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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按照习俗,沈三只是女婿,只需服缌麻(缌麻:一种丧服名,五服中最轻的的一种),但他主动以半子之礼披麻戴孝,老夫人生前无儿,仅有思娘一女,待沈三如亲子,沈老太沈老夫人也是无异议的。

小蜜娘还不知道她阿婆已经走了,沈三和江氏忙着丧失,无暇顾及她,范先生、福婶和沈兴淮照看她,她不知生离死别,有时候嘴巴里会冒出阿婆阿婆,然后摇摇晃晃地要去她阿婆的房间里找她,房间已经封锁了,她自是进不去,推啊推,坐在门槛上,睁着大眼睛问他们:“阿婆?阿婆?”

福婶跟了老夫人一辈子,忍不住红了眼睛,背对着她垂泪。

江老秀才生前不少学生都前来吊丧,江老夫人是个和善人,江老秀才的一些弟子都曾受过她的恩惠,老夫人每年也捐赠不少给寺庙,让寺庙救助无家可归之人。江老秀才的学生感念她的恩义,集资为她刻了一块碑,写上她生前的善举,震泽小小一镇,竟是传遍了江老夫人的善名。

沈三那书局竟也成了老夫人的善举,世人皆称赞老夫人善德大义,体谅穷苦学生,愈发多的人迢迢而来。

待老夫人下葬之后,沈家安静了下来,沈三和江氏要守一年半的孝,不走亲访友也不办喜事,只有近亲的几家人相互来往。

小孩子忘性大,反反复复一直找不到老夫人,她便是知道她阿婆不在了,可是她也不知道她阿婆在哪里,时间久了,也就少提起了,只是偶尔间,她拿着她的小娟花,这是她阿婆给她做的,“阿婆,做。”

江氏摸摸她的头,含着眼泪说:“阿婆做的。”

“阿婆?阿婆?”她晃着脑袋四处找,似是想把她喊出来。

也许时间久了,她就会忘记生命中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在如今她幼小的心中,她的阿婆已经在慢慢地远去了......

守孝期间,沈三没了活动,倒是在家沉淀了下来,可以安安心心地看看书,练练字,虽一直被范先生抨击着,但越挫越勇,时间久了,反倒是比年轻时长进不少,于字画上的造诣也深刻不少。

然有他的儿子珠玉在前,范先生仍对沈三不是很满意。

沈三在家读书写字,其余的时间就用在了经营家业,书局这些日子收入颇丰,沈三除了书局以外还有其他的投资,江氏手下也有一些,是老夫人留给她的。老夫人懂生钱之道,也知如何做个坦气人(坦气人:就是一种活的比较舒坦的人),这年代最保值的就是买地,但是地的收益太慢,老夫人爱买商铺,每个月收租金,如今最好的一个商铺已是买入时的两倍价。

这世道便是如此,只守成只会越来越穷,而钱能生钱,富人会越富。

待一家人出孝期,小蜜娘已经四岁多了,实岁三周岁,会跑会跳,淘气可爱得狠,偏偏有许多歪门大道理,讲得江氏哑口无言,且别说江氏,就是范先生有时候也拿她没个办法。

“阿公,为什么蜜蜜要做鸿鹄?不能做小燕子?”小丫头听着范先生讲鸿鹄之志,小丫头歪着脑袋,“小燕子多可爱。”

范先生道:“鸿鹄可以飞得更高,看得更远。蜜蜜瞧那小燕子,只能呆在屋檐下。”

小蜜娘想了想:“可是蜜蜜怕高高呀!不能飞高高,小燕子待在屋子里那是因为外面有雨,阿公笨笨。”

范先生:.......

小孩子的脑洞就是这般的新奇,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般有趣而可爱的想法会渐渐的消失,被世俗的无趣、传统的思想所压制,就如同十万个为什么会减少。

沈三和江氏应付不来她新奇多多的脑洞,而沈兴淮却可以跟着她一起胡扯,这对小孩子来说,也就像是一个知己,小蜜娘最喜欢和她阿兄说悄悄话,因为只有她阿兄可以懂她。

去了孝,邀请亲戚们吃个酒,撤下了门前的白布。

老太太娘家是开米仓发家的,现在开着镇上最大的米仓,如今的当家人是老太太的大侄儿,沈三和杨家老兄弟的交情也颇好,家中的米都是杨家供应的,理应的,杨家的书、笔墨纸砚也都是沈三供应的,虽说思娘是出嫁女,沈家同杨家关系又远了一步,但江老夫人娘家人厚道,老夫人一直同娘家关系不错,两个侄儿都是江老秀才教的,亦师亦长。

江氏出嫁,依然保持着亲近的联系。老太太去世时,抬棺的,还有娘家的两个侄儿。

现如今沈三发展得也很不错,杨家自然也没有疏远的意思,逢年过节,依旧把沈家当做以前的江家一般相互送礼。

加上小孩子,凑了三桌,男人这一桌,本应沈老头坐在上首,沈老头主动让及范先生,本着对读书人的尊敬,沈家人对范先生颇为礼遇,在沈三的转述中,范先生就是高人,是老夫人的恩情才让他留下来教淮哥的,更是上升到不一般的高度。

范先生倒是吃不消他们的这般尊敬,沈老头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沈大耿直厚道,沈二像极了他爹,心理嘀咕这一家子的心眼估计都长那三儿身上了,啧啧。

杨家大兄喝了点酒,言语间就渐渐地啰嗦了起来:“.......这几年时辰还算好,就是这税收,着实太多太多,哎,这朝廷虽现在不压制商了,眼瞧渐渐繁荣了,这商税也跟着上去,当真是愁人.......”

沈三同他碰了碰酒盏:“又能如何,若逃税被发现了,牵连一家老小,得不偿失。”

沈老头这般年纪了,也最怕这些事儿,忙说:“可不是,钱是小事,当然是人重要,钱没了再赚便是,这够用也就来赛了,奈港啊是,少贪心,个人啊最怕的就是贪心两个字。”

杨家大兄笑着点头:“是,沈叔港的是,奈放心,这祸害家人的事儿,否会做的。”

杨家二弟便道:“有个功名可就好多了.......”

这话也权当一听,这功名可没那么好考,尤其是江南一带,书香门第众多,而平常百姓人家,一是供不起,二是富饶之地大家生活也还算可以,便也没那个进取之心,只觉没个功名也能活好。

女眷这边还要顾着小孩子,这么多孩子凑在一桌上吵闹得不行,冬至和刘愫已经六岁了,正是皮闹的年纪,许是基因的问题,两个小姑娘长得有几分相似,然而却玩不到一块儿,在一块儿总要吵架。

秋分比她们大上一岁,实际上只大几个月,但是已经像是一个大姐姐了,很会照顾几个妹妹。人更为安静内敛,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夏至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爽朗利落,已经撑起了大半个家,花氏不顶用,这些年都是夏至把这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已经十岁,但已经有不少人家透露过意思。

不过,最令人为难的是,这几年花氏还是没能生出儿子,那些求子的药也没少吃,每年扔进庙里的钱加了起来也不少了,花氏也急得很,再不生夏至该如何出嫁呀!这几年心里急得很,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不少。

沈琴妹家大女儿孙翠翠同夏至差不多年纪,但因为要下地干活,皮肤黑黝黝的,又像她阿耶,模样不是很标致。孙莲同小时候一样,身子病恹恹的,比小蜜娘大上一岁,看上去同小蜜娘差不多,瘦瘦弱弱的,沈家的女孩儿都不大爱同她玩,她爱哭,若是一哭那老母鸡二姑就又要冲上来了。

小蜜娘吃饭乖觉,江氏无需多顾及,只需给她夹些菜,她就捧着小碗拿着自己的小勺子吃。

那莲姐儿已是五岁了,还要沈琴妹抱着,哄着吃饭,莲姐儿吃得很少,吃点鱼虾就基本上不动什么了。

沈英妹便问道:“莲姐儿都这么大了,你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且呗?”

孙莲靠在沈琴妹的怀里,飞快地看了一眼沈英妹,埋着脸不说话。

沈琴妹就还如同养娃娃一般养着她,理所应当:“莲姐儿身子弱,她自个儿又不愿意且饭,这不还小嘛,大一点就好了。”

沈英妹没继续说下来,这妹子她已经是说不通了,这些年说的也不少,也没见听进去。

沈老太这几年也不大乐意管这个女儿了,她爱怎着怎着,孙子孙女都一堆了,哪儿还有闲工夫管这女儿的糟心事。

家里头冷清了一年多,今日沈三也高兴,多了几杯,难得有些微醉,这一顿宾主皆欢,男人都喝得醉醺醺地走了。

既出孝期,沈三也又开始四处走动了,这两年他手头钱财宽裕了不少,沈三想把村里的房子翻新翻新,他如今虽住镇上,但村里还是他的祖根,这屋子当初盖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如今看来不尽人意。然沈三又想把书局开到县里头去,这二者只能实现其一,便是有些纠结。

此时,县里的友人告知他,县里头有个好地段的商铺要卖了,这县里头比镇上更为繁华,好地段的商铺谁都是死死的掐着的,金鸡蛋谁也不愿意卖,难得有个好商铺要卖也是多方叫价。

只是这一回那商铺有些过大,反倒是影响了叫价,却恰恰符合沈三的想法,沈三当即就通过友人买下了。

这些日子里头,就天天跑县里头办事儿去了。

范先生好不容易待他一个空闲的傍晚,把他拎了过去。

“往后可有打算?”

沈三:“这不正在开新的书局嘛?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范先生瞪他:“你就这点出息,整日想着阿堵物,士农工商,这商道虽比前朝好上许多,可这世道还不是以商为耻。你虽非商户,钱财丰,可出门在外,依旧要低人一等。”

沈三虽非商户,但行着商道,钱财富裕,却少尊敬。

沈三也是个有心气之人,这些日子在县里头打点事物,主要也是走走门道,跟着那些小官吏们扯些交情,他向来也瞧不起那些小官吏只肥身不肥脑,却也不得不用银子供着他们。打心底,他也是渴望有些地位的,男人对着功名利禄之事都是有追求之心的,更何况沈三这类有能力又有野心之人。

“先生怎说?”

范先生靠在太师椅上,观之,沈三此人称不得好人,却也当不得坏人,头脑灵活,心眼子也多,善经营,且也是个能人,若他年轻时,范先生必定不见得喜欢这类人。如今瞧着,他待家中之人至真至诚,又是有能力之人,只觉行商之道有些大材小用。

“你真不考虑科举之道?你虽基础浅薄,但后天储备不少,又有些聪明小道,若是试一试,考个功名也绝非不可能。且不说能不能当官,有个功名,出门在外也方便行事,这赋税也能减免......”

沈三忪怔,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松开....... i3iFHYdbBzUhg0bq1g/u25NEoDNRrpy1Lv//cEEFiSwv3DpITAUgmA70lgFp38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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