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 ① ，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郤縠卒 ② 。原轸将中军 ③ ，胥臣佐下军 ④ ，上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 ⑤ 。卫侯请盟 ⑥ ，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 ⑦ 。卫侯出居于襄牛 ⑧ 。
公子买戍卫 ⑨ ，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 ⑩ 。”
①晋侯：晋文公重耳。②郤縠：晋国军队统帅，晋国大夫。③原轸：晋国大夫。④胥臣：又名司空季子。⑤敛盂：卫国地名，今河南濮阳市东南方向。⑥卫侯：卫成公。⑦说：同“悦”，取悦。⑧襄牛：卫国地名，今河南范县。⑨公子买：鲁国公子。⑩不卒戍：没有完成戌卫的任务。
鲁僖公二十八年春，晋文公准备攻打曹国，于是便向卫国借道，卫国人没有应允。于是晋文公便带领军队返回，并从南河渡过黄河，侵入曹国后，又攻打卫国。正月初九，晋军占领了五鹿。二月，晋军统帅郤縠去世。于是原轸统率中军，胥臣辅佐下军，这是崇尚（原轸）德行的安排。晋文公、齐昭公在敛盂立下盟约。卫成公请求加入盟约，晋国人不允许。卫成公想要亲附楚国，卫国人不答应，所以（国人）便将卫成公赶走以此来取悦晋国。卫成公离开国都居住在襄牛。
鲁国公子买驻守卫国，楚国人救助卫国，没有攻克。鲁僖公忌惮晋国，于是便杀掉公子买以此来取悦晋国。并且对楚国人说：“（杀公子买是因为）他没有完成驻守卫国的任务便想要回来。”
晋侯围曹，门焉 ① ，多死，曹人尸诸城上 ② ，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 ③ ：“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之 ④ ，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 ⑤ ，且曰：“献状 ⑥ 。”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犫、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爇僖负羁氏 ⑦ 。魏犫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 ⑧ ，且视之。病，将杀之。魏犫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三百 ⑨ ，曲踊三百 ⑩ 。乃舍之，杀颠颉以徇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
①门：攻打城门。②尸诸城上：将晋军尸体在城墙上一字摆开。③舆人：士兵。④数之：罗列其罪状。⑤僖负羁：曹国大夫。晋文公重耳流亡到曹国时，曹共公并不礼遇他，僖负羁曾经劝阻过曹共公，但曹共公不听。重耳从曹国离开时，僖负羁赠送给他一块玉璧，并以酒食款待了他。⑥献状：供认情况。⑦爇（ruò）：焚烧。⑧问：慰问。⑨距跃：向上跳。⑩曲踊：向前跳。
晋文公围攻曹国，攻打城门，死伤很多，曹国人将晋军尸体一一陈列在城墙上，晋文公很是担忧，（晋文公）听到士兵们的计谋说：“在曹国人的祖坟上驻扎。”于是晋文公便把军队迁到曹国人的祖坟上，曹国人因此而感到十分惊恐，将他们得到的晋军尸体装入棺材内并运送出城，晋军便趁着曹国人的恐惧而起兵进攻。三月十日，晋军攻入曹国都城，罗列出曹国君主的一条条罪状，责怪他不任用僖负羁却任用三百多乘车的佞臣，并且说：“赶快供认实情吧。”晋文公下令士兵不能进入僖负羁的府邸并且赦免了他的族人，以此来报答当时对他的恩惠。魏犫、颠颉生气地说：“不封赏有功之人，又有什么恩惠可报答的！”于是便焚烧了僖负羁的家。魏犫的胸部受了伤，晋文公想要杀掉他可又爱惜他的才华，于是便派人前去慰问，并观察他的伤情。伤势严重，就准备杀了他。魏犫将胸口束起来接见使者说：“有君主护佑，不是好好的吗？”于是向上跳了三百下，向前跳了三百下。晋文公便放过他，而杀掉颠颉并通报军中，并让舟之侨作为车右。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 ① 。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 ② 。我欲战矣，齐、秦未可 ③ ，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 ④ 。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 ⑤ 。
①门尹般：宋国大夫。②告楚不许：请楚军撤军，楚国人不答应。③未可：没有答应。④藉：依靠。⑤畀（bì）：给予。
宋国人派遣大夫门尹般前往晋国军队报告急情。晋文公说：“宋国人告知情况危急，如若丢弃他们就会和他们断绝关系，如果请楚国撤军，楚国也不会答应。我们想要和楚国作战，齐国、秦国肯定不同意，该怎么办呢？”先轸说：“让宋国舍下我们而去贿赂齐国、秦国，依靠这两个国家让楚国撤围。我们则抓捕曹国君主而把曹国、卫国的田地赏赐给宋国人。楚国袒护曹国、卫国，他们一定不会允许。齐国、秦国喜欢宋国的贿赂而厌恶楚国的顽劣，能不参战吗？”晋文公很是高兴，便抓捕了曹国君主，将曹国、卫国的田地给予宋国人。
楚子入居于申 ① ，使申叔去谷 ② ，使子玉去宋 ③ ，曰：“无从晋师 ④ 。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 ⑤ ：‘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此三志者 ⑥ ，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请战 ⑦ ，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 ⑧ 。
①楚子：楚成王。②申叔：楚国将领，申公叔侯。③子玉：楚国令尹。④无从：不要追赶。⑤《军志》：古时候的军事著作。⑥志：记载。⑦伯棼：斗伯比的孙子。⑧西广、东宫、若敖：西广，楚军分为左右广，西广就是右广；东宫，军队的名字；若敖，楚武王的祖父，军队便以此为名。
楚成王回到国内并居住在申地，随后又让申叔离开谷地，让子玉撤离宋国，说：“不要去追赶晋国军队。晋文公在外流亡了十九年，最后终于得到了晋国。艰难险阻，他几乎全部都尝过了；民情真假，他也都知道。上天赏赐给他很高的年寿，而帮助他除去祸害。上天所安排的君主，又有谁能够废掉呢？《军志》上说：‘要适可而止。’又说：‘要知难而退。’又说：‘有德行的人是天下无敌了。’这三项记载，晋国可以称得上了。”子玉派遣伯棼请求出战，说：“不敢说一定有功劳，但愿能够以此来堵住奸邪小人之口。”楚成王发怒，只给了他一小部分军队，仅有右广、东宫和若敖的六百士兵跟随他。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 ① ：“请复卫侯而封曹 ② ，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 ③ ，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 ④ 。定人之谓礼 ⑤ ，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 ⑥ ，我有三怨 ⑦ ，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 ⑧ ，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⑨ 。
①宛春：楚国大夫。②复卫侯：让卫成公返回卫国都城。③君：指晋文公。④与：答应。⑤定人：安定人心。⑥三施：宋国、曹国、卫国都得到好处。⑦三怨：宋国、曹国、卫国都不满意。⑧携：离间。⑨告绝：宣告断绝关系。
子玉派遣大夫宛春前往晋国军中说：“请求让卫成公回卫国都城并将封地还给曹国，臣也解除楚军对宋国的围困。”子犯说：“子玉真是无礼啊！给君主的只有解除围困一项，而要求君主的却有复卫侯、封曹两项，不可以错过这个作战时机。”先轸说：“君主答应他的要求。安定人心称之为礼，楚国一句话可以安定三个国家，而我们一句话却能够让它们灭亡。我们如此无礼，又拿什么来作战呢？不答应楚国的要求，就是丢弃宋国。救了宋国而又抛弃他，诸侯又该怎么看呢？楚国可以让宋国、曹国、卫国得到好处，而我们却只能让宋国、曹国、卫国怨恨，怨仇已经很多了，又将凭借什么作战呢？不如私下里许诺恢复曹国和卫国以此来离间他们的关系，然后逮捕宛春以激怒楚成王，先作战之后再另行计策。”晋文公听了很开心，于是便将宛春拘禁在卫国，并且私下里许诺恢复曹国、卫国。曹国、卫国宣告和楚国断绝关系。
子玉怒，从晋师 ① 。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 ② ，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 ③ 。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④
①从：主动攻打。②老：楚军长期作战，士气衰退。③曲：师出无名。④楚之惠：重耳流亡时，楚成王曾对其礼遇有加。
子玉很是恼怒，便主动出击攻打晋国军队。晋国军队撤退。军中将领说：“君主避让下臣，这是耻辱。而且楚军因长期作战而士气低下，为何要撤退呢？”子犯说：“率军打仗，理直便为气壮，师出无名便为气衰。哪里在于作战时间长短呢？如若没有楚成王当时的礼遇我们也到达不了这个地方，退避三舍避开他们，也是为了报答他们当时的恩惠。背弃恩惠而抛弃诺言，以此来抵抗敌军，我们师出无名而楚军理直气壮。再加上楚军的士气向来饱满，不可以称之为士气衰败。我们避让而楚军撤回，我们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如果楚军不回，君主撤退而臣下犯上，理亏的就是他们了。”于是晋军退避三舍。楚军想要停步，但子玉不同意。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憖次于城濮 ① 。楚师背酅而舍 ② ，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 ③ ，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 ④ ：“汉阳诸姬，楚实尽之 ⑤ ，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盬其脑 ⑥ ，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①宋公、国归父、崔夭、小子憖（yìn）、城濮：宋公，宋成公；国归父，齐国卿士；崔夭，齐国大夫；小子憖，秦穆公的儿子；城濮，卫国地名，今山西。②酅（xī）：地名，今山东省东阿县南。③原田：平原上的田地。④栾贞子：晋国卿士。⑤尽之：消灭。⑥盬（gǔ）：吸。
夏季四月初一，晋文公、宋成公、齐国的国归父、齐国大夫崔夭、秦穆公的儿子小子憖在城濮驻扎。楚国军队背靠险峻山峦驻扎，晋文公很担忧，并听士兵们的诵诗，说：“平原上的田地很肥美，丢掉旧的而耕耘新的。”晋文公对此心有疑虑。子犯说：“作战。战而胜，就一定能够得到诸侯的支持。如若不胜，晋国外有黄河内有太行山，也没有什么害处。”晋文公说：“对于楚国的恩惠该如何做呢？”栾贞子说：“汉水往北的姬姓诸侯国，楚国早就把他们消灭掉了。一味地思量过去的小恩惠而忘记了大耻辱，不如出战了。”晋文公夜里做梦和楚成王搏斗，楚成王趴在自己的身上而吸吮自己的脑浆，晋文公很是害怕。子犯说：“这是吉利的征兆。我们得上天护佑（指的是梦中晋文公脸部朝上），楚国俯身认了自己的罪过（梦中楚成王脸面朝下），我们将要以柔来制服他们了。”
子玉使斗勃请战 ① ，曰：“请与君之士戏 ② ，君冯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 ③ 。”
①斗勃：楚国大夫。②戏：比赛体力。③诘朝：明天早上。
子玉派斗勃向晋文公请战，说：“请求和君王的将士进行体力比赛，君王您可以倚靠在车横木上观看，我将和您一同观看。”晋文公派遣栾枝回答说：“我听到了你的命令。楚成王的恩惠至今都不敢忘记，所以我们才撤退到这个地方。我们认为大夫您已经撤兵了，难道还敢阻挡君主吗？既然得不到贵国撤军的命令，那么劳烦大夫告诉楚国诸臣：‘准备好你们的兵车，忠诚于你们君主的事宜，明天早上将会再次见面’。”
晋车七百乘，韅、靷、鞅、靽 ① 。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 ② ，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己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 ③ ，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 ④ 。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 ⑤ ，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 ⑥ 。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晋师三日馆谷 ⑦ ，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 ⑧ ，作王宫于践土。
①韅（xiǎn）、靷（yǐn）、鞅（yāng）、靽（bàn）：韅，套在牲畜腹部的皮带；靷，引导车子前进的皮带；鞅，马匹拉车的时候套在马脖子上的皮套；靽，驾车的时候套在牲畜后面的皮带。这里泛指装备齐整。②莘（shēn）之虚：古莘国时期的废墟，今曹县西北方向。③子西：楚国司马。④狐毛、旆（pèi）：狐毛，狐偃的哥哥；旆，带有飘带的军旗。⑤伪遁：假装逃跑。⑥公族：晋国公族子弟组成的队伍。⑦馆、谷：馆，驻扎；谷，吃楚军积存的粮食。⑧衡雍：郑国地名，今河南原阳县西南方向。
晋国率领七百辆战车，装备齐整。晋文公登上莘国废墟来检阅军队，说：“长幼有序合乎礼仪，是可以任用的。”于是便砍伐树木以添加士兵们的器械。初二日，晋国军队在莘国以北摆开阵势，胥臣辅佐下军以抵挡陈、蔡的军队。子玉以若敖六百名士兵为中军，说：“今天一定消灭晋国。”子西率领左军，子上率领右军。胥臣将虎皮蒙在马上，先是攻打陈、蔡两军。陈、蔡两军溃散而逃，楚国右师溃逃。狐毛将两面带有飘带的军旗竖起而撤退。栾枝让车子拖着树枝以假装逃跑，楚国军队追击。原轸、郤溱率领中军里面的公族从中间阻击。狐毛、狐偃则带领上军夹攻子西的军队，楚国左师溃逃。楚国军队大败，子玉早早地便收兵停止追击了，所以他率领的楚军并没有战败。
晋国军队在楚国馆休整了三天并食用楚国积存的粮食，到了四月初六晋军回国。四月二十七日，晋军到达衡雍，在践土为周襄王建筑了一座宫殿。
乡役之三月 ① ，郑伯如楚致其师 ② ，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 ③ ④ ，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 ⑤ 。己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 ⑥ ，赐之大辂之服 ⑦ 、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 ⑧ ，秬鬯一卣 ⑨ ，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 ⑩ 。”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
①乡役之三月：指以前作战之前的三个月。乡，以前，过去；役，代指城濮之战。②郑伯：郑文公。③子人九：郑国大夫。④驷介：由四匹带有铠甲的马所引的战车。介，指披有铠甲。⑤平礼：周平王用款待晋文侯的礼节来款待晋文公。⑥尹氏、王子虎：尹氏，周国的卿士；王子虎，周国的卿士。⑦大辂（lù）：天子所用的大型车。⑧玈（lú）弓矢千：十把黑色的弓，一千支箭。玈，指黑色。⑨秬鬯（chàng）一卣（yǒu）：秬鬯，古时候使用郁金香和黑黍所酿制的酒，主要是祭祀用，有时也会以此封赏给有功的诸侯。卣，古时候盛酒的容器。⑩纠逖（tì）：督察惩处。
城濮之战前的三个月，郑文公将军队派到楚国以听从楚国的派遣，后又因楚国军队大败而心生恐惧，于是便派遣大夫子人九前往晋国求和。晋国大夫栾枝前往郑国和郑文公立下盟约。五月初九，晋文公和郑文公在衡雍会盟。五月初十，晋文公将楚国的俘虏献给了周襄王：一百乘披着铠甲的战车，一千名步兵。郑文公采用的礼节，用的是当时周平王接待晋文侯时的礼节。十二日，周襄王摆下酒食来款待晋文公，并让晋文公给自己敬酒。周襄王又命令尹氏和王子虎、内史叔兴父以策书来任命晋文公为侯伯，并赏赐给他祭祀时天子所用的大型车和服饰、兵礼时所用的戎辂和服饰，一把红色的弓，一百支红色的箭，十把黑色的弓一千支箭，一卣秬鬯酒，三百武士。说：“周襄王对叔父说，恭敬地顺服周天子的命令，以此来安定诸侯。督察并惩治周王朝的奸恶之人。”晋文公三辞三谢，便听从了命令。说：“重耳应该再一次稽首，以奉收和宣扬周天子的大明和美好的命令。”晋文公接受策文并离开了周国都城，晋文公从来到走朝见周天子共三次。
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 ① 。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 ② ，俾队其师 ③ ，无克祚国 ④ ，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
①元咺（xuān）：卫国大夫。②殛（jí）：惩罚。③俾队其师：让其军队灭亡。④祚（zuò）：享有。
卫成公听到楚国军队大败的消息，心里很恐惧，出逃到楚国后，又投奔到陈国，并派遣大夫元咺侍奉叔武前去接受了盟约。二十六日，周国卿士王子虎在王庭和各个诸侯结下了盟约，并约定说：“都是侍奉周天子的人，不要相互侵害了。如若违背这个盟约，圣明的神灵便会处罚他，让他的军队灭亡，不能再享有他的国家，并波及他的后代子孙，不论老幼。”君子认为这次会盟是有信用的，并认为晋国在城濮之战中能够用德行来攻打楚军。
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 ① ，未之服也。先战 ② ，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 ③ ，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 ④ ，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谷而死 ⑤ 。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蒍吕臣实为令尹 ⑥ ，奉己而已，不在民矣。”
①琼弁（biàn）：镶着玉的马冠。②先战：作战之前。③大心：子玉的儿子，也就是宋伯。④不勤民：不以民事为重。⑤连谷：楚国地名。⑥蒍吕臣：楚国大夫。
当初，楚国子玉自己制作了镶有玉石的马冠马鞅，还没有使用过。作战之前，子玉梦到了河神对自己说：“你给我帽子，我将赏赐给你孟诸的水草地。”子玉并没有把帽子送给他。子玉的儿子大心和子西派遣荣黄劝谏，子玉不听。荣黄说：“死而能够有利于国家，姑且还要去做，更何况是小小的玉石呢？（玉石）不过是粪土罢了，而它既然可以令军队成功，又有什么可爱护的呢？”子玉不听。荣黄从子玉那里回来后，告诉子西和大心说：“并不是神明打败了令尹，而是令尹不懂得以民事为重，实在是自求败仗啊。”不久子玉便失败了，楚成王派人对他说：“（申、息的子弟大都伤亡）如果大夫回来了，该如何向申、息的父老交代呢？”子西、大心回答说：“子玉原本是要自杀的，被我们两个人制止说：‘君主肯定准备杀你的。’”到了连谷之后子玉自杀而死。晋文公听说这件事情后很高兴，说：“没有人再来毒害我了！蒍吕臣当了令尹，他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百姓。”
或诉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
六月，晋人复卫侯。甯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 ① ，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 ② 。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 ③ ，甯子先，长牂守门 ④ ，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颛犬、华仲前驱。叔孙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颛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出奔晋。
①甯武子、宛（yuān）濮：宁武子，卫国大夫；宛濮，地名，今河南长垣县南面。②天衷：天心。③先期：在约定的日期之前。④长牂（zāng）：卫国大夫。
有人在卫成公面前诬陷元咺说：“立叔武为君主。”元咺的儿子角跟随卫成公身边，卫成公便派人杀了他。元咺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不听从卫成公的命令，继续侍奉叔武回国管理政事。
六月，晋国人恢复了卫成公的地位。宁武子和卫国人在宛濮会盟，说：“上天降祸给卫国，君主和臣子之间不和谐，所以才会有这般忧患。如今上天护佑我们国家，让大家可以放下戒心来相互遵从。如若国内没有留守的人，那么谁来守卫国家社稷呢？没有随行的人，谁又来捍卫牧养牛马的人呢？这是不和谐的原因，所以大家要在神明面前明确地宣誓以求得上天的保佑。从今天开始，结盟之后，跟随的人不能依仗自己的功劳，在内留守的人也不能惧怕罪过。如若违背这个盟约，祸患就会降落在他的身上。圣明的神灵和先君在上，将会加以惩戒和诛杀。”卫国人听到这个盟约后，不再有贰心。卫成公在约定日期之前进入都城，宁武子在他之前回城，长牂负责守卫城门，以为他是君主的使者，便和他共乘一辆车进入都城。公子颛犬、华仲是前驱。叔武刚刚要洗头，便听说君主到了，心中大喜，握着头发便跑出来迎接，前驱将他射杀了。卫成公知道叔武是没有罪的，便枕在他的大腿上痛哭流涕。颛犬出逃，卫成公派人杀了他。元咺则逃亡到晋国。
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旆之左旃。祁瞒奸命 ① ，司马杀之，以徇于诸侯，使茅茷代之。师还。壬午，济河。舟之侨先归，士会摄右。秋七月丙申，振旅 ② ，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 ③ ，饮至大赏，征会讨贰。杀舟之侨以徇于国，民于是大服。
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 ④ 。《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
①奸命：违背军令。②振旅：整顿军队。③馘（guó）：割掉了左耳。④三罪：舟之侨、颠颉、祁瞒。
城濮之战，晋国中军在沼泽地遇到了大风天气，丢失了前军的左旃。祁瞒违背了军令，司马便将他杀死了，以此通报各个诸侯，并让茅茷替代他。晋军返回。六月十六日，晋军渡过黄河。舟之侨先行回去，士会则暂代右军一职。六月三十日，军队凯旋，奏响凯歌进入晋国都城。在太庙将俘虏和敌人的左耳献上，并在太庙慰劳将士犒赏军队，征召诸侯国攻打有贰心的国家。将舟之侨杀掉并昭告全国，于是百姓们都顺服了。
君子认为：“晋文公善于利用刑罚，杀掉三个罪人而让百姓臣服。《诗》中说：‘用此来恩惠于中原的国家，以此来安抚四方的诸侯。’说的就是晋文公赏罚分明啊。”
冬，会于温，讨不服也。
卫侯与元咺讼，甯武子为辅，鍼庄子为坐 ① ，士荣为大士。卫侯不胜。杀士荣，刖鍼庄子 ② ，谓甯俞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之于京师，置诸深室 ③ 。甯子职纳橐焉 ④ 。元咺归于卫，立公子瑕。
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 ⑤ 。
①坐：代理，古时候君主不参与诉讼，所以会找人代替。②刖（yuè）：剁掉双脚。③深室：囚室。④职纳橐（tuó zhān）：负责送衣服食物。⑤明德：彰显晋文公的勤王美德。
冬季，各诸侯国在温地会盟，商讨攻打不服从的国家。
卫成公和元咺争相诉讼，甯武子为卫成公的辅助人，鍼庄子为卫成公的代理人，士荣为治狱官。卫成公没有胜利。于是晋国便让人杀了士荣，剁掉了鍼庄子的双脚，又认为甯武子忠诚而赦免了他的罪行。晋国抓捕了卫成公，并带着他返回京师，安置在囚室里面。甯武子则负责给他送衣服食物。元咺返回卫国，并立公子瑕为君主。
这次会盟，晋文公将周襄王召请过来，并且率领各诸侯朝见，并让周襄王狩猎。仲尼说：“以臣子的身份来召请君主，是无法作为法则的。”所以《春秋》一书中记载：“周天子在河阳狩猎。”说出了那里并非是周天子的土地，也以此彰显了晋文公的勤王之德。
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獳货筮史 ① ，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文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也。与卫偕命，而不与偕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礼以行义，信以守礼，刑以正邪，舍此三者，君将若之何？”公说，复曹伯，遂会诸侯于许。
晋侯作三行以御狄，荀林父将中行，屠击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①曹伯：曹伯，曹共公。
晋文公生病了，曹共公身边的小臣侯獳便贿赂晋国掌管卜噬的官员，想让他将晋文公灭曹的事情当作晋文公生病的缘由说：“齐桓公召集会盟并封赏异姓诸侯，而君主主持会盟却是灭了同姓诸侯。曹叔振铎，是周文王的儿子。先君唐叔，是周武王的儿子。你联合各诸侯而灭掉了自己的兄弟，这并不是以礼做的事。曹国和卫国一样都得到了复国的命令，却没有和卫国一起复国，这并不是以信用做的事。相同的罪过不同的处罚，并不符合刑法。礼才能够施行仁义，信用才可以维护礼仪，刑法则用来纠正邪恶。将这三者舍去，君主您想要做什么呢？”晋文公听了很高兴，便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主之位。于是在许国和各诸侯国举行会盟。
晋文公为了抵御狄人而设置了三行，中行由荀林父率领，右行由屠击率领，而左行则由先蔑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