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认识方才那位夫人?”春柳虽然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却也只是看到她停下脚步与许素敏说了句话,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沈昕颜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认识的是上一世的“许夫人”,而如今这位许夫人,却是不应该认识的。
春柳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她向来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因英国公还有话与惠明大师说,也不耐烦魏隽航杵在跟前碍眼,遂让魏隽航夫妻俩先行回府。
老爷子有命,魏隽航哪敢不从,况且私心里,陪着总爱不时吼他几句的老爷子哪有陪自家香香软软的夫人好。故而一得了他这话,当即拍拍屁股乐颠颠地走人了。
英国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逆子,哪有半分福将的样子!
因在夫人跟前充英雄不成反丢了脸面,回府的一路上,魏隽航整张脸都有些讪讪的,偶尔偷偷望望身侧的沈昕颜,就怕在她脸上看出不高兴。
沈昕颜自然察觉他的动作,也明白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不自觉地想到方才他拎着棍冲出去朝英国公喊小毛贼那一幕,嘴角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弯了弯。
魏隽航敏感地察觉她的笑意,当下便更沮丧了。
“想笑便笑,反正该丢的不该丢的脸都丢尽了。”瓮声瓮气的嘀咕在身边响起来的时候,沈昕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下,魏世子的脸彻底垮了,眼神好不哀怨地直往她身上瞅,希望夫人可以接收到他的眼神而良心发现,快快安慰他脆弱的小心灵。
沈昕颜以帕掩嘴吃吃吃地笑了好一会儿,甫一回头便对上他委委屈屈的指控小眼神,居然难得地心虚了一下下,连忙清咳一声,努力压下又想弯起的嘴角。
“妾身今日很开心,多谢世子!”
魏隽航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分表情,待确认她说的话确是真真切切的,并无半分勉强,这才松了口气,冲她裂着嘴笑笑,心里却美得很。
虽然过程出了点儿差错,不过难得哄得夫人开心,这一趟便也是值了!
看着他这副憨憨傻傻的模样,沈昕颜又是忍不住的一阵笑。
欢快的笑声中,她突然觉得,若是这辈子能一直这般也挺好的,只要身边这人一直陪伴着她。
百花宴后,沈昕颜便发现方氏对着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她猜测着也许是因为方氏觉得有把柄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所以才这般安分?
至于那方家姑娘方碧蓉,沈昕颜倒是远远地见过她几回,有几回方碧蓉也发现了她,身子居然下意识地缩了缩,便只当没看到一样,低着头飞快地走开了。
方家姐妹如此反应,让一心想要看热闹的杨氏大失所望,只到底有些不甘心,便在沈昕颜跟前旁击侧敲了几遍,可均被沈昕颜装傻充愣地蒙混过去,便也只能作罢。
而在这时候,京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之事,便是翰林院编修齐柳修因公事上犯了错被降为了八品小吏,更更倒霉的是回府的路上又被人套着麻袋揍了一顿,直揍得脸青鼻肿。
沈昕兰紧握着双手,努力压抑着不停颤抖的身体,屋里传出齐柳修的‘嗷嗷’痛呼,可她的心里却一阵发寒。
是沈昕颜,一定是沈昕颜,是她给自己的警告!
想到那日沈昕颜放下的狠话,她便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只恨得咬牙切齿,可眸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惧。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如憋气包般的沈昕颜居然也有这般狠的心肠了?只是一个警告便让她的夫君又是降职又是被打,若是她认真出手对付自己,这世上还能有自己的活路么?
她越想越怕。
而屋内的齐柳修情况并不比她好,身体上的痛楚倒也罢了,可他却始终记得当时被打时有人在他耳边放着狠话,只道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侯府的姑娘也是你一个小小的编修能觊觎的’云云。
他的心急促剧跳,一下子便想到了缘由,脸色便越发的苍白。
这夫妻二人心里各自有鬼,一个是害怕夫君发现他今日所遭受的一切全不过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嫡姐之故,一个怕夫人知道自己这番乃是勾搭了侯府姑娘所遭的报复。
如此一来,对于齐柳修的被降职被揍,两人竟是相当默契地谁也不去问,谁也不去追究。
府中的沈昕颜自是很快便知道了此事,乃是靖安伯夫人梁氏——她的嫡亲大嫂借着回礼之机,让身边得脸的嬷嬷前来试探她的态度时告知她的。
那嬷嬷也是个人精,见她在听闻此事后态度不冷不热,心里便已有了想法,知道这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必是闹翻了。有了答案,她也不久留,回去便一五一十回禀了梁氏。
梁氏轻敲着长案,闻毕唇边勾了一个笑容:“我明白了,你且退下吧!”
闹翻了好啊,简直不能更好了!免得她还要小心翼翼地应付沈昕兰那个庶出的贱种。往日瞧着沈昕颜对她诸多回护,而沈昕颜又是水涨船高,她也不好不捧着,如今沈昕兰作死得罪了自己的靠山,这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沈昕兰今后在娘家的待遇如何,沈昕颜一点儿也不关心。
此刻,她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直视着大长公主,一字一顿地问:“母亲确定不是在与儿媳开玩笑?”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大长公主沉着脸:“沈氏,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对,我不满意,相当不满意!我的儿子之事,凭什么要让别人来管!”沈昕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般,她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再告诫自己万不能冲撞了大长公主。
只是,大长公主自来便是天之骄女,向来习惯了别人的顺从,沈昕颜虽然努力地抑制着,可她的怨气与不满大长公主又怎可能感受不到,当即恼道:“我意已决,此事你不必再说,自下个月起,霖哥儿院里一切事宜便交给方氏掌理!”
沈昕颜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怨恼,‘腾’的一下从椅上弹了起来,死死盯着大长公主,磨着牙道:“母亲行事不公,儿媳不服!”
“放肆!这便是靖安伯府教导的为人媳妇的态度?!”大长公主大怒,重重地一拍扶手,怒目而视。
“靖安伯府再怎样,也做不出强夺弟媳之子交由长嫂看顾之事!”沈昕颜同样气得胸口急促起伏,她根本不理会大长公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将埋藏心底两辈子的怨恼一古脑道了出来。
“我明白母亲不过是想着让方氏籍此与霖哥儿多加亲近,将来霖哥儿承袭爵位后便能多照看长房。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沈昕颜从来不欠她!是,她夫君早逝是她的不幸,可凭什么她就一副人人欠了她的模样,凭什么全家人都得如待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待她,如今连我亲生的骨肉,也要被她夺去!”
“我不服!母亲行事如此偏心,时时处处都以长房利益为先,既如此,怎不干脆将世子之位直接便给了骐哥儿,如此不正如了她意!”
“放肆!放肆!反了你反了你,沈氏,你好大的胆!”大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屋内一众下人早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呆住了,待见大长公主气得狠了才堪堪反应过来,有的上前去劝慰大长公主,有的拉住沈昕颜苦劝,就怕她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之话。
可此时此刻的沈昕颜早已经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充斥着上一世被方氏压制,以及被魏承霖疏远的一幕又一幕,她用力推开上前欲劝自己的侍女,悲愤指控:“母亲只考虑长房,难道竟从不曾想过,将来我的亲生儿子亲近大伯母却疏远生母,置我于何地?方氏痛失夫君令人怜惜,而我无端被迫远离亲子,我又何辜?!母亲如此不公,儿媳死也不能认同!”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来人!把她拉出去,拉到佛堂跪着!”大长公主深深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尤其是对上沈昕颜充满怨恨的双眸时,心里那股怒火一下子就熊熊燃烧了起来,重重地一掌拍在长案上,厉声下令。
“夫人,夫人,求求您不要再说了,夫人……”春柳跪在沈昕颜身前,死死抱着她哀求。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夫人说句软话吧,万事好商量……”
……
下人们跪了一地,在同样盛怒的婆媳间来回地劝,只盼着这两位活祖宗能平息了怒火。
可是,婆媳二人一个恨极对方以下犯上挑战自己的权威,一个怨极对方行事不公导致母子离心轻易受人挑拨,又哪肯退让,均死死地瞪着对方。
大长公主怒极反笑:“把她拉下去,谁若再劝,直接乱棍打死扔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