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柳是来找甜珠的,甜珠想着,这种时候她肯定不敢怎么样,所以,便愿意与她单独呆会儿说点话。再说,她也想听听,她到底会说些什么。
沈浥准了,挥挥手,在甜珠走远前,又叮嘱道:“长话短说。”
两人走到院中角落的一株梅花树下,林三柳伸手揭下罩在头上的斗篷,这才说:“我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咱们谁也没能够跟着表哥。我也想不到,即便没了你,他也不愿意娶我。”
她抿着一方小嘴,目光清冷。此刻的眼神,是睿智的,倒是跟之前她在甜珠跟前表现的不一样。
甜珠想,林三柳擅长掩藏自己的各种情绪,或许,这才是她的庐山真面目吧。她其实早该察觉到的,从小便饱读诗书的女孩子,怎么会是那种傻憨傻憨的讨厌鬼。
“你想跟我说什么,直说吧。”甜珠想,不管从前有过什么恩怨纠葛,总之,希望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甜珠,我们之间若说仇恨,怕就是为着一个许致。为了他,我们都做过不少傻事情。你视我为眼中钉,我也曾经一度想谋害过你的性命,但是现在,我们都各自奔了别的前程。所以,我不想以后再见面,视彼此为仇人。”林三柳冷静淡然,话说得也的确有三分道理似的,“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我们的男人,不值得。”
甜珠说:“你说得对,为了许致,不值得的。以你我现在这样的身份,以后怕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各自安分守己就好,我想,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林三柳视线越过甜珠,目光落在沈浥身上,她道:“你比我幸运太多,难得他那样的人能够看中你。我听陈公子说,这位燕王府的二王子,身边没什么女人的。你此番跟了他,就是独一份的宠爱,说不定将来,还能够有名分。甜珠,恭喜你。”
甜珠却并没有林三柳想的那样开心,她只平静道:“是福是祸,是喜是灾,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谢谢。”
甜珠不欲再多说什么,她确定,她是不会跟林三柳这样的人有什么交情的。就算现在中间不再隔着个许致,她们也不会。
“甜珠!”见她要走,林三柳喊了声,又跟上一步来说,“我三岁开始,爹爹便教我识文断字。五岁起,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背书。七岁会作诗,八岁会写赋,一直到现在,依我的学识,我想我若是男儿,考科举,我是不怕的。我爹爹二十五岁便中了举人老爷,之后每隔三年,他一直进京赶考,但是两次,三次,一再落榜,他便没了信心。”
“他没有儿子,我也是他在而立之年得来的。所以,他便把所有希望都加在我身上。可我只是个女儿身,我能做什么?爹爹在的时候,我还想着,将来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学识,小有名气,择个好人家。但是很不幸,爹爹死得早。家里叔叔伯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没办法,这才投奔姨母一家。”
“没有爹爹,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是没得选择,才那样做。之前,我一心想表哥休了你,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他。等他走上了仕途,我想,我可以帮一帮他,这样于他、于我,都是有好处的。我本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在他毁了我清白后,竟是没有想要娶我的意思。”
“他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带我走。我娘都哭晕过去了,大姨也对他又打又骂,唯他无动于衷。我恨他,我想他身败名裂,但是我又不忍心,我知道大姨对他寄以厚望,报复他,也会伤害到爱我的人。我现在,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甜珠说:“陈冲想要你,他拦得住吗?他不傻。你的这些话,还有这些眼泪,且都收起来吧,在我跟前哭诉,没用的。”
“你也放心,你我的账,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愿再见不相识。”
甜珠也差不多有些明白,林三柳说这些,不是真的拿她当朋友。左不过,就是怕她跟沈浥吹枕边风,从而害了她。
甜珠没那么多心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会主动挑事。
……
又是骑一天的马,差不多到傍晚时分,沈浥三人才抵达燕王府。甜珠从没有这么累过,一路颠簸,她实在吃不消。
沈浥先带她回自己的院子,不过是留在前院。吩咐两个丫鬟烧热水帮甜珠洗澡,之后,让她们留下好好伺候。甜珠太累了,洗澡的时候就坐在浴桶里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而她人,则是睡在了一张陌生的架子大床上。
甜珠才动了下身子坐起来,候在外面的两名婢女立即走到床前,一个掀开纱帐,另外一个则端了漱口水来。
“夫人,您醒了?”说话的婢女,梳着包包头,穿着嫩绿色的衣裳,脸儿圆圆的,看着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总爱笑,很是喜庆,见甜珠盯着她看,她忙说,“奴婢叫绿萝,高嬷嬷吩咐奴婢来伺候夫人您的。”
说罢,又拉了旁边另外一个穿黄色衣裳的女子说:“这是黄杉姐姐,跟奴婢一样,以后就留在夫人身边伺候了。”
虽说甜珠前世也是被人伺候过的,但毕竟不是从小就享福的,对于眼前的一切,她总有些受宠若惊。她自己身份摆在那儿呢,也不敢拿别人当下人看。
“以后,就劳烦两位姐姐了。”甜珠话说得甜。
黄杉说:“夫人,您可不能与我们姐妹相称,您是主子,我们是奴婢。这要是让爷知道了,奴婢们会受责罚的。来,这是热水,奴婢先帮您净面梳妆。”
甜珠知道一句俗语,叫入乡随俗。所以,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外面天黑了吗?”梳好头后,甜珠对着镜子照了照,便看着外面问。
“夫人,还有一刻钟就戌时了。”绿萝从外面走进来,她掸了掸身上的风尘后,才走近甜珠说,“高嬷嬷让人传了话,说是公子那边晚餐摆好了。既然夫人醒了,公子请夫人一道过去吃饭。”
甜珠没有即刻动身,她是有些犹豫的。她知道沈浥没了夫人,但是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真的连一个有名分的姨娘都没有。
“那……其她姐姐呢?”甜珠试探性问。
绿萝没说话,望着黄杉,黄杉到底年长几岁,笑着回答说:“咱们夫人走了有两三年了,公子后院里,如今就一位方姨娘。方姨娘是夫人的陪嫁,平时照顾小公子,住在后院里。这里是前院,公子常留在前头,基本上不回后院。”
甜珠明白几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甜珠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黄杉绿萝,绿萝悄悄问黄杉:“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夫人与先夫人有些像?可是公子不是不喜欢先夫人吗?怎么这回……”
“你别胡说八道。”黄杉沉脸训斥,朝前头望了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你别管。否则的话,我去告诉高嬷嬷,让她罚你去洗茅厕。”
……
整个王府目前成年的王子只有两位,一个是巩姨娘所出的大公子沈淮,另外一个,就是冯侧妃所出的二公子沈浥了。而诸多王子中,也只这两位王子娶妻有了家室。
燕王府很大,所以两位已成年的王子,自然都分得了一处不错的独立院落。沈浥论身份地位,自然是比婢女生的沈淮要高,所以,除了王府中曹王妃跟冯侧妃外,便是沈浥所住的院落最大了。三进的院子,奴才婢子多,被伺候的倒是少。再加上沈浥素来不喜吵闹,所以,偌大的二王子院落,一直都非常冷清。
甜珠从厢房出来,外面黑压压静悄悄的。黄杉忙盏了灯,偌大的院子里,这才有些光亮。
沈浥平时从不歇在后院,所以,甜珠便也被留在了前头。相比于后院的冷清,这前院,倒是人多热闹些。甜珠到的时候,沈浥已经盘腿坐在了榻上的矮桌前,余光瞥到了人,他朝甜珠招招手。
丫鬟们鱼贯而入,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搁在桌上,沈浥示意甜珠在他对面坐下。
黄杉见状,忙去帮甜珠把鞋脱了。而后,稍稍离得远了些,但还是伺候在甜珠身后。
沈浥指着桌上的菜说:“各房各餐都有份例,今天你第一天来,我掏私去厨房打了招呼,让多加了两个菜。”沈浥说得一本正经,“这道,还有这道,明天应该没有,你多吃点。”
甜珠想,他这是穷,还是抠门?不过好在,她身上还揣着些银子。
沈浥规矩严,吃饭的时候,从不多说一句话。而且,他是盛多少饭就吃多少,碗底从不留一粒米。甜珠是知道他规矩的,所以,也埋头吃了个干净。
等丫鬟们将碗筷都收下去后,沈浥挥手,示意屋里站着的人都出去。
他则迅速走下榻前,稍稍弯腰,就将甜珠抱起,而后直接大步往内室去。甜珠再傻,也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虽然与他做那种事情不是头一回,但是此刻,也是极为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