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赫曼:
如上一封信里说到的,爱德华多走后,玛利亚太太变得更冷漠,对我们也更严厉,除非必要基本不和我们说话,而且她几乎每天都出门。她总是早早把我们叫醒,吃完早饭,我得赶紧去垃圾场倒便盆,艾莱娜代替了爱德华多去打水,有时候我帮她,但是水罐和水桶对我来说太重了,洒出去的水是打上来的一半。通常她外出的时候都会把我们关在屋里,有时她到晚上才回来,也不管我们吃没吃饭。
有天她回来得非常非常晚,我们饿得直哭,她大包小包地满载而归,破天荒地给我们带回了面包圈和番石榴糕。她给我们做饭,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疯子一样大笑,又泪如泉涌,我们吓坏了,不知道该跟她一起笑还是一起哭, 等稍微平静了一点,她一拍桌子对我们说:“咱们要离开这间破烂屋子,明天就开始打包裹,去一个很远的镇子,在那儿我们会有一座大房子。”
她又笑了起来,并命令我们去睡觉,说明天要早起。
接下来几天,屋子里跟地狱一样,没有一样东西在原处,柜子空了,所有角落里都被她摆满了成堆的各种物品。一天早上她出去买了三个大行李箱回来,开始把衣服和盘碟装箱。每个盘子她都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床单和毛巾之间,最后一个箱子里装进锅子、大一点的盘子、水罐和便盆。到了晚上屋里只剩下家具、揭了床单和床罩的床垫、地上好多个装满旧物品的包裹。晚饭过后,邻居们过来,挑选各自想要的东西。瘸子的妈妈拿走了旧扫帚,床卖给了啤酒厂的一个工人。等所有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地中央三只紧闭的大箱子和旧床垫。瘸子的妈妈又返回,给我们送来她自己家的床罩和一个便盆。
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我们穿上唯一没被装进箱子的礼拜天的衣服,她让我们去邻居家归还床罩和便盆,把头一天脱下来的脏衣服也带过去。我们返回时她在门口等着,已经戴好了头巾,背着一个崭新的挎包,她把我们俩和三个大行李箱一起关在屋里,说她不会耽搁太久。没过一会儿,我们察觉到一阵马蹄声,透过铁皮门上的窟窿往外看,只见玛利亚太太正走下一辆马车。马车停在门口,邻居们赶忙过来,一起帮忙把箱子抬到车上。他们让我坐在箱子上,艾莱娜站着,扶着我,怕我掉下去。
玛利亚太太跟所有人握手告别。这时候瘸子出现了,他跑过来,靠近马车,把手里的半个橙子 送给了我,我们看着对方,眼睛里都是悲伤。玛利亚太太锁了屋门,把钥匙交给女邻居,嘱咐她照看屋子。
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几声吓人的尖叫,玛利亚太太就躺在了人行道中间,眼睛闭着,血从嘴里流出来,马车夫正骂着各种粗话。艾莱娜说玛利亚太太本想从马前面绕过去向神父打招呼,谁知马受了惊,一抬头重重地撞到她下巴上,她在惊吓中咬到了舌头,像死人一样倒在了人行道上。人们拿来酒精和药膏,开始擦她的额头。我们俩疯了一样大哭,拽着她的袖子叫她。终于她睁开眼睛,一点一点坐起了身。她面色苍白,嘴肿了起来,大家扶她站起来,一起进了瘸子妈妈的家。他们让她用盐水漱口,神父说最好用曼秀雷敦软膏揉搓脸部,邻居们却说蜡油更好。我们俩继续哭,马车夫还在发怒,嫌浪费了他的时间。买了我们床的啤酒厂工人用他的手帕给她把下巴包了起来,在头上打了个结。大家一起帮她戴上头巾,千叮咛万嘱咐,一通辞别之后,我们回到了马车上。走出很远了,我还能看到邻居们站在街中央,高举着手臂向我们告别。瘸子送的那半个橙子被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