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人”春柳偷偷地望望心里正美着的魏世子,又看看耳根泛着红却偏要板着一张脸装严肃的世子夫人,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虽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近来越来越亲近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她觉得,若是这两人一直这般就好了。
当然,也不是说主子们之前便不好,但她更喜欢现在他们的相处方式,让人瞧了都忍不住心里欢喜。
灵云寺的香客在京城众多寺庙里算是比较多的,这个时候上去,依然可见人来人往的香客。
也不知魏隽航交待了侍从什么话,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小沙弥前来引着他们一行人到了一处比较清静的小院。
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几盘并不算精致,却让人食欲大增的点心包子,沈昕颜忍不住取起了桌上的筷子。
“夫人快尝尝这三鲜包子,是不是比咱们府里做的味道还要好些?”魏隽航动作比她快,夹起一只包子送到她的嘴里,眸光闪闪发亮。
沈昕颜下意识地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怎样怎样?”魏隽航直往她身边凑,满脸的期待。
沈昕颜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油渍,望入他的眼睛含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多谢世子让我也有机会尝尝这难得的美味。”
得了满意的答案,魏隽航笑容更加灿烂了,摆摆手道:“咱们乃是夫妻,夫人不必客气。”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慢悠悠地品尝着这香喷喷的包子,不时小声闲话些家常。
也是这个时候,沈昕颜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她的夫君真的是一位相当有耐性之人,听着她唠叨些家长里短竟也并无半分不耐,反倒一脸的兴味,时不时还追问几句“然后呢”,让她不由自主地说得更多。
“……盈儿那丫头你可不能再纵着她了,上回她跑到霖哥儿屋子里闹腾,把霖哥儿做好的功课弄得一塌糊涂,连累得霖哥儿当日交不出功课,被先生一状告到父亲处去,被父亲罚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险些没把腿都给扎断了。”
“偏他们一个两个全都瞒着我,若不是夏荷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呢!”
说到后面儿女之事,她便忍不住抱怨道。
魏隽航憨憨地挠挠耳根,只冲着她笑,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盈儿那丫头可磨人了,他着实是抵挡不住。若是这会儿应了夫人,他日又被那丫头磨了去,岂不是对夫人失信了?还是蒙混过去的好。
所幸沈昕颜也并没有想过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上辈子对女儿亏欠良多,这辈子她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她,这会儿虽怪夫君对女儿过于有求必应,但若轮到她,她亦是未必能狠得下心来。
夫妻二人坐着说了会儿话便又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走得片刻的功夫,远远便见春柳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沈昕颜问。
“这灵云寺好生奇怪,竟也有小毛贼,方才我从前面回来,听有人说有小毛贼溜进了有女眷的厢房,险些没把人给吓死,难不成这小毛贼竟还是个采花贼?”提到这个,春柳脸上便有了几分害怕。
“胡说些什么!灵云寺乃佛门清静之处,哪有不长眼的毛贼胆敢闯进来。”沈昕颜秀眉微微皱了皱,并不怎么相信这话。
春柳想想也觉得有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端,冲着她讨好地笑了笑,一溜烟便跑了进屋,却不想下一刻突然惊叫出声——“啊!”
“怎么了怎么了?”沈昕颜大惊失色,想要冲进屋里,还是魏隽航一把拉着她。
“夫人,咱们准备拿回去给大公子和四姑娘的包子呢?方才还明明在这的,这会怎的不见了?难不成刚才真的有小毛贼进来过?”春柳先是哭丧着一张脸,接着脸色一变。
将妻子挡在身后,自己则冲了进来的魏隽航见状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不过几个包子,没了便没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沈昕颜也甚是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可一听她后面那句话,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尤其是突然听到半掩的院门外有异响声传来时,胸口一紧,下意识便靠向身边的魏隽航。
春柳亦迈着小碎步缩到两人身后。
感觉到妻子的依赖,魏隽航顿时豪气万丈,挺了挺胸膛:“你们放心,等我去会一会那小毛贼!”
说完,安慰性地拍拍沈昕颜的手背,吩咐春柳好生侍候夫人,顺手拎起靠墙放着的一根拳头般粗的木棍昂首挺胸迈出了屋。
“你——”沈昕颜本想叫住他,哪想到一心打算在妻子面前展现一下英雄气概的魏隽航迈得太快,她根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对方便已经一脚踢开了院门,然后一个虎扑冲着外头之人挥出一棍。
“呔,你是哪条道上的小毛贼,居然敢……”
“老子是你老子!”哪想到来人吼得比他还要有气势,直把他当场给吼愣住了,而察觉不对劲追了出来的沈昕颜一看来人,顿时抚额。
“父亲!”她连忙整整衣裳发饰上前见礼。
英国公冲着儿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倒是不好对儿媳妇怎样,朝着她点了点头便当应了。
魏隽航早就被他吼得整个人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磨蹭着上前:“父亲!”
想了想又有些不甘自己充不成英雄,小声嘀咕道:“您老人家怎么这般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来偷东西的小毛……哎呦!”
话未完说便吃了一记爆栗。
“敌友不分!你这般若是上战场,不定没把敌人打趴下,反倒还要连累自己人!”英国公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瞪,直气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魏隽航被他训得半句话也不敢再说,只摸摸鼻子,乖乖地站在一旁任由他训。
“阿弥驼佛,多年不见,魏老施主还是这般硬朗。”突然响起的佛号打断了英国公的训斥,也让魏隽航夫妻二人松了口气,循声回头一望,便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含笑站于不远处。
“惠明大师!”英国公瞪了儿子一眼,自有侍候他的仆从推着木轮椅将他送到了惠明大师跟前。
彼此间自然又是一番客气。
沈昕颜乃女眷,并不适宜久留,低声跟魏隽航说了句,便带着春柳先行离开。
魏隽航倒是想陪着她,可自家老爷子虎视眈眈的,他到底没那个胆子敢去捊虎须,唯有心不在焉地侍立一旁,连不知不觉间那两人谈话提及了自己也没有留意到。
“……魏国公多虑了,贫僧观世子爷面相,虽未必有主将之运,但却有护一族绵延安稳的福将之相。”惠明大师一脸意味深长。
英国公愣了愣,有心再细问,可对方已经转移了话题。
他瞥了一颗心早就不知飘到哪儿去了的儿子一眼,浓眉紧蹙,若有所思。
却说另一边的沈昕颜想着难得来寺里一回,便干脆带着春柳到大殿里上了香,心里默默为女儿祈福,只盼着今生的女儿能一世安康,再不复前世的悲剧。
离开大殿时,两人顺着原路返回,打算和魏隽航会合,绕过一处转角,忽见前头一名锦衣华服的年青妇人正低声和侍女说着话,许是觉得对方有些脸熟,她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女子察觉她的视线,抬眸朝她望了过来,视线触碰间,沈昕颜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此人是谁了。
上辈子她活得憋屈,又甚少与人打交道,难得的几回外出,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名女子——那便是日后足以与如今的玲珑阁、霓裳轩一争高下的如意楼的东家许夫人。
她初见那许夫人时,对方已经是一位不良于行的妇人。可是,她在她的脸上看到的,却是绽放着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飞扬神采,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她。
那一刻,她的心里涌现出一股没来由的羡慕。再看看对方坐着的轮椅,她便不由觉得可惜。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够站得起来,那该是人群中多么耀眼之人啊!
再到后来,她便听闻这位许夫人的腿并非天生如此,乃是被亲近之人所害。
如今,她看看对方稳稳站立于树下的身影,顿时便意识到,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遭遇那些背叛。
要不要提醒对方呢?沈昕颜蹙眉沉思。一时觉得自己不应多事,毕竟她们素不相识,便是说出来只怕也未必能让人相信。可不说吧,却又惋惜接下来对方会遭遇的命运。
就这么犹豫间,她离那许夫人便越来越近,眼看着便要擦身而过,最终,她还是没忍住顿了脚步,轻声道了句:“小心身边狼。”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加快脚步便离开了。
许素敏诧异地望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是谁?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出言提醒自己?
“夫人,怎么了?”走过来的心腹侍女见她神色异样,奇怪地问。
“方才那位夫人,你查一查是哪家府上的。”许素敏轻声吩咐,稍顿,又道,“还有,回去后私底下再彻查一下。”
至于彻查些什么,侍女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
沈昕颜自说出那句话时便后悔了,只觉得自己近来许是太过于顺利了,以致有点找不着北,居然插手了陌生人之事,这真真是……
她叹息着抚了抚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