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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顽童三爷动怒

且说锦宜听说子邈跟什么小八爷打起来了,当即不顾一切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那丫头正在院子里跳脚,锦宜冲过去问道:“子邈在哪里?”

丫鬟回头指着门外:“在听风楼外的亭子里!”

廊下两个丫头忙道:“郦姑娘哪里知道听风楼在哪里,你还不带她去?”

锦宜满心里惊急,却早那报信丫头一步出了门,想也不想就往右手边奔去,听到里头这一句话才蓦地止步。

她茫然回头看,心想:“我急得昏了头了,又不知那听风楼在个什么地方,怎么就胡走乱赶?”

正那报信丫头随着跑了出来,望着锦宜半是惊奇地随口说道:“姑娘知道听风楼在这边儿?快随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不多时,果然见一座亭子翼然立在湖畔,又有许多柳树沿着湖边婆娑,因是冬日,枯枝随风摇曳,显得有些寂寥萧然。

但是湖畔却赫然丝毫也不寂寥,相反,热闹非凡。

或近或远地围绕站着许多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孩子的叫声尤为突出,他嚷道:“他打我,哪里来的小无赖!敢这么欺负人,呜呜呜!”

这声音稚嫩,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锦宜听的分明,知道“被打被欺负的”这位,不是子邈,所以那颗心微微放下,但突然一想,是子邈跟那什么小八爷打架,若子邈没有被欺负,吃亏的自然是桓府的这位小爷……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的心又陡然一沉。

锦宜的心起起伏伏这瞬间,前方的人已经发现她来了,大家自动让出一条路,用看好戏的目光热烈欢迎锦宜通过。

锦宜的视线开阔,她畅通无阻地越过人群,果然看一个孩子滚坐在地上,身材矮小,看似六七岁的模样,衣着鲜亮,只是现在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尘草屑,小脸上也沾泥带睡,显得面目全非,凄惨狼狈。

有个丫头站在身旁,满脸焦急地想拉他起来,一边劝道:“小八爷,快起来吧,让紫鸢看看打坏了哪里?”

锦宜提心吊胆地寻找子邈,却发现子邈站在这孩子对面不远,愣愣地动也不动。锦宜叫道:“子邈!”

因先入为主地看清了那小八爷的凄惨模样,锦宜大为不安,知道子邈欺负了人家,她扑过去想要训斥,却发现子邈的衣裳微微地有些散乱,当然,比起那小八爷现在的样子,可是好的太多了。

锦宜一怔之下,跺脚道:“子邈你做什么了?你怎么、怎么跟人打架呢?”

还把人打成这个模样,他们是来做客的,自古以来虽然有“客大欺店”的说法,但是他们这些客人,偏偏至为渺小,居然也作出这种匪夷所思有违常理之举,怪不得雪松之前百般叮嘱,可自己还是没好好看住人。

子邈本满面错愕,抬头看锦宜来了,才忙叫道:“姐姐,不是这样的!是他、是他打我!”

地上那小八爷抽噎道:“你还不认,我要告诉三叔,你等着!”

锦宜听见三叔,危机感嗖地便升了起来,整个桓府,还有哪一个“三叔”?只怕就是那了不得的桓辅国大人。

锦宜见子邈愣愣地不动,忙回过身道:“我是子邈的姐姐,动手打人是他的不对,我本该好生看管着他的,我代他向小八爷赔礼了。”

子邈在身后叫道:“姐姐,不是的!”

那小八爷一愣,泪汪汪地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锦宜。

锦宜见他满脸满身的泥尘,人又比子邈矮小瘦弱,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便走到小八爷身旁,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蹲下身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泥:“抱歉的很。”

小八爷眨了眨眼,忽然乖巧地说道:“我自己来,谢谢姐姐。”他举手,是想接过锦宜的帕子。

锦宜见这孩子如此懂事,越发怜惜,便将手帕递给了他,又问:“打伤了哪里么?”

小八爷擦了擦脸,还未回答,身后子邈大叫:“姐姐!”声音里似乎有些气愤。

锦宜大为惊诧,子邈虽然在家里横行,但并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何况他也知道这是在桓府,不该出手伤人不说,更加不该这样不懂事,伤了人还不知悔改似的。

锦宜有些生气,正要训斥子邈,突然听见有个声音问道:“这里是怎么了?”

那些原本等看好戏的丫头婆子们,纷纷退后,却见桓素舸同几个姊妹迤逦而来。

锦宜越发无地自容,正要替子邈遮掩,桓素舸走到跟前儿,不待锦宜开口,就笑看着小八爷,和颜悦色地说道:“八纪,是不是跟子邈玩耍呢?”

小八爷见了她,捏着锦宜的帕子一言不发,把头撇了开去。

锦宜道:“夫人,其实……”

桓素舸一抬手,笑吟吟地对锦宜说道:“你才来府里,有所不知,八纪虽然年纪小,但他是跟着你三叔公学习武功的,听说十来岁的孩子还比不过他的好身手呢,子邈又不习武,他又怎会在子邈手里吃亏呢,你放心就是了。”

锦宜听得一头雾水,对桓素舸的话似懂非懂,似信非信,她回头看向小八爷,小八爷却撅着嘴,哼了声,拔腿跑了。那叫紫鸢的丫头面有难色,向着桓素舸行了个礼,转身追了过去。

桓素舸又淡淡地扫视周围在场的众人,道:“孩子们玩耍罢了,他们这个年纪,少不了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这也值得闹得惊天动地的。”

那些丫头婆子们,纷纷地低垂着头,口中称是。

桓素舸转头对锦宜道:“带了子邈回房,替他整理整理,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锦宜见她言笑晏晏,全不当回事,心里忐忑之余颇为感激,便答应着,牵着子邈的手去了。只听身后桓素舸又对众姊妹道:“好了,没什么大事,不过这样一闹,少不了又有些闲人嚼舌……罢了,不去管他们了。”

***

只说锦宜带了子邈回房,自有丫鬟打水进来,让她给子邈打理。

子邈见屋里无人,着急地控诉道:“姐姐,真的不是我的错,你给那小子骗了!”

原来先前子邈在院子里闲逛,正觉无聊,就见到一个小孩子在前方,手里捏着根树枝,像模像样地挥来舞去。

子邈看的新奇,便跳过去道:“你在玩什么?”

那孩子正是桓府的“小八爷”,名唤八纪的,他见子邈出现,便停了动作,有些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子邈道:“我姓郦,叫郦子邈。你呢?”

“郦?”八纪不答,脸上露出奇异的神情,然后他哼了声:“我以为呢,原来是桓素舸找的那老鳏夫家的孩子。”

子邈本看他跟自己年貌相当,想跟他一块儿玩耍来着,突然听了这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八纪道:“你耳朵聋了吗?连小爷的话都听不见?”

子邈见他如此无礼,不禁气道:“你再说一次!”

“你想怎么样,想打架吗?”八纪眼珠一转,呵呵笑道:“跟桓素舸一伙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来啊!”

子邈虽然生气,但也顾念这是在桓府,何况对方看着比自己小,他便忍着气:“我不跟你打,我也不跟你玩了。”

他转身要走,冷不防背上刷地一疼,子邈回头,却见是八纪一树枝打在自己的后背,他喝道:“你干什么?”一把攥住树枝,扯了过来。

八纪顺势往前,小拳头握起,“咚”地一拳打中了子邈胸口,动作竟然极为快速。

子邈身不由己,噔噔后退两步,被打的地方隐隐作痛。子邈再也无法忍受,把树枝一扔,向着八纪扑了过去!

锦宜听到事出有因,一怔之下问道:“所以你才把他打成那样了?”

“那哪是我呀!”子邈大叫,又对锦宜说道:“我被他又打了几拳,还没等报仇呢,就有人来了,那小混蛋看见人来,突然不知怎么就一翻身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叫的惊天动地,好像是我打了他一样!”

子邈在家里虽然横行霸道,但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小小年纪就演技爆发的货色,简直惊世奇才,诧异的他一时站在那里看的如痴如醉,无法置信。

莫说子邈,锦宜也听得如痴如醉,想到方才那个眼泪汪汪的小可怜模样,简直不敢相信。

可是……这会儿回味桓素舸在亭子外说的那几句话,再联系子邈所说,倒是有些明白了几分了。

锦宜不禁失笑:“这小八爷……”

子邈则咬牙切齿道:“姐姐,这小混蛋是什么人?”

***

是日,桓府南书房。

这书房地在花园一侧,环境清幽,犹如世外桃源,乃是三爷桓玹专用之地,家里的人若无传唤,不得擅入。

书房中,“小八爷”八纪站在长桌之前,他已经好好地洗漱整理过,换了一身衣裳,重梳了头发,不再是先前那个可怜泥猴的模样,一张圆润粉嫩的小脸,两只眼睛乌黑晶亮,竟是个极俊俏贵气的小孩子。

此刻,八纪正伸长脖子,张望书桌后那人,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渴盼,似乎想那人看一看自己。

那人却不理他,只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在写什么东西。

八纪终于按捺不住,嘟囔道:“三叔,我知道我错啦。”

沉默,桌后的人淡淡道:“错在哪?”

八纪道:“我、我不该跟郦家的孩子打架。”

“哦?”

八纪一阵心虚,小声道:“呃、是我不该……不该捉弄他。”

直到此刻,桓玹才停笔,他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小娃儿,小家伙立刻像是得到许可般,迫不及待往前走了两步。

他踮起脚尖,小手扒在桌子边上,讨好似的说道:“三叔,我只是看他好玩……没有恶意的。”

桓玹淡然地瞥他一眼,丝毫并不为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所动。

八纪放平双脚,垂头丧气道:“哼,我知道了,你不是怪我跟那孩子打架,你是怪我不给桓素舸面子嘛!”

“住口。”桓玹的声音仍是很淡。

八纪撅着嘴道:“我有说错吗?哼……郦家本就穷酸,那什么郦子邈,居然一点武功都不会,笨的要死,那个什么郦姑娘,也丝毫没看出来我是骗她们的。”

他自顾自说着,举手到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

桓玹目光微动,不由脱口道:“这是……”

“三叔看不出来吧?是那个郦家的女孩子给我的,”八纪没留意桓玹变化的脸色,自顾自将手帕提起来在眼前,嫌弃地啧啧说道:“这是什么烂东西,我擦脚的也比这个好!”

桓玹陡然色变,厉声道:“住口!”

就算是方才提到桓素舸,桓玹都是淡然冷漠的口吻,可是此刻,竟透出了震怒之意,这对向来得宠的八纪而言是极为少见的,他吓得浑身一哆嗦,那帕子从小手里滑落,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Lz2RKOSKVGcYzdPGYaMKxjSdt0QwRgOhSVjXR9gjmeYoyNF/jR/PUO14DaTKyG8T



闯书房锦宜受惊

且说八纪吃了一惊,小孩儿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桓玹,脸色雪白。

桓玹早年跟随桓琳靖边,手底统领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里翻腾过来,身上有一种寻常朝臣没有的威煞之气,只是他城府深,涵养极佳,再加上一张脸隽秀雅贵的极富欺骗性,看着就像是个温文的儒士般无害。

但这会儿因动怒,双眼里透出了冰冷的寒意,令任何人见之都不寒而栗,何况八纪一个小孩儿。

八纪愣了愣,还未哭出声,泪已经先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桓玹道:“可还记得我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八纪抽抽噎噎,终究不敢放声大哭:“记得。”

桓玹看着他流泪的样子,眼底的锋芒迅速地收敛了起来,却仍是冷漠地道:“说。”

八纪哽咽着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孝悌忠信,人之根本,三叔、三叔是想让我记着这八个字,所以我才叫、叫八纪。”

“我如今只怕适得其反。”桓玹听着小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你出去吧,把今日所做所说,都好好地反省明白。”

八纪听他的声音终于重又变得温和,心里才安妥了些,小孩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答应:“是。”

他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块掉在地上的手帕。

八纪迟疑了会儿,心想:“三叔爱洁,那帕子都脏了,我把它拿走才好。”

当即重又回来,不料还未进门,就见桓玹站在桌边,似若有所思。

八纪目光下移,却见原本落在桌边的那帕子已经不见了。

***

这夜,桓素舸结束了整日的周旋应酬,回到居处。

锦宜在房外,见伺候的那些人进进出出,走马灯般,知道桓素舸在内重新洗漱更衣。

终于瞅着众人都安静下来,桓素舸身边的嬷嬷来请她进内。

桓大小姐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雅致缎褙,云鬓整理的一丝不乱,重新梳理上妆过的脸很好地演绎了“花容月貌”这四个字。

她矜贵不失慈爱地望着锦宜:“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惦记着白天子邈跟八纪打架的事呢?”

锦宜正想如何开口跟桓素舸解释,不料大小姐果然目光如炬,心明眼亮。

锦宜忙道:“是有些不大安心,毕竟是第一次来,只怕给夫人丢了脸面。”

桓素舸摇头而笑:“脸面是自个儿的,要丢也是自个儿丢,轮不到别人。何况这件事我心里是最明白的,正如我先前在听风楼那边说过的,此事未必怪得着子邈。”

锦宜见她说开,顺势道:“我也听子邈说了,原来是小八爷先动的手,且明明他占了上风,却装的被打的模样……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也不大相信,小八爷他何必要这样呢?”

“那自是他的拿手好戏,”桓素舸一声冷笑,说完之后,她似乎察觉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外露,便又转作不动声色的微笑:“你只怕不知道八纪的来历吧?”

锦宜摇头。

桓素舸道:“这本是府里的事,又跟三爷有关,本不该对别人说,但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也无所谓了。”

原来这八纪,其实并不是桓府里哪一个人的子嗣,说起这孩子的来历,阖府上下竟无人知晓,除了桓玹。

是在六年前,桓玹把在襁褓里的八纪抱了回来,只说是在路边上捡到的孩子,他将八纪交给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宝宁抚养,这等同于八纪是在桓老夫人的跟前长大的,一来桓玹护着,二来老太太又疼,几乎连几个孙子孙女都比不上,渐渐地府里上下都称呼八纪“小八爷”。

事实上,若非八纪的样貌跟桓玹完全不同,凭着桓玹如此护爱……一定又会有更多流言乱飞。

桓素舸把八纪的来历说了,道:“这孩子,是给老太太跟三爷他们娇纵坏了,只是我们都不敢说而已。”

锦宜心想:“这件事听着奇怪,桓辅国那样的人,竟会如此重视一个路边捡到的来历不明的孩子?”

桓素舸见她沉思:“罢了,我也没想到,一回府就跟着混世小魔王闹起来呢。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里有数,横竖以后见了他,就远远地走开,别去理他就是了。”

锦宜忙答应,桓素舸看着她温顺的模样,突然笑了笑,道:“只不过今儿终究是招惹了那小魔王,从此之后,在三爷面前只怕就更加不讨喜了。”

“啊?”锦宜懵懂地看向桓素舸:不讨喜?是说的谁?子邈?还是……

桓素舸咳嗽了声,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多想。好了,时候不早,回去好生安歇吧。”

***

锦宜回到房中,把跟桓素舸的对话又仔细想了一遍,最后注意力落在两个地方。

第一,是八纪的来历。第二,则是那个“不讨喜”的问题。

八纪的来历连桓府的人都不知道……可看桓素舸当时的神情,又像是她知道些什么却并没有说出来,暂且不想。

那第二个……就让锦宜更加浮想联翩于心不安了。

原本招惹了八纪的是子邈,桓素舸这句乍听像是指的他,可子邈是个毛头小屁孩,按理说还不够分量让桓辅国“厌恶”,而且最重要的是,桓素舸又用了个“更加”。

想来想去,在桓玹面前原本就不讨喜的,恐怕首当其中的就是锦宜自己。

毕竟,挂在斯人腰下的雪球痕迹,以及那根修长的手指头君,对锦宜来说都是记忆犹新的惨痛经历。

锦宜经过缜密的推算,精确地得出了这个悲惨的结论。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讨喜就不讨喜吧,我原本也没指望在他面前有多讨人喜欢……何况我又不住在桓府,以后再小心些尽量不跟他见面,那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她自暴自弃地做出总结,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着了。

***

殊不知,人在夜晚入睡之前下的决心,就像是冬日河道上的芦苇一样,脆弱易折,摇摆不定。

锦宜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么快就自打了脸。

次日,锦宜陪着桓素舸依旧去跟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应酬,眼见要吃中饭了才得了空。

虽然昨夜跟早上都叮嘱过子邈,锦宜仍有些不放心,出来后即刻就询问子邈去了哪里。

一个丫头道:“小少爷之前在院子里玩,后来小八爷来找他,他们两个就一块儿出去了。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

锦宜大惊,她一再叮嘱子邈不要去招惹这位混世小魔王,连桓素舸都如此吩咐过,子邈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人家一来,他就立刻上钩,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昨日的教训?

锦宜生恐又闹出更大的事来,急忙打听了那丫头两人去往何方,便匆匆地跑去找人。

一路沿着回廊往前,边走边四处张望,偌大院子,竟全不见子邈跟八纪两人的身影,锦宜只顾焦心,不知不觉穿过角门,眼见面前夹道狭长,却毫无动静,更无人声。

她有些担忧起来,正想再找个人来问一问,突然听见隔着墙有人道:“嗨!那里不能去!”

锦宜一个激灵,听出这是八纪的声音,她原先本有后退之意,听了这个却奋勇直前,她提起裙摆往前奔去,一边叫道:“子邈!”

一口气狂奔到了满月门,锦宜跳进去,气喘吁吁,胸口起伏,但放眼看去,仍是毫无踪影。

她正想再叫两声,从身侧的一丛花枝后钻出个小小的人来,圆圆的脸蛋,乌溜溜的双眼,瞧着粉嫩可爱……竟是小八爷八纪。

若不是知道了昨日的内情,锦宜这会儿一定要喜欢的摸摸他嫩豆腐似的小脸,这孩子只看外表的话,简直比子邈更玉雪可爱多了,但一想到“混世小魔王”的称号,锦宜的手脚都乖的像是被捆在了一起,不敢乱动,甚至舌头都有些拘谨地不肯灵活闪动。

“你在找郦子邈吗?”八纪还有些奶声奶气,可有了昨日的教训,让锦宜疑心他是装出来的。

“是……你看见我弟弟了吗?……小八爷。”她警惕地问。

“当然啦,我刚才就是叫他,”八纪噗嗤而笑,他小大人似的背着双手,昂头对锦宜道:“你来的正好,方才他硬是要闯到南书房里去,我拦也拦不住。”

“南、南书房?”锦宜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是呀,”八纪回头,小胖手一指身后的那连绵的一排屋子,“那是我三叔的书房,禁止闲人乱入的,三叔也最讨厌外人非许自入,我……”

像是大冬天起了蜂群,锦宜耳畔嗡嗡声不断:桓玹,又是桓三爷!

昨儿桓素舸的话言犹在耳:“……只怕更加不讨喜了。”

此时居然更像是一句预言。

但有她一个不讨喜就行了,可万万不能再加上子邈。

一念至此,锦宜重新提起裙摆,拔腿往前飞奔而去,纤弱的身影掠过冬日无花的枝桠,粉白色的衣裙随风飘动,看着就像是一只轻盈的小粉蝶,不怕寒冷地在冬日阴冷的空气之中穿梭。

八纪望着锦宜的身影在南书房门口一闪消失,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都是你那破手帕子才害我被三叔骂,哼……今儿看三叔怎么罚你,活该!”

***

锦宜“救”弟心切,来不及多想八纪话中的真伪,便一径跑进了南书房。

院落幽静之极,却有好几棵粗壮的花树,几只鸟儿在院子里的一株老梅树上跳来跳去,被锦宜突然出现吓得刷地飞起。

锦宜踏上台阶,沿着廊下往前,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双手已经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

在眼睛看清屋内陈设之前,鼻端先嗅到一抹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的淡香,这香气如此特殊,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但锦宜又确认,她有生之年,去过的地方有限,更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在别的地方闻到这样奇异而令人受用的香气。

“子邈?”她蹑手蹑脚走进几步,低低叫了声。

锦宜心里渴望郦子邈赶紧钻出来,她发誓拉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后,一定要狠狠地打其屁股,是时候该给那个小子长长记性了。

没有人回答,锦宜有些后怕,她打量着面前的陈设,极宽阔的红木长桌,一张同样阔朗的圈椅在后,身侧一堵墙铺满了书架,形形色色地书籍琳琅满目,桌上叠放着许多的书籍、折子,文房四宝之类。

简明,朴雅,冷淡,沉静,昂贵,深不可测且高不可攀……这人的书房充满了这人的性格。

这是桓玹的书房,更像是锦宜想象中的虎穴。

可很快,书房里比别处更为明显的静寂让锦宜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再次上当了……小八爷,那个混世小魔王!

锦宜似乎能看见八纪那可爱的小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笑。

细微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就像是沉睡的老虎终于被惊醒。

脊背上即刻有一丝凉凉的寒意悄然蔓延,锦宜猛地转过身。

不出所料,她看见了那个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这瞬间,连呼吸都像是被吓得逃之夭夭了。 rmr3l7t8MaqCgaD2AqueZ3ZQ5tvNRlrI/NPFS4mmlwVAddRj/LWVsJjSzBqF4b9k



小霸王再当助攻

锦宜觉着老天爷必然是瞧她不顺眼,所以变着法的捉弄。

她最不想见的,偏偏一而再避不了地送到眼前,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以后最不想见的一定是黄金白银……或者林清佳。

桓玹就站在她的身后,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但更多的仍是沉静跟漠然,他默默地看着锦宜,虽然一个字还没有说,却像是有千言万语向着锦宜扑面而来,逼得人窒息。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舌头:“桓、辅国大人。”虽有些结巴,幸而舌头不负所望地发了声。

桓玹不言语,双眼盯着她,被这种光华内敛的眼神盯着看,仿佛能被透过双眸望见心里最深处去。

锦宜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觉着尴尬。

突然她发现桓玹往前走了一步!离自己近了很多,这就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锦宜本能地后退,这一步后退,开了个很恶劣的头,等锦宜发现自己收不住脚在一直退的时候,后腰被什么东西一撞,锦宜大惊失色,几乎弹跳起来,忙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快已经退到了桌子旁边。

“你在这里干什么?”桓大人终于开了金口。

噗通噗通的心几乎大乱,锦宜道:“我、我来找子邈。”

“来这里找郦子邈?”桓玹问。

“是……我以为他在这里。”

话音刚落,在锦宜眼前,桓玹那两道如墨画般鲜明的浓眉微皱。

“我……”锦宜知道自己的回答太过苍白,嘴唇动了动。

她本来想说是八纪误导自己过来的,但一想到那张可爱粉嫩的小脸,总觉着在这时候把他供认出来……似乎不大妥当。

她只好默默地低下头,情不自禁地捏着腰间一枚荷包,心乱如麻地想该如何才能快而迅速地从这里“逃走”,最好还能给自己留存一点点颜面那种。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抹淡灰色的袍摆闯入锦宜的双眼,她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桓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身前,两个人之间似乎相差只有……一步或者两步之遥。

她已经无法再后退了,除非把桓玹的桌子掀翻。

只可惜这红木桌又长又大,其重无比,没有给锦宜任何选择的机会。

“大大大……”太过紧张,不仅让她的舌头又开始打结,连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开始疼起来,锦宜噤声,手扶在腰间略紧了几分,虽然竭力隐忍,小脸上仍是流露出痛楚之色。

桓玹望着她微微弓身的动作,负在身后的手不知为何随之握的紧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然后,伺候南书房的侍从闯了进来,一眼看见桓玹背对自己,而锦宜却靠在桌边,此人顿时面如土色。

“三爷!”急忙躬身,侍从道:“小人方才有事走开,没提防有人进来……”

对锦宜而言,此刻诚惶诚恐的侍从却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救星一样,她立刻接口道:“是我的不对,我这就走了,很对不住……请、请大人、请三爷原谅。”

锦宜扶着腰,脚步挪动,小心翼翼地绕过桓玹身旁。

这姿势,就像是一只入了网笼的螃蟹,正极为小心轻悄地斜行着急欲逃走。

“去拿一杯红景天。”就在锦宜要逃出生天的时候,桓玹突然发声。

锦宜惊心而茫然地止步,她呆呆地看向桓玹,不知道桓辅国是不是在吩咐自己……如果是吩咐她,倒是没什么不可以,只稍微有点突兀而已。

还在掂掇是不是该答应,门口那侍从答道:“是。”急忙抽身退出。

咕咚,是锦宜咽了口唾沫:原来跟她没什么事了,脚下挪动,正要再继续自己的逃生大业,一只手突然横空出世。

锦宜睁大双眸,望着桓玹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虽然之前那手指君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可怕记忆,但此刻,这只手的本尊的出现,显然刷新了那种记录。

“辅国?”锦宜惊慌失措,像是出逃的螃蟹将爬到了笼子口,又被一脚踹回了笼子底层。

桓玹转头看向她:“你为什么会认为,郦子邈在这里?”

他为何这么在意这个问题?

锦宜发呆。

桓玹俯视面前的女孩子,锐利的眼中透出探究之意:“或者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知为何,锦宜觉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虽然他丝毫怒意都没有。

肚子更痛了几分,她感觉自己的额头出了汗。

“我……对不住,我不该……擅闯进来。”锦宜无法猜透桓玹的心思,只本能地知道这位大人不高兴了,她忍着腹痛,低低道:“请您见谅。”

手挣了挣,却出奇顺利地挣脱了那魔掌。

就在此刻,那侍从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盏颜色淡红的茶,躬身献上。

桓玹举手接了过来,又淡声道:“自己去门上,领十板子。”

侍从抖了抖,却无怨无悔地越发低了头:“是。”后退数步,到了门口才转身离去。

挨打?锦宜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是因为……我吗?”

桓玹不答,只是回身走到长桌之后,打开一个抽屉,不知取了什么东西,悄然放进桌上那杯茶里。

在这期间,书房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显得窗外的鸟鸣声格外清晰。

锦宜甚至想索性就这样不管不顾跑出去算了……跟桓玹相处的感觉,就像是缓慢服刑,简直不如一刀致命来的痛快。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鼻端嗅到一阵暖馨香气,引得她不由地循着香味转头,却正对上桓玹凝视的双眸。

锦宜一愣,然后向着辅国大人露出了一个尴尬满分的笑,跟桓玹那沉静如水的脸色相映成趣。

就在锦宜忍无可忍,几乎想要把八纪供认出来的时候,桓玹道:“喝了。”

那根留给她恶劣印象的优雅长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锦宜越发愣怔,顺着手指君的示意方向看去,才领会,桓玹是想让她喝了那杯茶。

——原来,这杯茶不是他想要喝的?是给她的?!

这是锦宜的第一个念头。

可是她并没有对此感激涕零,因为随之油然而生的第二个念头是:这茶里是不是下了毒?

脑海中顿时又想起了当初在郦家,跟子远子邈他们议论桓玹时候所提过的“桓辅国毒杀播种狗”那件奇闻。

哼,一个连狗子都会亲手毒死的人给的茶……

综上种种,锦宜不想喝。

桓玹的眉毛皱的紧了些:“喝了!”他提高了些声音。

“认命吧,别负隅顽抗了……”心里有个声音弱弱地提议。

锦宜浑身一哆嗦,身不由己地捧起那杯茶,送到嘴边。

也许,不出几日,坊间在桓辅国毒杀那只乱搞关系的小狗的奇闻之外,又会多一件奇闻,那就是桓辅国毒杀擅闯书房的……

锦宜眨了眨眼,垂死挣扎地求饶:“辅国大人……”

桓玹斜睨着她。

锦宜厚着脸皮又叫:“三叔公……”

好歹亲戚一场,饶命啊!

桓玹的脸色显而易见地一变。

“三叔公,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有心的。”

那张俊美如神人的脸上风云变幻的十分精彩,但锦宜没有那种仔细观望的狗胆,她低垂着头,心里为自己的命运哀叹。

本是抗拒着不想喝这茶的,但是在恍惚之中,鼻子被那奇异的香气勾引,也许是真渴了……锦宜满腹百感交集,在反应过来之后,茶盅里的水只剩下了一点。

锦宜不敢置信自己竟甘之如饴地把这东西喝光了?但平心而论,味道还不错,奇香之外又有些清甜,喝下肚子后,好像连腹痛都迅速减轻了,如果这世间的毒物都是这种滋味,大概寻死的人会成倍地增长。

***

锦宜出了南书房之后,回想方才的经历,简直奇妙。

她失魂落魄地出了院门,完全忘了自己跑进来是为了找子邈,直到身旁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你怎么了?”

锦宜低头,却见八纪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正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八纪满意地说:“看你这幅模样,一定是被我三叔骂了对么?咦,你怎么没有哭?”

没有哭的满面泪痕上气不接下气,这让八纪略觉失望。

锦宜眨了眨眼:“哭?”

八纪得意洋洋地大笑:“三叔最讨厌外人跑到书房去的,之前桓素舸还可以,后来……哼,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那也是你能去的么?被骂还是轻的呢,方才阿青都去门上领了十板子,我也去围观了,打完了后,他走路都一瘸一拐,像是只鸭子!”

八纪才说到这里,突然叫道:“啊!你干什么!”

原来锦宜忽地伸手,捏住了他嫩豆腐一样的小脸,锦宜拧人的功夫是在郦子远跟子邈身上练出来的,炉火纯青,这会儿虽只用了三分力道,却正是八纪这小孩子所能承受的范围,又能令他疼不可当,又不至于真的伤了他。

在八纪的尖叫声中,锦宜道:“你这小魔王,明明是你撒谎说子邈在书房,是因为你,才害人家被打板子,也害我……”

害她怎么样呢?大概是害她虚惊一场吧,因为桓玹毕竟没有真的打骂她,反而……给她吃了一杯滋味不错的“毒茶”,挺好。

锦宜没有说完,八纪却误认为一切的确如自己所料,他逃离锦宜的手,捂着脸道:“你敢打我?还没有人敢打我呢!我一定要告诉三叔去。”

小孩子挨打说要告诉家长这种事,锦宜在子邈子远身上也是司空见惯,但桓玹跟雪松自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锦宜色厉内荏地说:“你敢,我如果把你骗我的事告诉三叔公,他老人家未必会偏向你。”

故意把自己跟桓玹的关系说的亲密些,也不至于让这小子太小觑了自己。

八纪揉着脸惊诧:“你没有在三叔面前出卖我?”

锦宜见自己的虚张声势似乎有效,便抱起双臂,再接再厉:“三叔公他老人家从来最英明神武了,要知道是你使坏,你……哼哼。”

八纪飞快地深思熟虑了一下:“三叔才不会信你的话呢,哼,他最讨厌脏丫头了,更加不喜欢郦家的人,先前我把你的手帕丢在了书房,即刻就给三叔扔掉了,他又怎会信你?”

当时八纪把帕子不小心掉在地上,回头想捡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当然知道桓玹好洁,必定是看着碍眼,故而拎起来当垃圾般丢掉了,所以这会儿也是鄙夷自得的语气。

锦宜愣了愣,心里突然有一丝丝难以描述的疼。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内院。

高挑威严的身影立在烁烁梅树之下,目光涌动,桓玹心想:“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rmr3l7t8MaqCgaD2AqueZ3ZQ5tvNRlrI/NPFS4mmlwVAddRj/LWVsJjSzBqF4b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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