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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角拿着去阳朔的汽车票,在汽车站一直等到下午五点,不停地翻看手机,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这个时候安忽然出现,温柔地对他说一句“北角,你回来吧”,他会不会马上就把去阳朔的票撕了,又沧桑地回到北京重新开始呢?他不知道。他和安的对话框,什么都没有出现,她的朋友圈里也没有更新什么内容,她的世界好像突然静止了。

这里不是北京,不是法国,不是青海,现在他只是在一个小县城里,要去一个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地方。北角在车上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从县城到阳朔,中间走走停停,原本最多五个多小时的车程,竟然开了八个多小时,公路很颠簸,他什么都没想,没有回忆,有一种要把时间睡死的从容。

车子的终点是阳朔西街,刚过十一黄金周,游客依然很多,十月的阳朔正是最舒服的季节,初秋的漓江清澈如画,但也清冷得让人肃穆,尤其是清晨,青色漓江上的晨雾霭霭,是一幅很天然的画,只是北角心事重重,这样的美,也不过是美得徒增伤感。

他的步伐比一般旅客慢得多,不紧不慢地在热闹非凡的西街挑了一家昂贵的酒店,酒店的条件却很一般,唯一的好处是临街,窗户下就是西街的入口,所有来往西街的人,都要经过这里,远眺则可以望到漓江。

办好入住后,北角让老板送了一箱黑啤到房间来,倚着窗户开始喝。连续喝了三天,喝到兴奋的时候,他把喝不完的啤酒往街道喷洒,有人以为下雨了,尖叫,有人知道是楼上人的恶作剧,嚷嚷几句,没有人真的介意。

不知道下一封邮件会什么时候到来,等不到的时候,只能借酒消愁。

西街是一个很诡异的地方,既要爱它的明朗,也要接受它的熙攘。这里卖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来路不明的佛珠,价格不一,从几百元砍到几十元是常有的事。北角在青海去过塔尔寺,懂那里的佛珠品种才是真正的物美价廉。

西街的音乐类型太多,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滥情的港台口水歌,一种是烂大街的民谣派,满大街都在放赵雷和宋冬野。北角去的时候,正流行那首《成都》,他不喜欢《成都》,但喜欢赵雷的另外一首,叫《我们的时光》,歌词写得不像这个时代的风格:头顶的太阳/燃烧着青春的余热/它从来不会放弃/照耀着我们行进。

偶尔还能听到安来宁的歌,他唱的是《我的名字叫做安》。每次听到这首歌,北角都会驻足一会儿,他想起曾经在北京有个叫安的女生告诉过他要“和所有睡过的人都互不亏欠”。

他给自己买了一顶大大的草帽,戴着它穿过闹市,穿过市井小民的丛林,穿过各种妖艳贱货出没的街道,走到漓江边,他在这里发现,西街和西街的漓江,仿若两个不相干的世界。

他每天刷着邮箱,但第五封邮件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翎是不是就在西街?张楠楠是不是也在?这些都是谜团,第四封邮件的IP是桂林近海中学,虽然这所学校查无踪迹,但可以肯定的是,来阳朔和桂林这个方向不会错。如果这四封邮件就是将他故意往这里引的话,一定会有第五封邮件的出现。

为了更靠近漓江的安静,北角退掉了西街闹区的酒店,拖着行李往漓江边走,小旅馆太多,转了一大圈也没定下来。最后他在一家小旅馆门口停下了,门口的一块小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你之所以停留,这里一定有什么吸引着你。

一句特别朴实的话,没有什么特别,但在这句话的最后,插着一根醒目的孔雀羽毛,翠蓝色,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耀眼无比。

北角的眼睛定住了,邮件里受伤的孔雀和眼前出现的孔雀羽毛,会是同一个暗示吗?虽然仍然只是猜想,但似乎想不到什么理由不选这里。于是,他走进去问老板:“老板,有没有适合长期租住的房间?”既然认定这是一个暗号,就肯定要长住,而且他现在只是一个流浪汉,没有地方可去。

“要长住的话,顶楼有个小阁楼,安静,视线也好,可以看到整个漓江风景,现在是空着的。”老板倒也爽快。

一个月一千五百块,北角毫不犹豫地在前台刷了一年的房费,老板满心欢喜,这种阁楼很难租出去,又难得碰到一个如此大方的客人,一时高兴,就承诺客人可以在他家吃饭,当然,伙食费另算。

北角点了点头,又问老板:“店门口的孔雀羽毛很漂亮,是谁插上去的?”

老板压根就没注意到客人为什么会特意问那根孔雀羽毛,随口就回了一句:“大概是我女儿,她学美术,经常弄些个装饰品回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可能有一阵子了。”

“哦。”北角有点紧张又有点失落,老板的话听上去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他在门口抽了一根烟,就跟着老板上了阁楼。

小旅店离漓江不算很近,顶楼有一个精致的独立小阁楼,那个高度正好可以俯瞰整个西街的街景,又能远眺到漓江的景色,没有比这个阁楼更适合自己的了,北角算是满意。西街已入秋,阁楼虽是顶楼却并不热,相反漓江带来的风非常宜人,房子的朝向也是他喜欢的,两扇朝南的窗户在床头,还有一扇朝西,紧闭着,北角伸手去推开它,沾满了灰尘,可见这扇窗常年不开。

老板告诉他,西窗下面有一个片区房子相对密集,住着西街大部分的卖唱歌手,在西街这个群体非常庞大。“怕吵,所以一般不要开。”老板解释说,大概是怕客人因为这个原因不租了,又解释说其实这些西街歌手不吵人,晚上他们在远处的西街唱歌,白天他们都在睡觉,所以互不影响。老板还开玩笑说,不要小瞧了西街的卖唱歌手,他们主宰着西街最大的现金流,他们日进斗金,又挥金如土。

见北角并不反感,老板又说:“如果一个女的在西街唱到年老色衰,那她要么是背负高利贷,要么就是吸毒,或者是,终生无家可归。”

“你放心,他们都很懂礼貌,彬彬有礼。”老板离开的时候这样说,不管是敷衍还是安慰,反正北角是心甘情愿住进去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李琴操,这扇西窗,也将是永远关着的。

所谓世事难料。 oSZePdBDbKQMM7zwH+PWsi7x6l7/bmb6eEZti4yGZJxdwBK6vy41AKNT1ehvvn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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