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沈老头沈老太挨不住儿子小孙子一道儿挽留,在镇上住了下来,托人回去传了个口信。
村里头的亲戚也都知晓了,待小蜜娘出生后的第三日,都备好东西赶镇上来了。在南方地区,对洗三没有像北方那样看中,他们更注重百日酒。像洗三、满月,都只会请一些近亲,整治一桌就好了。
来的也就沈家三房,出嫁的两家女儿家,近一点的街坊倒是都来观礼了。
不过三日,刚出生的潮红就褪去了不少,五官也开了一些,眉眼间依稀可见沈三的影子。
沈老头沈老太打了一副金锁儿,江老夫人给了一块玉,美玉养人。大房打了一副银镯子,包了一个红包。二房是木镯子镶了金丝,还做了一套摇篮、玩具。沈二是木匠,木工很不错,也算是尽了心意。
其次便是沈英妹最为大方,打了一副银锁儿,只给了花生豆似的两粒银花生的沈琴妹笑容闪了闪,只道:“这两粒银花生儿在佛前供奉过了,阿弟可别嫌小,二姐没能耐。”
噫,这越解释,沈老太脸色越不好看,瞧那豆大的花生,里面还是空的。
沈英妹赶忙儿把这丢人现眼的货儿拉到一边。
沈英妹还没发问,沈琴妹已开始抱怨:“阿姐怎的这般大手笔,一出手就是银锁儿,也不告知我一声!”
沈英妹素知这妹妹的脾性,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当初愫愫的时候,阿弟和思娘给的可是实打实银镯子,奈家阿莲不也是银镯子。这回礼不求多好,奈好歹也比照着给!街坊扔响盆里的银角子都比那花生粒大,奈哪来的脸面哦!”
沈琴妹搅着衣袖,咬着唇,委屈地说:“我哪里比得上阿姐家,更晓港(更别说)三儿了。三儿那娶了金凤凰,瞧瞧这住的。我这日子奈们又弗是弗晓得,上头年年要供奉钱,下头还有三个,家里就四牛一个人可以干活,阿姐在镇上住宅子有婆子洗衣服做饭的,不晓得我的苦。要是我当初嫁到镇上来,哪里用得着过这苦哈哈的日子,也犯不着拖奈们后腿被奈们嫌弃......”
沈英妹一听她说话头就大,她这个妹子,没出嫁前也就是扭捏了一些,怎的嫁出去之后竟是老捏着这些老本头不放了,倒成了所有人欠了她。起初听她哭诉,也是心疼她,到现在翻来覆去这几句话说了几年,她也木了。
“奈还好意思提,丢死老娘的脸了!老娘怎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长进的东西!”沈老太上来就朝着沈琴美身上扇了两掌子,扇得沈琴妹哭爹喊娘,四处躲闪。
“奈以为老娘不想让你嫁得好啊!奈也不看看奈这破身子,好些人家一听一个药罐子转身就走,整天哭丧着脸,奈姆妈阿耶没死呢!我咋就生出奈这样一个女儿,造孽哦!日子还不好好过,奈在孙家既不下地,又不干啥的,就洗洗衣服做做饭的,还想咋地,做官太太啊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命!”沈老太喷了沈琴妹一脸口水。
沈琴妹打小身子就不怎的好,是个药罐子,沈老太不怎喜欢这个苦瓜脸闺女,但还是买药给她养着,打小没下过地,沈英妹是个利索人,家里头的活也都是她做的,沈英妹模样好,脾性佳,到了年纪就被刘家老太太相中做儿媳了。留下个沈琴妹,沈老太一看,苦瓜脸、身子还不好,不会下地,家里的活也干不利索,也否管嫁的好不好了,嫁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冲着她这身子,沈老头沈老太还拿出了一块地做陪嫁,镇上的好人家一看她这苦瓜脸,觉得晦气,乡下人也不想要这事事不会干的媳妇儿。孙家老头和沈老头年轻的时候有交情,孙家儿子多地少不够分,孙老头就做主给四儿子娶了沈琴妹,两家说好了,沈琴妹嫁过去也不需要下地,就在家里做做活儿。
沈老太原以为这块心结也就这样完事了,谁知沈琴妹嫁人之后,和公婆、兄嫂关系都不睦,自个儿日子不好好过,总眼热娘家。沈老太无数次后悔怎就生了这样一个。
沈琴妹嘤嘤地摸起眼泪。
沈英妹和沈老太对视一眼,都感到疲倦,次次来这么一回,两个人也说不下去了,只想着结束了赶紧把她送走吧。
洗三之后,沈老太和沈老太也跟着沈大沈二回去了,在镇上住了三天,可这心里头挂念的还是家里的地。
自从这小蜜娘出生以后,这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好,雨总算是停了,水位也下去了,如果不再下雨,今年反而是个丰收年。
喜得沈老头沈老太越发相信那小蜜娘是个小福星。
小蜜娘刚出生时红彤彤的,一个月一过,白皙的肤色立即就显现出来了,五官也舒展开来,眼睛活像沈三,脸盘像思娘,鹅蛋脸,尽挑着父母两的好地方长,但瞧着五官,定是像沈三无疑了。
沈三一回来就要抱抱他的小蜜娘,疼爱得紧。
小蜜娘并不难带,吃饱喝足屁屁下是干的,就不吵闹。夜里也很少醒来,江思娘这月子做的很安稳。
沈兴淮每天早上去私塾前、私塾回来后去江氏的屋里看小蜜娘,他似乎是有些理解朋友圈里那些晒娃狂魔,看着孩子一天天地成长起来,真的是个很神奇的过程,你就是这么地忍不住想要和所有人炫耀。
沈兴淮把手放到她小手的边上,她摸索摸索就攥住了他的食指,拽动着,她还不能认人,视力也没长全,却能从气味和感触中辨别人了。
江老夫人坐在边上做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看兄妹两个:“淮哥,你妹妹可比你好带多了,你刚出生的时候啊,也不知道招了什么邪,不愿意吃奶,也不吭声,吓得都以为你有毛病......”
他的真实年龄也足以做一个父亲。在上一世,也许他算不得什么好人,父母毫无感情地结合,后来各玩各的,各有各自喜爱的孩子,他是个多余的累赘,让他们离不掉,相看两厌。他年幼时为了夺得他们的关注做过很多可笑的事情,后来才懂得有些孩子天生就不是被期待的。纨绔、暴戾,成了他的标签,他茫然、空虚地度过了二十六年,也厌烦了家中无休止的纷争,正打算放弃继承权的时候,车祸穿越到这个时代。
刚穿来的时候,他很厌烦,为什么还要再让他再活一次,他不愿意喝奶,不哭不叫。所有人都替他着急,他阿耶又是恼火又是无力,拎起来想打他,江氏夺过他眼泪直流的那一瞬间,他认命似的哭了起了......
现在,沈兴淮勾了勾她的小手,认命了,渐渐地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家庭与上一世的全然不同,他慢慢地适应了这边,适应了这边的吴侬软语。他知道他奶不喜欢他娘,他就努力地讨好他奶奶,成为两个人之间的润滑油。
五年过去了,他还多了这么一个同他血脉相连的小东西。
小蜜娘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腿不安分地蹬着。
沈兴淮知应是尿了,托了托她的下面,打算揭开尿布给她换。
江老夫人轻轻地推开他,嗔怪:“居然还想给阿妹换尿布,倒也是不嫌弃。”
“这有什么,她是我阿妹。”沈兴淮脸有些烧,却也理直气壮。
江老夫人解开小蜜娘的尿布,果然湿了,把尿布换掉,拿块干净的布给她擦拭几下,换上干的尿布,那小家伙舒服了以后,就呀呀地停止了哭闹,一个人在那里吃手。
江老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晕开了笑意:“这小娘精好带。”
沈兴淮心想,那是自然的,蜜娘可不是刘愫那个爱哭鬼。
江老夫人又看看摇篮边上的沈兴淮,摸了摸他的头,“淮哥,你要你阿妹好,以后要做你阿妹的靠山知道不。你姆妈一辈子就缺在没个兄弟,蜜蜜还有你可以靠着,你要出息。”
古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但若是没个男丁,家里头就是绝户,绝户人家的女子出嫁了也没个兄弟可以依靠,只能盼着丈夫是个好的,儿子是个出息的。
沈兴淮隐隐叹息一声,目光落在毫无知觉的蜜娘身上,又有些怜惜,在这个时代,做男人永远比做女人容易。
小蜜娘五月份出生,虽不用受寒冬的苦,但这酷暑也不好受,孩子小,不能用冰块,身上肉一节一节的,咯吱窝里面团着,一到夏天就容易长痱子。难受得小蜜娘哭闹不止,一家子都心疼。
江氏和江老夫人每隔几个小时就给她擦擦。在乡下的沈老头沈老太知道后,捉了一条蛇,按照土方子让沈英妹做了点药膏,涂了之后,没过几天就消退了。
小蜜娘惹人爱,像江氏一身白嫩的皮肤,五官遗传了沈三,尽挑着父母好地方长,两个月的时候会笑了,笑得时候两个小梨涡真当是不辜负了她这个名字,甜蜜得很,抱出去也不认生,谁抱都冲着笑。
沈老头沈老太也是对这小孙女惦记得紧,隔三差五就到镇上来带点东西。
满三个月就要办百日酒,宴请亲朋好友,沈兴淮出生的时候还住在村里头,都是在村里办的,沈三也是想着回村里头办百日的,一来亲戚都在村里,二来也让沈老头沈老太高兴高兴,在村里住上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