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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之入滑也 ① ，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 ② 。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 ③ ，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
富辰谏曰
④
：“不可。臣闻之，大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
⑤
，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
⑥
，文之昭也。邘、晋、应、韩
⑦
，武之穆也。凡、蒋、刑、茅、胙、祭
⑧
，周公之胤也
⑨
。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
⑩
，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
，鄂不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
，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
。”
①郑之入滑也：郑国攻入滑国。②公子士、泄堵俞弥：公子士，郑文公的儿子；泄堵俞弥，郑国大夫，泄堵寇。③卫滑：卫国、滑国。④富辰：周国大夫。⑤二叔：指管叔和蔡叔。⑥管、蔡、郕（chéng）、霍、鲁、卫、毛、聃、郜（gào）、雍、曹、滕、毕、原、酆（fēng）、郇：管，管叔鲜的封国，今河南郑州；蔡，蔡叔度的封国，今河南上蔡县；郕，叔武封国，今河南范县；霍，叔处封国，今山西霍州市的西南方向；鲁，周公旦封国，今山东曲阜；卫，康叔封国，今河南淇县；毛，叔郑封国，今陕西扶风；聃，季载封国，今湖北荆门市东南方向；郜，文王第十二个儿子的封国，今山东成武县东南方向；雍，文王第十三个儿子的封国，今河南沁阳市东北方向；曹，曹叔振铎的封国，今山东定陶；滕，错叔绣的封国，今山东滕州；毕，毕公高的封国，今陕西咸阳市西北方向；原，文王第十六个儿子的封国，今河南济源市的西北方向；酆，文王子的封国，今陕西户县东面；郇，文王子的封国，今山西临猗县西南方向。⑦邘（yú）：武王次子的封国，今河南沁阳市西北方向。⑧凡、蒋、刑、茅、胙、祭（zhài）：凡，周公次子的封国，今河南辉县西南方向；蒋，周公第三子的封国，今河南固始县；刑，周公第四个儿子的封国，今河北邢台；茅，周公庶子的封国，今山东金乡县西北方向；胙，周公庶子的封国，今河南延津县北面；祭，周公第七个儿子的封国，今河南郑州市东北方向。⑨胤：后代。⑩召（shào）穆公：召康公的后代，周王的卿士。
常棣：甘棠。
（wěi wěi）：形容光明美貌。
阋（xì）于墙：墙内争吵。泛指内部不和。
懿亲：宗亲。
郑国人攻入滑国，滑国人愿意听从（郑国）的命令。郑国军队返回后，滑国又立刻亲近卫国。郑文公的儿子公子士、郑国大夫泄堵俞弥带领军队征讨滑国。周襄王派遣伯服、游孙伯二人前往郑国为滑国求情。郑文公怨怼当初周惠王即位后不赐给郑厉公酒爵的事情，又怨恨周襄王袒护卫国和滑国，所以不听从周襄王的命令并将伯服、游孙伯二人逮捕。周襄王很是生气，准备让狄人讨伐郑国。
周国大夫富辰进谏说：“不可以。我听说，最为上等的方法就是以德行来安抚民众，其次便是亲近自己的亲属并由此推己及人。昔日周公悼念管叔、蔡叔的不得善终，所以将土地分封给亲戚并设立诸侯来作周王室的屏障。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等地，都是周文王的儿子的封国。邘、晋、应、韩等地，都是周武王的儿子的封国。凡、蒋、刑、茅、胙、祭等地，则都是周公的后代的封国。召穆公考虑到周德的不善，便将宗族在成周集结起来，并作诗说：‘甘棠的花，花萼光明貌美，如今的人们，却不如兄弟亲近。’诗的第四章说：‘兄弟内部不和，外部遇到侮辱也要共同抵御。’如这样，那么兄弟之间即便有小的愤恨，也不能废除其宗亲关系。”
“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勋亲亲 ① ，昵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 ② ，奸也大者也。弃德崇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勋 ③ ，又有厉、宣之亲 ④ ，弃嬖宠而用三良 ⑤ ，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扞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从诸奸，无乃不可乎？民未忘祸，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 ⑥ ⑦ 。夏，狄伐郑，取栎。
①庸勋：酬谢有功之人。②嚚（yín）：愚蠢而凶悍的人。③郑有平、惠之勋：郑国对周平王和周惠王都有功劳。周平王东迁，依靠的是郑国和晋国；周惠王出奔，郑国以礼相待。④厉、宣之亲：郑国的始封之祖，是周厉王的儿子，宣王的同母弟弟。⑤三良：叔詹、堵叔、师叔。⑥诸姬：众多姬姓的国家。⑦颓叔、桃子：同为周国大夫。
“而今天子您忍受不了小小的愤怒而抛弃郑国这个亲戚，这又能怎么样呢？酬谢有功之人，亲近近臣尊敬贤人，是最大的德行；亲近耳聋的人跟随愚昧的人，支持鄙陋的人而任用愚蠢凶悍的人，是最大的奸恶呀。抛弃德行而推崇奸恶，是最大的祸患。郑国对平王、惠王都有功劳，还有厉王、宣王这门亲戚，丢弃宠臣而任用三良，这在各个姬姓国中属于近亲，具备了四种德行。耳朵不听五音相和是为耳聋，眼睛不辨五色之章是为愚昧，心中没有德义准则是为顽劣，口中不言忠信之语是为奸恶，狄人都是效仿这些的，四奸都具备了。周王朝有美德的时候，尚且还说‘都不如兄弟’，所以（为他们）分封土地设置诸侯。天下归附的时候，尚且还担心会有外敌入侵，抵御外敌的办法莫过于亲近亲属，所以以亲属作为周王朝的屏障。召穆公也是这样说的。如今周王室的德行既然已经衰败，这个时候又改变周公、召公的做法以服从各种邪恶，恐怕不可以吧？百姓还没有忘记祸患，君主却又要重新兴起，又把文王、武王置于何地呢？”周襄王不听，于是派遣颓叔、桃子率领狄人出征。夏，狄国讨伐郑国，占领了栎地。
王德狄人 ① ，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 ② 。’狄固贪惏 ③ ，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初，甘昭公有宠于惠后 ④ ，惠后将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齐，王复之，又通于隗氏 ⑤ 。王替隗氏 ⑥ 。颓叔、桃子曰：“我实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 ⑦ ，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御之。王曰：“先后其谓我何 ⑧ ？宁使诸侯图之。”王隧出。及坎欿 ⑨ ，国人纳之。
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
⑩
。王出适郑，处于汜。大叔以隗氏居于温
。
①德：感谢。②厌：满足。③贪惏（lín）：贪婪。④甘昭公：王子带。周惠王的儿子，周襄王的弟弟。⑤隗氏：周襄王所立的狄后。⑥替：废除。⑦大叔：王子带，周襄王的异母弟弟。⑧先后：指的是惠后。⑨坎欿：周国地名，今河南巩义市东南方向。⑩忌父、原伯、毛伯、富辰：都是周襄王的大臣。
温：地名，今河南温县西南方向。
周襄王答谢狄国人，准备迎娶狄国君主的女儿为后。富辰进谏说：“不可以。我听说：‘报恩的人都已经厌倦了，被给予的人却还没有满足。’狄国人本就贪婪，君主又要打开他们的本性，女子所受恩惠没有尽头，妇人的怨恨也不会有终了的时候，狄国必定会成为祸患。”周襄王又不听。
当初，甘昭公得到了惠后的宠爱，惠后想要立他为太子，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惠后）便死了。甘昭公出逃到齐国，周襄王让他回国后，他又和狄后隗氏有私情。周襄王废除隗氏。颓叔、桃子说：“实在是我们让狄国人变成这样的，狄国人肯定会怨怼我们。”于是便侍奉王子带，并带领狄国军队攻打周襄王。周襄王的护卫准备抵御。周襄王说：“先王后该如何评价我呢？宁愿让各个诸侯过来商讨计策。”于是周襄王出逃。到达坎欿后，都城的人又将他接了回去。
秋季，颓叔、桃子拥护王子带，并带狄国军队攻打周国，周国军队大败，并将周襄王的大臣忌父、原伯、毛伯、富辰四人俘虏。周襄王出逃到郑国，住在汜地。王子带和隗氏则居住于温地。
冬，王使来告难曰：“不榖不德，得罪于母弟之宠子带，鄙在郑地汜，敢告叔父。”臧文仲对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 ① 。”王使简师父告于晋 ② ，使左鄢父告于秦 ③ 。天子无出，书曰“天王出居于郑”，辟母弟之难也。天子凶服降名，礼也。
①奔问官守：问候群臣。②简师父：周国大夫。③左鄢父：周国大夫。
冬季，周襄王派遣使者将王子带的事情告诉（鲁国大夫臧文仲）说：“我没有美德，得罪了母亲宠溺的弟弟王子带，我现在居住在郑国的汜地，胆敢以此报告给叔父。”臧文仲回答说：“天子在外遭受苦难，群臣不敢不去慰问。”周襄王还派遣简师父将此事告诉晋国，又派遣左鄢父报告秦国。天子没有离开国家的，所以《春秋》一书中记载“天王出居于郑”，是为了躲避弟弟所带来的灾难。天子着凶服并降低自己的身份，是合乎礼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