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许致去齐家找过甜珠一回后,之后三日,便再也没有踏足过齐家半步。甜珠也不着急,反正她该说的话都说了,许家她也是不会再回去的,许致愿意拖着不和离,她就等着,直到等到林家母女等不了为止。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她。
甜珠一点都不着急,平时也照常早出晚归,跟着洪成学辨识药材。甜珠不着急,但是齐母却急得很。
第四日一早,眼见女儿吃完早饭又要出门去,齐母将人喊住了。拉着甜珠进了房间,齐母一脸严肃地问:“娘就跟你直白说了,甜珠,你若非要闹和离的话,娘就死在你面前。真是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女婿那么好的前程,你这说不要就不要?你说你怪他当初在徐府没有救你,但是你怎么不怪自己……谁让你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偏去人家做什么绣娘的?”
“娘,我不做绣娘,三哥哪来的银子娶媳妇?咱们家,哪来的银子打算开春了修葺屋舍?”甜珠再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也不会再一味听母亲摆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母有些语塞,毕竟,女儿这次回来,的确是一口气给她拿了十两银子出来。
多了这十两银子,他们家日子改善许多不说,老三那门亲事,也是板上钉钉谈下来了。但是齐母还是觉得,就算女儿可以自己挣钱,那也不能和离啊。
“珠珠,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在咱们这种地方,谁还比得了女婿?许家眼前就是顶富贵的了,更别说往后了。”齐母看得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那女婿出息,将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所以,当初她才厚着脸皮去找许老爷,让他亲自促成这门亲事。
哪怕当时珠珠还小,才十五岁,她也愿意将她嫁去许家。怕的,就是夜长梦多。
现在好了,人也大了,日子也渐渐过得顺遂了,结果要和离?要将那么个金窝窝拱手让人?齐母觉得,她吃不得这个亏。
甜珠看着她娘,其实将她娘心里那点小盘算看得透透的。倒不是真的希望她过得好,不过就是希望通过她来抱住这棵摇钱树,希望能够不停得到许家接济,从而养她那个宝贝儿子。
“您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定,这事情谁都管不了我。”甜珠态度非常强硬。
“你……你敢!”齐母见好好说话不成,当即变了脸色,伸手使劲戳甜珠脑袋,“就是绑,我也要将你绑去许家。”
话音才落,外面便响起几个孩子欢呼着喊“姑父”的声音。齐母瞬间大喜,起身便笑着往外头去,很快,洪亮的声音在小院子里响了起来:“女婿来了啊,快,快屋里头坐。珠珠还没走呢,你进去找她说话。”
甜珠坐着没动,低垂着眉眼,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许致撩布帘子进来,带过一道冷风。甜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抬头看过去。甜珠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睛很大,黑色的瞳仁占了大半,那双眼睛,跟清水洗涤过的一般,清澈纯净。
许致皱着眉心,脸上似是有化不开的愁绪。睇了眼甜珠后,撩袍子弯腰在甜珠身边坐下。
“想好了,答应我来和离的?”甜珠先开口。
许致依旧面色暗沉,眼底似有翻滚的波浪,他转身看向甜珠道:“是,我妥协了。”
甜珠觉得有些意外,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致。
“怎么?你又不想了?”许致扯唇,嘴角冷冷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摇摇头,“我早该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心想与我和离的。之前说的那些做的那些,无一不是你的手段。你想我妥协,想我一再迁就你、甚至觉得对你亏欠……是不是?”
“你想多了,我没你那么心思深沉。”甜珠起身,“我还得去医馆,什么时候和离?”
“不急。”许致也缓缓起身,手负在腰后,垂眸睥睨着甜珠道,“你该是知道我的,我想考取进士,想做官。所以,每走一步,我都得深思熟虑。我不想等明年秋时高中后,却被人戳脊梁骨说抛弃发妻,所以……”许致略微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在泽福居摆了一桌,到时候,两家坐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和平解决。”
甜珠不稀罕:“吃饭就不必了。你放心,和离之后,你我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意思,你不能既想和离而又害了我。晚上酉时正,我在泽福居等你。你若不来,那咱们就耗着。”说罢,许致未再多留片刻,只拂袖而去。
甜珠猜不到吃顿饭会怎么样,不过她了解许致,知道这顿饭的目的,并不是他嘴里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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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珠到泽福居的时候,许家齐家两家人,全部都到齐了。甚至,连林家母女也在。
其实小地方的人,规矩没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同桌而食,都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林三柳尚待字闺中,竟然也在。林老爷在的时候,怎么说也是举人老爷,这林三柳,虽说算不得大家闺秀,那也是受过规矩的小家碧玉。其实甜珠有些不明白,以她的身份,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珠珠,你去女婿身边坐。”齐母并不知道这顿饭的意思,也不知道,许致和甜珠,私下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她只以为,许家请客泽福居,是对齐家做出的最大诚意。
许致身边还空出一个位置,甜珠瞄了眼,走了过去。
许夫人面上含笑,紧紧握住甜珠手说:“夫妻间没有隔夜仇,既然来了,今儿吃完饭,便随我们一道回去吧。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齐母连声附和:“亲家母您说得对,就该是这样。珠珠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跑娘家来呆了这么久,传出去,让左右街坊邻居怎么看?吃完饭,就跟女婿回去。”
甜珠扭头瞪着许致,许致余光扫到了,却并未回望甜珠一眼。
林三柳起身替甜珠倒了杯酒,递了来说:“嫂子,说起来也是怪我不好。我平时娇气惯了,不该常与你拌嘴的,也不该惹你生气。这杯酒,我敬你。嫂子若是喝下这酒,那咱们姑嫂以后,就冰释前嫌了。”
林三柳说罢,衣袖掩着酒杯,仰头喝了酒。所有人都望着甜珠,也不说话。甜珠望着酒杯里的酒,没有喝。
齐母急了道:“甜珠,林小姐这是看得起你。你快喝了酒,喝了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甜珠却道:“林小姐平时在许公子跟前,不是扮得十分弱小吗?以至于,许家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总爱欺负你。今儿怎么却说,是你自己娇气惹我生气了?要跟我喝酒……你若不曾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何来敬酒一说?”
“你……”林三柳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万想不到甜珠会这样说,以至于一时间找不到说辞来,呆住了。
林夫人帮女儿圆场,她笑着说:“三柳打小被我和她爹爹惯坏了,一身的娇气臭毛病。平时若是哪里得罪了你,还望不要与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林夫人言过了,甜珠不敢。”
“既如此,那便……喝下那杯酒吧?”林夫人试探性说了一句。
甜珠举起酒杯来,杯沿碰到唇边,却手一抖,不小心酒杯落在地上,酒水全都洒了。
“实在抱歉,这天儿太冷,手都没力气。”甜珠忙俯身将酒杯捡起来,重新倒了一杯来,这才仰头喝掉。
许夫人与林夫人对望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酒喝过了,那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齐嫂子盯着那满桌子肉菜看,挪不开眼睛。
许夫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笑了一笑,而后说:“都饿了,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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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福居另外一个包厢里,沈浥坐在窗户边喝茶。门响了一声,他侧头看去,就见甜珠微垂着脑袋走了进来。
沈浥冲她招招手:“过来。”
甜珠抬眸看他一眼,而后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其实甜珠本来不欲来这里应邀吃饭的,是沈浥找了她,与她说了许致摆这饭局的意思。还说,早在前几日,许致便命人往省城送了书信,特地故意将陈冲引了来。只要她喝了酒,便会与那陈冲睡一处去。到时候,她被陈冲糟蹋了,就不得不跟着陈冲。而且,许致还会给她安一个不忠贞的罪名,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甜珠知道,沈浥不会骗她,所以她按着他说的去做了。
沈浥修长手指往对面点了点,示意甜珠坐下来。待得甜珠犹豫了瞬,而后在他对面跪坐下来后,沈浥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许致居心不良,有害人之心,我便也叫他尝尝那种被人算计了的滋味儿。”
“二王子为什么要帮我?”甜珠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浥,犹豫挣扎了半饷,还是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其实她不明白的还有前世,已经是楚王殿下的他,为什么会瞧上自己?她很想知道原因,奈何,楚王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