QQ后来又把离线状态的显示“优化”回了产品中。
QQ的改版与Skype的固执,取消离线与坚守离线,相反的做法与相反的结果,虽然是产品方面的纠结,却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影子。
2015年这一年,中国对互联网未来的讨论虽然热烈,但大家很少关注这些对我们未来很重要的细节,这让我意外。
这一系列的意外,让我强烈地感觉,一个新的世界正在扑面而来。远在40万年前,北京周口店的猿人接受了为他们带来温暖和光明的火。一个黑暗的洞穴,只要有了火,就成了光明之地。这个世界被划分为“光明”和“黑暗”,光明是生存的根本,黑暗是恐惧的源头。20世纪80年代在非洲的发现,把原始人类使用并控制火的时间提前到了公元前142万年。光明驱散了黑暗,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光明的世界。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数字技术出现,数字计算机开始代替模拟计算机,我们从电气时代逐渐走到了数字时代,计算机重塑了社会的架构与价值。今天,我们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数字的,看的每一本书都是数字的,拍的每一张照片也都是数字的。数字化的视野,成了深藏在现代人基因里的生存本能。数字吞噬了模拟,我们所处的是一个数字的世界。
今天,互联网继续飞速发展,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可穿戴设备、机器人、虚拟现实、物联网、兴趣图谱、社交体系等各种新词出现在各种媒体、讨论会或展会上。互联网时代的每一天,都好像有全新的科技创意诞生。科技,犹如失控的野马群,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狂奔,气势汹汹,难辨方向,影响着每一个人。
在我看来,纷繁复杂的背后,有一只能量无限而又看不见的手在驱动,那就是我们熟悉而又陌生的“在线”——今天我们这个时代的关键词。我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创业者,作为一个依然在一线感受科技变化的实践者,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变化背后的本源力量。想要理解互联网的变化轨迹,唯一的方法是弄清背后的规律。“在线”这个所有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语,不仅是常识,也是我一系列想法的核心。这让我有了想谈谈在线这个被忽视了的常识的冲动。常识的含义是,长久的经典,真正的基础。
在线,是新世界的常识,观察它、审视它、思考它,有助于消除头脑中的冲动与迷茫。
2008年以来,我在阿里巴巴的工作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框架,让我得以用在线的思路梳理这些困惑、错位和纠结。我会很真诚地分享自己的理解与心得,和大家一起,用一种新的思路重新认识我们生活的世界,这个正在被重构的、正在变成在线世界的离线世界。
每一个文明节点,都有它独特的关键词,而如今我们与在线不期而遇。在线的世界不是对旧世界的改变,它是一片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