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鸿达带着书童,抱着四匣子书爬上杨岭山,此时聚仙观后方,那座寂静的小院外围着满满的人。虽说文道人说了三年不再见客,但附近的学子不甘心放弃,依然抱着侥幸心理一天三次的来瞧,也有在这一坐一天的,只是谁也没能敲开门。学子们只能隔着略有些简陋的篱笆往里看,小院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徐鸿达从书童手里接过书匣,嘱咐他们晚上再过来,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推开了那扇有些简陋的木门。
迈步进去,木门咯吱一声就自己关上了,有紧跟着徐鸿达的身后的学子忙用手去推,可那看似一碰就会散架的门却宛如磐石般牢固地立在那里,坚不可摧。
众人隔着篱笆看着徐鸿达的身影在院子里转了两下就不见了踪影,不禁急的有些抓耳挠腮:“怎么一进去就瞧不见人了?难道里头有书上说的五行八卦阵之类的?文道长果然是高人!”
从外面瞧着里头没人,徐鸿达进来后才发现,其实院子里热闹的紧,一个位绿衣道长在院落里阳光最好的位置翻晒着药材,想必他就是医道人;文道人则负手站在桂树在,正在和一白衣老道说话;另有一道人盘腿坐在一张禅椅上喝茶,他率先看到徐鸿达,不禁微笑道:“你来了!”
“是!”徐鸿达虽知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四大道人,忙上前挨个行礼。
文道人看了眼徐鸿达手里的书匣子,问:“带的什么?”
徐鸿达忙道:“学生不知给道长准备什么礼物,便去买了几匣子书送给几位道长。”话音刚落,忙有朗月、星辰、虚无、万物四个童子将书匣子接过来,打开给道长们瞧:一匣子新印游记、一匣子近百年内新著医书汇编、几本西洋那边传来的有些半旧的画册、几本民间小吃介绍及食谱。
文道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游记,也看不出是否喜欢,其他三位道长倒是露出了几分兴味。徐鸿达也从他们拿的书上分出了谁是画道人谁是食道人。
医道人将医书递给童子万物,示意徐鸿达伸出右手,给他把起脉来。徐鸿达有些惊愕,却不敢乱动,直到医道人松开了手,却不再看他,只和食道人说了一句:打发童子去我那拿药膳方子,就转身回屋了。
见状,画道人、医道人也各自散去。文道人依然带着徐鸿文来到最东面那个屋子,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给他:“今日需将把这本书读熟。”
徐鸿达应了声“是”,便在朗月的引导下,坐在了窗前那张桌边翻开了书。朗月点燃了一根香,插在香炉里,放在桌上,又端了一盏清茶给他。
徐鸿达有些不解,却不敢多问,只低头看书,慢慢地一股清凉芳香的味道布满这间不大的小屋,徐鸿达原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一字一句认真诵读着书上的内容……
不知不觉,徐鸿达已喝下了五盏茶,肚子也略微有些胀痛,这才从书中的玄妙世界回过神来,就见那七八岁的朗月一脸肉痛地看着他。
“怎么了?”徐鸿达有些奇怪。
小朗月气他不知细品这茶的好处,只知牛饮,当真是个俗物,浪费了这等好茶叶,便白了他一眼,伸手把香掐灭,问:“可是要去茅厕?”
“是!”徐鸿达有些羞赧,“麻烦童子给指下路。”
“转过房后,大约五十来步,那颗老松树后便是。”朗月瓮声瓮气地回道童答,顿了顿,又道:“师傅吩咐,解了手不必急着回来,到院子里和医道长松散松散筋骨。”
徐鸿达有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多问,方便以后洗干净了手到前院去寻医道人。
医道人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短褐,对徐鸿达道:“读书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并以此为荣,其实很不可取。久视伤血,久坐伤肉,久坐读书不仅倦怠乏力,长期以往,疾病也将接踵而至。读书是为成为了国之栋梁之才,可若是没有一副好身体如何能施展心中抱负?”
徐鸿达心中十分赞同,忙拱手称是。
医道人点了点头:“从今天起,读书半个时辰,休息一炷香时间;读书半日便做上一回五禽戏,强身健体不说,亦有养生之效。你去跟随我这童儿去房内换上一身合适衣裳,再来和我学。”
徐鸿达连忙换了衣服出来,医道人到:“五禽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说着俯身躬下,四肢着地:“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
徐鸿达打小连地都没下过,哪里有过这体力,不过学了七八个动作就冒出了汗。医道人见状便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体质太差些,还得好生补补……”说着转身走了。
徐鸿达只得又随童子去擦了汗,换回了衣裳,略微坐了片刻,待呼吸平稳后,又回到文道人那去读书。只是他记住了医道人的话,读半个时辰,就起身到小院里转一圈,再回来继续,一本书读了大半后,忽然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从窗外飘了进来,甚至盖过了屋里的那股清凉芬芳。
朗月皱着眉头出来,又把那只燃了大半的香给掐灭,和他说:“想必食道人已做好午饭,先去用饭吧。”
此时院子中间支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碟子。徐鸿达挨个看去,那些菜肴色泽鲜艳、香味扑鼻,几种肉瞧着不像常见的猪、羊、肉、兔之类,也不知是什么肉。徐鸿达便问在一边吞口水的朗月,朗月看了他一眼,含糊道:“不过是些飞禽走兽罢了,食道长常打些野物来吃。”
说话间,食道人又端来一盆晶莹剔透的米饭来,四位道长方才都从各自屋里坐下,徐鸿达挨着文道人,又有朗月等四个童儿给众人盛好米饭后坐在另一侧。
四位道长并不忌荤食,因此十五样菜,荤素鱼虾皆有。有炒的、有爆的、有熘的、有煎的、有烧的、有焖的、有煨的、有烤的……食道人还单独给徐鸿达煲了一盅汤,说是医道人开的药膳方子。
徐鸿达原以为会是浓浓的药味,却不料打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往盅内细看,只见汤清见底、淡而不薄。徐鸿达拿起调羹轻轻尝了一口,鲜美绝伦的浓汤从舌尖滑过,落进喉咙,一种清醇之香,直奔肺腑,只剩满口余香。
两行清泪从徐鸿达眼角滑了下来。
挨着他的童子是那个叫虚无的,正在夹着爆酶鹅在吃,看见徐鸿达哭了,有些诧异地问他:“烫着了?”
徐鸿达有些不好意思抹掉眼泪:“不是,是太好吃了。”
虚无不解地看着他:“好吃就多吃点,你哭什么?”
徐鸿达朝虚无笑了一下,慢慢的把一盅汤都喝光。这才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离着自己最近的烧笋尖,入口轻轻咀嚼,只觉笋尖又鲜又嫩又脆,且咸淡适宜,美味非常。
起初每吃一样菜,徐鸿达还自己在心里品鉴一番,可连尝了四五样后,他已经忘了品鉴这回事,满脑子都是:好吃!这个好吃!呜呜呜……这个太香了!徐鸿达自打懂事以来每餐饭只坚持七分饱的习惯在这里被打破了,等所有人都下了桌,他还在和满桌的美食奋战。
文道人见状摇了摇头,吩咐朗月:“看他吃这么多,想必一会也读不下书了。收拾一间净室,让他小憩半个时辰再来继续读书。”医道人则拿了一个药丸递给万物:“一会给他吃下去,消食!”
也许那香醒脑提神效果太好,也许是中午的佳肴有补脑之效,刚过申时,徐鸿达就将这本书读熟了,文道人针对书里的内容详细的讲解,又提问题叫他答,来往一个时辰,徐鸿达才深刻理解了这本书的内容。文道人又出了三道策问叫他晚上写好明天带来,便打发他家去。
徐鸿达起身行礼告退,刚出了房门,就见医道长、食道长院内说话,旁边的桌子上还放了一个提盒。食道人见徐鸿达出来,叫他到跟前说:“里头一个淮妃炖牛肉是医道长开的药膳方子,单独炖给你的,晚上记得吃了。另外几道是送给你家人的,我旁的拿不出手,就做菜还算有一套,也请他们尝尝我的手艺。”
徐鸿达闻言连忙朝两位道长鞠躬道:“鸿达何德何能得道长如此照顾。”说着自己有些羞愧起来,自己只能送出一套书,但四位道长不但给他讲书,又是教他健体之术又是给他做药膳调养身体,简直恩重如山,不知如何报答。
徐鸿达这样想的,也这样说的。医道长笑道:“不放不妨,相逢即是有缘,合该你有这场造化。”
文道人从房内负手出来,看着徐鸿达道:“若是想报答也有个法子。”
徐鸿达忙问:“不知什么法子?”
文道人说:“我们整日为你忙的团团转,却没有个伶俐的给我们打下手,着实不便。”
医道人闻言忙说:“文道长说的是。听说你有个闺女叫青青?明天带她来,让她帮我晒晒药材、帮文道长研研磨、帮画道长裁裁画纸、帮食道长打打下手吧。”
徐鸿达有些惊愕,连忙摇头:“道长,青青闺女还不满四岁,哪里会做这些?只怕帮不了忙还添乱!倒是我家大闺女朱朱已满六岁,倒可以做着事情。”
文道人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嘟囔了一句:‘’这么小’’,便又道:“那一起带来吧,让他们干活抵你的束脩。”
徐鸿达到家时,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侍笔打着灯笼、侍墨拎着提盒,两人将徐鸿达送回了主院。
饭厅里,桌上已经摆好了六碟菜,一家人坐在椅子上等着徐鸿达。朱朱有些饿了,拿着一块点心在吃。
“二爷回来了!”葡萄在外面喊了一声,随即打起帘子,徐鸿达快步走了进来,身后的侍笔、侍墨将提盒拎了进来。
宁氏忙问:“怎么才回来?这是谁家的提盒?”
徐鸿达一边洗了手脸一边笑道:“是食道长送的。”回想起中午的那餐饭,徐鸿达吞了吞口水:“食道长做的菜肴,当真美味至极!”
“咕噜噜……”顿时,朱朱的肚子叫了起来,忙把吃了一半的点心放下,凑到提盒旁边掀开盖子。刹那间,香味扑面而来,这时连青青也坐不住了,也爬下凳子去瞧,还不忘了指挥:“麦穗赶紧把桌子上的菜撤下去两个,空出地儿来!宝石,你赶紧和糖糕把里头的菜摆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