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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太阳火烧火燎地灸着大地,笼子沟似乎没有一丝风,水稻田边的热浪犹如海涛,一波接着一波的,好像要把所有水分都蒸发掉一般,令人窒息。

山路弯弯,曲曲折折地沿着山势而下,少年文守卫和谢天明走在山道上。文守卫赤着脚,背着背篼,里面装着棉被,被面很破旧,补丁打补丁,有一处已经张开了口子,露出发黄又带一点灰黑色的棉絮;谢天明则赤裸着上身,把一件有很多破洞的背心搭在肩上,拿着一根细细的荆条,不时随意打打路边的野草或者树木,悠哉地走在前面。

文守卫用手刮刮额头上的汗水,在裤子上擦擦,抬起头看看前面说:“我们在小河边歇歇吧?”

谢天明停下来,回头看看:“我说你呀,背这些回去干什么?你看我,扔了,全扔了,连课本都扔了,多轻松自在!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难道你还要背着这些破烂上大城市?”

文守卫笑笑,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

两人来到河边,捧起河水一阵猛喝。

谢天明看四周无人,索性脱得赤条条的,在浅浅的河里痛痛快快地洗澡,看文守卫没动,便说:“下来呀。”

“我内裤破了……我给你望风吧。”文守卫不好意思地笑笑,朝上边走了几步,不时警觉地望望四周。

等谢天明上岸穿上裤子,他背起背篓,准备出发。

谢天明跑过来,抢过他的背篓说:“我帮你背一段。”

山腰上的公路是一条通往省城的国道,尽管是国道,但也是一条窄窄的泥巴路。

到了山腰的公路上,谢天明气喘吁吁地放下背篓,随地一坐:“哎呀……热死我啦……”

这时候,一辆黑色小轿车突然从前面山湾里呼啸而来,喇叭歇斯底里地叫,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小轿车卷起的尘土迎面扑来,两人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笼罩在飞扬的尘土中。

谢天明使劲呸了几声,朝小汽车驶去的方向愤怒地挥舞着荆条,骂道:“我日你八辈子奶奶,怎么这么没教养?当官的就了不起?十年后,老子也要坐轿车,还比你这乌龟壳高级……”

但他似乎自信心不足,扭头问文守卫:“你说,十年后我们能坐上小轿车吗?”

“这个……我说不定连大学都考不上呢,坐小轿车?不可能吧?”文守卫使劲摇头,疑惑地看着他。

“哼!”他有些沮丧,显然很不满意文守卫的回答,“走了走了……兄弟,我们一别,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保重!”

他大踏步朝东边而去,边走边高声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文守卫高声喊了一声保重,但他并未回头。

谢天明脸上露出鲜有的笑意,目光里透出一丝明亮,他用力挥动双手,轻哼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目光游走,在不远处的高墙电网上凝冻住了,张着的嘴里发出的不再有旋律,而是“哼哼啊啊的,杂乱无章”的声音。良久,他才慢慢收敛起心神,目光变得困顿、浑浊和无助,盯着地面,喃喃自语:“文守卫……”

目光散乱间,他突然看见一个女人朝他走来。

那女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外套着高领黑色大衣,再加上一双黑色的高后跟靴子,稳重,高雅,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稳重和安全感。只是那条挂在脖子上的围巾,白得像三月盛开的李花,自然溢出圣洁的气息。

谢天明偏头看,使劲地看,可就是看不清她的脸。

谢天明摇摇头,再看,一头猪跑了出来,摇头摆尾地在地上乱拱。

谢天明暴怒地跳起来,举起扫把狠命地打在猪背上。那头猪受到惊吓,向花园里狂奔而去。

吉牛马二正好追出来,见状慌忙追猪去了。

谢天明把扫把扔在地上,坐在扫把上。

“她……唉……”

谢天明神色黯然。

“她……谁呀?想想……婆娘了,嘿嘿……”

谢天明慢慢抬头,才发现吉牛马二站在他旁边。谢天明低头又盯着地面,不理睬他。

“坐牢了,你啥事都得将就警官……”

谢天明皱皱眉头,有些厌恶,捂着鼻子道:“我将就什么呀?我又不干违规抗改的事。”

吉牛马二不满地嚷嚷:“咋说话的,赶紧扫地,不要捂鼻子!”

谢天明跳起来,双手紧握住扫帚,愤怒地看着吉牛马二。

“叫你喂喂猪,你为啥不乐意?”

谢天明冷哼一声:“这辈子,我啥都想过,就没想到我要喂猪。”

吉牛马二突然笑起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呀有一头猪,被宰杀后跑到佛祖那里哭诉,佛祖啊,我吃了一辈子剩饭潲水,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我冤枉啊!你猜佛祖怎么说?”

谢天明假装没有听,把目光丢向地面。

“佛祖说,你上辈子听不进意见,今生就让你长个大耳朵;你老坐在办公室,今生让你四肢短小;你看不起平民百姓,今生就让你眯眯眼;你吃的剩饭剩菜,那是你上辈子浪费掉的,还有啊,你爱二奶,今生就让你长两排奶子……”

谢天明猛地抬头怨恨地盯着他。

吉牛马二“嘿嘿”一笑,又说:“不想喂猪?还想当猪?我十二——不,十三万分地、认真地告诉你,进了这个牢房,你过去享清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谢天明拿起扫把在他的脚下一阵乱扫。

“不识好歹!我是琢磨你在咱们内部有点关系,才叫你喂猪。那些讨口子娃儿,想来喂猪,还不行呢!”

谢天明停下来,双手拄着扫把,不屑地说:“哼,还有人想喂猪?”

“老实告诉你,喂猪嘛,这活路说起来难听,干起来安逸!打个比方,你在牢里,喝得上‘一二六’么?喝不上嘛!在这儿……”

吉牛马二神秘地笑笑,苍老的皱纹像风干了的橘子皮。

谢天明奇怪地看着他:“啥叫‘一二六’?”

吉牛马二伸长脖子,左右看看,附近见没有民警在场,指点着谢天明:“让你长长见识……”

他朝谢天明招手,示意跟他进去。谢天明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吉牛马二跳进一间猪圈,掀开几头朝他叫嚷的猪,很熟练地从猪食槽下面摸出一矿泉水瓶。

吉牛马二将那瓶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一下,拧开瓶盖,将瓶口直接对准谢天明的嘴:“快,趁现在猫儿不在,我批准你喝一口,只能喝一口……”

谢天明推开瓶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这就是‘一二六’?”

“你还装呀,一加二,再加六,等于多少啊?”

谢天明把眼睛睁得铜铃大,大声地叫嚷:“九!是白酒?”

吉牛马二慌忙捂住他的嘴:“我日……日!你还想蹲小……小间。”

谢天明咂咂嘴,说:“我……很久,很久没沾这东西了!”

说着,他抓过瓶子,就往嘴里倒。

吉牛马二一把夺过瓶子,把嘴附在谢天明耳边轻声说:“晚上的,悄悄的,我们两个老东西的,就弄‘一二六’,嘿嘿……”

吉牛马二说完,翻进猪圈,把矿泉水瓶子又藏在猪的食槽下面,拍拍脏兮兮的手。

谢天明眼珠一转,抱着肚子问:“厕所在哪里?”

吉牛马二指指猪圈。

谢天明叫嚷起来:“这……这怎么……”

吉牛马二点点头,拿起扫把走了出去。

谢天明立即翻进猪圈,伸手把矿泉水瓶子拿出来,满手、满瓶子都是黑乎乎的猪屎,他条件反射地扔掉瓶子。一头猪走过去用嘴拱那瓶子,谢天明情急之下,踢开肥猪,抓起瓶子,跳出猪圈,撩起囚衣擦擦瓶子,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起来。 ZEWHNE9WoxQSGhIN9TeiTJ1eS49qhOLHqhQWye408t3lOegGF5D4h8Mu+uXV2B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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