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既是闭门读书,且要隔绝那外界,无论亲友之相邀亦或生意上之座谈,只能一律外拒亦或是江河替他打点,而住镇上,实则厌烦,便在中秋之后,送沈老头沈老太回家之时,一块儿回乡下去了。
沈三暂且不同父母提科考之事,他要些脸面,若是不中,权且不提,若是中了,再告知。只道回乡帮忙,此后秋收之时,家中繁忙,沈老头沈老太亦是欣喜。
这一回来就遇上一场秋雨,那家中长久未有人住,竟是漏雨了,江氏先带两个孩子到沈大家休憩,沈三找人修屋顶。
江氏上回儿去了县里,买了些胭脂水粉,这会儿子回来也赠送些给两个妯娌,大姑姐那儿回镇上时已送过了,那二姑姐,江氏平日里没得来往,且也不愿。
女人天性对着没个抵抗,三人女人凑一块儿研究那胭脂,平日里那木讷的花氏倒也头头是道。
“这县里头的就是不一样,这香味可真好闻,栀子花的。”花氏欣喜地反复闻胭脂。
黄氏:“这长得就好看不少,果真是给县里头的贵人用的。”
沈兴淮是没看出什么不同,几乎就那几个颜色那几个味道,他姆妈看了半天,问他同沈三哪个好看,两人真是瞧不出什么不同。这县里头和她往日用的也无不同,果真这女人就是追求“品牌效应”。现代的时候,女人追着阿玛尼、迪奥,古代呢,估计就是城里的gt;县里的gt;镇上的。
夏至拿着一盒蜜粉闻了又闻,望着江氏,又张不开嘴,手指头有以下没一下地卷那衣服边儿,当真是心里纠结死了。
江氏心思细密,瞧夏至已是十多岁了,也是到了爱美的年纪,笑着说:“夏至,这盒婶婶送你,咱们夏至也是大姑娘了,要打扮起来了。”
夏至心中一喜,花氏却道:“她还小哩,哪里用得着这些!”
夏至脸一跨,闷闷不乐地歪了一眼她姆妈。原是夏至到了年纪,许是平时不大注意,脸上冒了一两颗痘痘,这爱美的年纪就这一两颗瑕疵也是不行的。
江氏摸了摸夏至的脸,这还没有完全张开,脸上还是嫩嫩的一片绒毛,“大妞姐(花氏)可不能这么说,这姑娘家的脸打小就要保护起来,我瞧着镇上那些个姑娘,十岁就开始用香皂洗脸,涂写简单的花露,这蜜粉呢,夏至可不能多用,你还小,不用蜜粉都好看,不过,婶婶还是给你玩玩。”
夏至捏着蜜粉,高兴地笑了起来:“谢谢婶婶!”
她高兴地摆弄那蜜粉,花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思娘破费了。”
夏至偷偷观察几个女人,大伯母长得虽好看,皮肤却不大好,毛孔太粗,擦了粉还好,不擦粉太显老。她姆妈长得虽一般,但皮肤还算好,有些黄,却没什么瑕疵。就三婶婶,长得好看不说,皮肤还好,这般年纪了,还白嫩得不像话。
脱口而出:“婶婶是咋弄的,为啥脸上啥都不长?”
花氏和黄氏笑作一团,黄氏且道:“原是看着她婶婶皮肤好,想偷点经哩,夏至,奈年纪还小,皮肤也好着。”
夏至略有些羞涩,但却露出鼻翼这边的小痘痘,“不,我长痘痘了。”
江氏凑近看了看她的脸,笑着说:“估计啊,你老是摸脸。啊是脸上有些油了?”
夏至点头。
“大妞姐给她买块儿香皂吧,偶尔洗洗,也别天天用,你还小,两天用一次就行,别用手摸,脏东西都给你摸脸上去了。”
几个小女娃娃瞧着大人们玩漂亮的盒子,也凑过来要玩。
“给我闻闻嘛!我也要闻香香。”小冬至在黄氏身上撒娇。
黄氏怕那昂贵的胭脂被她摔着了,不乐意:“乖乖,这东西小孩儿闻不得。”
秋分找着她姐姐,吸上了几口香氛,看着那漂亮的盒子,有些羡慕。
小蜜娘歪着江氏,瞧上了那漂亮的盒子。
“姆妈不是给过你几个盒子吗?不是家中有吗?”江氏问道。
小蜜娘想了想似是确有此事,“可是这个好看。”
江氏捏了捏她鼻子:“等姆妈用完了,这个给你行不?”
小蜜娘笑嘻嘻地点头,从江氏身上爬下来。
小冬至见蜜娘得了承诺,瞧自个儿姆妈连闻都不让,委屈地一瘪嘴,大哭起来。
黄氏终是打开盒子,放她鼻翼下:“诺诺诺,小祖宗,奈闻闻,可不就这胭脂的味道。闻到了不?好了,别哭了。”
小冬至仍是哭。
蜜娘懵懂地看着她,趴在江氏腿上不知所措。
黄氏恨恨道:“小祖宗,不是给奈闻了吗?还哭啥哟?”
小冬至哽咽地说:“我也想要小盒子......”
“好好好,等姆妈用完了也给你。”黄氏颇有些心累。
小冬至:“我现在就要。”
黄氏大怒,觉这孩子得寸进尺,把她搁腿上,抬手就下去几巴掌,小冬至复又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花氏和江氏皆劝她,把她拉住。
黄氏把哭闹的冬至往边上的椅子一扔,气言:“这孩子,最是会得寸进尺。”
江氏带着小蜜娘到冬至身边,蹲下来:“蜜蜜,冬至姐姐想要漂亮盒子,你有很多,你给冬至姐姐一个好不好?”
小蜜娘思索着,内心在做斗争,但瞧着冬至哭得这么凄惨,还被她姆妈打了,便应道:“好。”
“乖冬至,不哭不哭,婶婶家有漂亮盒子,到婶婶家来拿可好?”江氏温言安稳。
小冬至不停抽泣,小身子一抽一抽,眼泪鼻涕挂在脸上,“我就要那个......”
当真是应了沈老太那句话,性子太扭。
黄氏终是如了她的愿,把那盒胭脂放她手中,冬至终是不哭闹了,拿着那盒胭脂高兴得很,在秋分和蜜娘面前摆显。
夏至偷偷在秋分耳边道:“等回在阿姐的别奈顽(等回家阿姐的给你玩)。”
秋分抿着嘴笑,也不羡慕冬至了。
几个姑娘玩了一会儿过家家,蜜娘却是不愿玩了,跑到沈兴淮旁边,任是冬至怎得叫喊且不愿过去,冬至鼓着腮帮子生气。
蜜娘腻在沈兴淮旁边,还乐意把向来不乐意背的弟子规背给他听。
沈兴淮听着她甜甜的小奶音,揉着她小软毛,悄悄问道:“为何不愿同冬至一块儿玩了?”
蜜娘飞快地瞥了冬至一眼,嘟起嘴:“她总要我听她的,我不乐意......”
沈兴淮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辫子,冬至太过自我,喜欢谁都绕着她转,性子又扭,而蜜娘也是有主见的,应是玩不到一块儿。
范先生到村后,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垂钓。
每日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到湖边去钓鱼,待江氏他们起来,范先生就拎着他的战利品回来了,然后自家留几条,沈大家沈二家也送些去。
起先一家人还挺高兴能吃到新鲜的鱼,可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去,那餐桌上日日都是鱼肉,养鱼的缸里也是装得满满的,待一周后,一家人实在是不愿再吃鱼,且叫那范先生钓了鱼放生吧。
范先生自个儿也不乐意吃鱼,却又不舍扔下这战利品,钓上来养个两日,缸子里满了,再把那鱼儿放生。
这乡野的生活平静而娴适,比起镇上,范先生倒是喜欢起这村里,同那老人们谈天说地亦是有的聊。
沈三且不管外头之事,闷头苦读,又不理那生意场之事,也错漏了那不少的消息,待听得那江河过来告知他,那供书的印刷坊不乐意再给他们书了,要自个儿开书局了!
沈三勃然,他那前头生意刚是蒸蒸日上,这后头的蛇就咬了上来。给他供书的印刷坊是一家子开的,供着不止这一个镇的书,且不过是瞧着他生意兴旺了,也想来分一杯羹。一个月前就明里暗里地涨了些价,沈三想着那书局刚稳定下来,权不愿同他们闹翻,没想着这后手在这儿。
那头江河打听到那印刷坊的夫妻在镇上也买了个商铺打算开书局。
沈三这些年都是同他家拿的书,来往也多年了,竟是被他们反咬一口,气急而怒,沈三此人颇为记仇,此时且把这一一记心底,待闲下手,再同那夫妻两好好算账。
好在沈三有库存的准备,他做事好留一手,那些字书应是能支撑一个多月,此刻他却不得不考虑之后事儿。
且只能撑一时半会儿,得赶紧找个新的印刷坊。
沈兴淮却拉住他:“且吃过一次亏,谁知下一家且不会如此?”
沈三素知这儿子头脑不同寻常,主意也素比常人多,也不将他当寻常小孩看待,有事也竟是问他如何。他这般说,定是心中有想法。
“你说该是如何?”
沈兴淮:“这求人不若求己,若这从造纸到印刷再到那售书,都能够包揽下,且就不用受制于人。”
沈三同他盘膝而坐:“咱们并无技术,纸从何造起?印刷也无经验可言,”
沈兴淮瞧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他怎的如此之笨,且耐着性子:“不会挖人吗?专门找那些会这些技术的人重金引诱,就是那小徒弟也姓,只要知道那步骤,多试上个几回,并不难做。这造纸且先放一边,就那印刷,我曾在一书中看过一印刷术,名活字印刷术。”
沈三好奇:“何谓活字印刷术?”
“在用胶泥刻成的毛胚上刻上反体单子,火烧令坚,排版时放置一个铁板......”沈兴淮努力想着《梦溪笔谈》的内容,说至最后也是说不下去,道:“问问先生吧,许是他知晓。”
“你在哪本书上看到了?”
“哪里记得,野书吧,亦或是道听途说,记不大清。”沈兴淮囫囵地说。
问过范先生,范先生还真知此事。
“我前些年在徽州之时,曾遇到一人,姓毕,做过此种印刷,印刷速度极为之快,而他描述关于印刷的著作也跟他一起进了棺材,我也不知细节,而他那印刷之术还未传及天下。我也只知那活字印刷,字是刻在胶泥之上,也可用铁块、铜块。”
沈兴淮默想着,果真活字印刷术已经出来了。历史总是有这般惊人的相似,即使如今已不是宋朝了。
沈三有些意外,思索着想来试一试,寻来沈二,他于这手艺活最是在行,描述于他,不日便用胶泥烧制胚胎,这雕刻一项确实繁琐,皆是那细小的字,需那木活手艺灵巧之人做得,做成几排活字,放入铁框,印上一次,那字迹清晰同雕版印刷也不差分毫。
只是这回且是试验,做的粗糙了些,若是再能研究改进一些,且可更快速美观。
沈三下了个主意,这法子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