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守卫吃过早饭,临行前来到监狱大门值班室。
昨夜那位守门的老民警立刻激动地站起来,对前来接班的年轻民警说:“怎么样?”
“我说局长走的时候一定会来。”又对文守卫说,“局长这么快就要走?”
“谢谢你呀,老同志,我还没有请教你尊姓大名呢。”文守卫说。
“他是我们这里的老革命了,叫王寿贵,带了一辈子班,早几年前得了骨质增生,我们想调整他干点儿别的,不要那么劳累,他不干,去年痛得厉害了,才勉强同意了。”监狱长徐昌黎说。
“我没同意!”王寿贵说,“是你命令二大门守卫民警不让我进去,我没法子嘛。”
文守卫听着,眼眶湿润了,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老王,辛苦你了,局党委会记住你的,全平溪监狱民警会记住你的。请你给同事们带个话,在一个月之内,局里会想办法把工资给你们补齐!”
王寿贵立即眼泪哗哗:“感谢局长,感谢局党委,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好门站好岗。”
文守卫转身问徐昌黎:“局里决定把所有外劳犯人全部收监,你们有什么意见?”
徐昌黎说:“你放心,我们今天就全部收监。”
文守卫说:“辛苦了,我得走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车子缓缓启动,徐昌黎、王寿贵和值班民警,肃穆地朝车子敬礼,目送他们消失在前面的弯道上。
王寿贵的身子有些佝偻,古铜色的脸在晨光中格外抢眼。
放晴了,薄薄的雾在山间萦绕,太阳跃出东方的山巅,染红了那一片蔚蓝的天空,红红的阳光穿过雾霭,被树林撕扯成一条条彩带,奇幻纷呈。回头望望,平溪监狱便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
文守卫从感慨中回过神来,轻轻地叹息。
马星宇说:“文局,这里风景不错吧?”
“是啊,是不错……”文守卫好像在思考什么。
“可惜得是,只可旅游,不可久留。我们监狱大都建在这样的地方,可以说对于巩固稳定新生政权、减轻国家负担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几代人任劳任怨地守卫在大山里,奉献了自己的花样年华不说,还把儿子甚至孙子也搭了进去,社会上有‘富二代’‘官二代’的说法,可社会上其他阶层的人也许还不知道我们监狱有‘监二代’,甚至‘监三代’,即使知晓,又知道他们多少呢?了解他们多少生活境况呢?”马星宇慨叹道。
文守卫说:“是啊……我以前也不了解,还以为这群人是特权阶层呢。喔……马主任,前几年我们省监狱布局调整,像平溪监狱这么偏远,又没有赖以生存的资源,为什么没有列入布局调整?”
马星宇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怎么说呢?我省的监狱布局调整,说得不好听一点,就一个字:乱!”
“哦?”文守卫有些意外。
马星宇继续说:“当时国家财政和省财政配套资金没落实,有钱的监狱就自行其是,先以修老干部宿舍为名,其实呢,就是修民警住宅,然后大规模向城市输送犯人劳动力搞外劳,建立固定外劳点。一部分民警特别是老干部都住进城里去了,外劳点建立起来了,造成既成事实,监狱才向厅局提出搬迁请示,你说厅局会不同意吗?不同意吧,那些老干部就要闹,民警队伍也不稳。”
文守卫明白了:“那就是说,局里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
“规划还是有的,当时我记得平溪监狱也在规划之列,就是无法实现,没钱呀。所以,当国家和省财政解决了配套资金后,监狱系统布局调整已经遍地开花了,都是些半拉子工程,很多连立项都还没有办下来,监狱局于是成了消防队,到处救火,哪还顾得上像平溪这样的监狱。”马星宇无奈地说。
“于是,越富有的监狱就搬迁到了大中城市,越贫穷的监狱反而不能搬迁。”文守卫担忧地说,“不能这么搞,这种搞法必须得纠正!”
马星宇嘴角动了动,心想:“就目前形势而言,不这么搞,还有第二条路吗?”
文守卫不再说话,也许是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气氛有些压抑。马星宇脑筋一转,决定换个话题,于是说:“文局,你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发现重大问题而没有处理的领导哟。”
文守卫果然调整了情绪:“噢?你是说我该对昨晚的事严肃处理?”
“我的意思是说,以前我下监狱,遇到这样的事,不处理几个人、不在全省监狱系统通报,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你这种工作作风更好,理解下级的难处,先解决他们的困难和问题,这对徐昌黎来说,比直接处理更难受。说不定呀,平溪监狱的领导们此刻满心的愧疚,正开会研究如果整顿监管问题呢。”
这时,马星宇手机叫了起来,他放慢速度,拿起一看,嘻嘻直笑:“瞧,这不来电话了?喂喂,是我呀……嗯嗯,知道了,我一定向文局报告,嗯,好好。”
马星宇挂断电话说:“文局,他们叫我给你转达他们班子成员的愧疚,他们马上开会研究部署整顿事宜,说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整顿方案出来后马上上报给你。”
文守卫乐哈哈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