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仍是之前的模样,一身白衣,不沾俗尘,一派隔世清雅的仙人之姿,时间似是没让他发生一点变化。云母看着他不自觉地愣了片刻,良久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垂下眼眸。
想来也是,仙人跳脱俗世之外,便是千千万万年过去师父也是如今的模样,更何况才不过小半月的光景,师父能有什么变化?
这般一想,云母不觉产生一种与师父之间十分遥远的感觉,隐隐有些失落,待反应过来师父是来看她练功的,她又猛地慌乱起来,有些自乱阵脚,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之前好好练习的时候从来没有碰上过师父,现在赤霞师姐外出、她在休息的时候,师父便正好来了,云母着实窘迫,生怕师父误以为是她偷懒或是责怪赤霞师姐擅离职守,忙解释道:“师、师父……赤霞师姐已经教导了我一个上午,是我实在太累了趴在地上起不来,所以……”
云母话还未说完,白及仙君便轻轻蹙了蹙眉头,云母心中一紧,正以为师父是不满她的说法而生气,却见他只是缓慢地蹲了下来,一顿,抬手捏了捏她那胖乎乎一团的尾巴,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云母一愣,这才想起当初师父替她生了两尾之后便不曾再露面,故她当晚麻烦赤霞师姐将三条尾巴重新弄成一尾的事,师父还不知道,这个时候看她的三条尾巴重新变回了奇怪的一条,自然会觉得疑惑。云母连忙慌张地回答:“是我不习惯三条尾巴,晚上睡不好觉,这才麻烦师姐替我用法术替我理我理成了一条,因此才……”
云母说得小心,一边解释一边观察师父的表情,师父仍是深深地蹙眉,注视着尾巴的神情似是十分费解,又捏了她的尾巴两下,脸色辨不出喜怒。
云母只怕师父是生气了,毕竟是师父替她升得三尾,还让她能够化人,而她却未曾告诉师父一声便自行将三尾弄回了一尾,之前云母没有多想,此时却突然发现这恐怕是对师父不尊重得很。一股心虚从心底涌上来,云母愈发不安,赶忙道歉:“对、对不起,师父,若是这样不行,我、我马上就让师姐帮我恢复原来的样子……”
刚拜师不久就犯这样的错,云母沮丧至极,低落地低头垂下了狐耳,不敢看师父的表情。
“……”
云母似是感到师父放在她尾巴的手微微迟疑了一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白及淡淡地道:“不必了,不过是尾巴,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吧。”
顿了顿,只听白及又问:“近日你跟着观云赤霞练习仙法,进展如何?”
云母原本正在紧张的状态中,听师父说并不追究,她先是怔了怔,旋即抬起头。
白及已经收了放在她尾巴上的手,平静地站起来,却依然看着她,目光沉静。
“师姐说我境界还不稳,让我暂时不要用人形练习,耗费多余的精力,还容易因为操纵不熟练的身体而分神。”
云母慌忙地低下头,不敢与师父对视,只老实地回答。
“所以师姐教了我感气,我这几日都在练习,现在已经能追到她手上的灵气了,自己身体内的气息也能感觉到一点,不过别人身上的就……”
这是实话,赤霞师姐说过,待感气练到熟练,只要对方不是有意隐藏气息,远远地便可感到他人之气,是很重要也很基础的技能。有时候光凭气息,神仙便可分辨是否有来客、来客是谁,若是重要客人,方可早日派出童子外出迎接,但是这种事情毕竟麻烦,除非正好在打坐,否则倒也没哪个神仙那么闲一天到晚在那里感气看有没有客人来,反倒是若是作为客人即兴拜访,没有提前寄拜帖的话,那么便应当早些放出较强的气息让主人被动感觉到提早知晓。
如今云母虽已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可要感觉他人的还不行,比如刚才,她就没有感觉到师父要走进来的气息。
云母颇为忐忑不安,她不太清楚仙中弟子的平均天赋如何,生怕自己拖了师兄师姐的后腿,让师父感到丢脸。
谁知,师父略一点头,顿了顿,然后道:“……我亲自看看便知。”
说着,他轻轻地拂了拂袖,抬臂张开手,便放出了一个小小的灵气凝成的小球,云母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待明白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虽说同样是追灵气,但白及放出来的灵气球却同赤霞将灵气放在狗尾巴草的穗头中那样不同,他放出来的灵气没有载体,只是一团气,自然没有实体,肉眼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去感知,难度增加了不少。云母还没有这样试过,一时急得都出了汗,手忙脚乱地乱扑了两下,幸好她两次扑了空便冷静下来,第三次趁着灵球飞得低时便纵身一跃,将它摘了下来。云母两只爪子按着灵气球,紧张地抬头去看白及仙君,继而愣住。
师父嘴角,似是带了一丝笑意。
白及容颜本就极为出尘,这浅浅一笑竟是让人恍惚间见到了九天之云。云母一个怔神,便听师父道:“做得不错。”
说着,云母感到头上一暖,下意识地松开摁在爪子底下灵气球,望着师父的眼神也收不回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赤霞一路拽着观云回到道场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就是她,也不由自主地失神了些许。
白衣仙人俯身抬手去碰一只小小的白色灵狐的脑袋,长袖微垂,白狐微微弓着身子,疑惑地抬头去看仙人的脸,靠近天空的轻柔的阳光不知不觉斜射入道场,照在一仙一狐身上,竟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尤其是云母身上,居然似乎仿佛之间已经带了仙意。
道法自然,赤霞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道”这个字,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师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脸上并无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
“师父!”
赤霞和观云赶紧低头行礼,摆出恭敬的姿态。
白及对他们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道场,翩然而去。待师父走远,赤霞这才拍了拍胸脯,道:“吓死我了,没想到师父这会儿来了……师妹,师父没有责怪我跑出去吧?”
云母总觉得脑袋上还残留着师父碰她时留下的力道和温度,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师父十分温柔……愣了一刹,云母才反应过来师姐还在等她说话,慌忙对赤霞摇摇头,回答:“没有,师父只是来检查我功课。”
“那就好。”
赤霞大大地松了口气,放松下来,高高兴兴地拉着观云的袖子把他拽到云母面前。
“你瞧,你师兄也回来了!”
云母看得出赤霞师姐分明是想炫耀自己一跑出去就把观云师兄带回来了的直觉之准,观云却无奈地看了眼赤霞,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盒云片糕放在她手上,说:“好了,这个给你带回来了,拿去吃吧。”
赤霞眨了眨眼睛,倒像是这时才想起还有云片糕这回事似的,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接过,抓了抓后脑勺道:“麻烦你了。”
“没事。”
观云略一点头,然后又看向云母,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她,笑着说:“还有,这些是小师妹的东西,拿着吧。”
观云将盒子放在地上,那么大一个盒子云母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从袖子里掏出来的,看着明明比袖子还大很多,只道是仙人的技法。云母灵巧地跑过去,用鼻子顶开盒子,见里面整齐地放满了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赶紧感激地向师兄道谢。
“不客气,你是我们旭照宫的正式弟子,师兄总不能让你只有一套衣服那么寒酸。”
观云和善地笑了笑,又从袖中掏出一封红色的东西来,递给她。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拿着吧。”
云母一愣,这个可不能用爪子接了,连忙化成人形,郑重地接过师兄手上的信封。
只见这信封精致得很,红色的漆上还有金色的流纹,云母人形还不熟练,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地拆开。她虽是狐狸,但白玉同样教了她与兄长读写,只是云母平时没什么看字的机会,这方面不太熟练,看得难免慢些。
不过,纵然如此,云母依然一眼认出了上面的“请柬”二字,她诧异地抬头去看师兄师姐。
观云微笑着道:“这是大师兄婚礼的请柬。他几日后便要与劳山的紫草仙子成婚,也算是个重要的场合。前些日子他发柬的时候,你还没入门,自然没有你的,这次我就一道要来了。虽然这种宴会师父一贯是不去的,但我们作为同门的师弟师妹,于情于理都该前去祝贺他。且你还没有见过大师兄,正好趁此机会同他会面,顺便也看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