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王占尤的职务上来说,他是营救彭二爷的不二人选。因为王占尤在京认识的非富即贵,上到袁大帅,下到警察局队长,他都能找到关系。只要打通这条线,彭二爷基本得救了。
可也因为王占尤的身份不一般,平时处理的都是大事要事,孟天化不确定他会不会帮忙。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孟天化去找王占尤的同时,也要任海峰等人另外行事。
孟天化初到曹府门口,就感觉到了一种豪气,不论是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还是门上的“曹府”二字,亦或者是大开的两扇红漆金钉大门,都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这里不愧是清朝一品大员的宅子,光看气势就让平民百姓敬而远之。
在府邸的门口,还有两个穿着军装、扛着枪的士兵,更给人一种新时代的肃杀之感。
孟天化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和门口的两个守卫打听进去的方法。
两个守卫在听说孟天化是来找王占尤的,竟直接分出一个领着孟天化走进了这座深府大门。
孟天化刚开始还莫名其妙,等到了大门里面,他瞬间被里面的宽大与豪气震惊到了。
巨大的院落,开阔如麦场;深深的走廊,不知延绵几栋院子;漂亮的植被,修理得让人赏心悦目;代表吉祥与祝福的精美影壁,更是一墙连着一墙,让人目不暇接……
孟天化走在这院落之中,都感觉自己走入了宫门。
当然,孟天化更关心的不是自己身处何地,而是王占尤。
他跟着那个士兵,穿过巨大的前院,来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内。
这个小院虽然用小来形容,却一点也不小,只是同前院相比而言。这小院不仅布置了假山和水池,还有小半个后花园,更有几处可用于休闲的圆形石桌和石凳,看着十分幽静且悠闲。
不过,让孟天化感觉奇妙的是,这里早已聚集了一些人。
这些人不是坐在石凳上闲聊,就是在欣赏假山和水池里的锦鲤,还有几个似乎很着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望向一个方向,似乎那个方向有什么重要的人物等着他们去拜见。
士兵把孟天化领到这个院子就离开了,孟天化只能自己去观察,去打听。
在观察了几秒之后,他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似乎都带着礼物,都来求人办事的。不过,这些人聚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没有什么冲突,不由得让人心生奇妙。
孟天化微一犹豫,厚着脸皮凑到欣赏锦鲤的几个人跟前。
他稍稍一打听,便惊了一跳。
原来,曹锟刚刚升了职,这些人一同来找王占尤,都是想通过王占尤向曹锟示好的。
等到孟天化打听这些人的来历之后,他更是惊了一跳。
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不是和曹锟一个级别的,就是和曹锟差不多,最次的也是京城的土财主。
孟天化的平民百姓身份,在这些人中太不起眼,甚至,他有种错觉,他手里的礼物可能都有些次了。
可孟天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了解情况,然后就得知两个让他很是吃惊的情况。
第一个情况,王占尤现在忙得很,所有想要见到王占尤的人都得先准备一份帖子。帖子递上去之后,王占尤会一一观看,然后根据身份背景进行排序,再进行分批次接见。若是没有接见的必要,他会扔出来一个口头回复打发人回去,忙碌如王公大臣。
至于第二个情况,王占尤此时正在接见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蔡锷将军的堂弟蔡洪。
不仅如此,孟天化细细一打听,陪同蔡洪身边的还有一个留过洋的美女,八九不离十就是林兰了。
孟天化昨天刚刚被林兰打过,此时红肿的鼻子还在隐隐作痛,他是真不想见到林兰。
正当孟天化心中焦灼的时候,领着他进门的那个守卫,又领了几个人来到院子里。
孟天化回头一看,眼角突突地直跳。
孟天化暗自嘀咕着:“奶奶的,不至于这么倒霉吧?难道,是因为我出门没看黄历?”
孟天化之所以有如此嘀咕,全因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和彭二爷抢劫的祝续铭。
此时,孟天化手里拎着的就是祝续铭的货,这要是被祝续铭发现,还不得东窗事发?
还好,祝续铭根本不认识他,来到假山附近就找到了熟人,然后亲切地聊了起来。
祝续铭依如之前那般,穿着富贵,一身织绣马褂,一顶镶玉瓜皮帽,像个土财主。不过,祝续铭的脸上有一些淤痕,像是被打两三天了,显然是彭二爷那夜所为。
和祝续铭聊天的人,自然看到了那些伤,难免会询问,外加询问那晚抢货的事情。
别看祝续铭结结巴巴,面对众人的询问,他倒是应对自如。
他和其他人说道:“我祝续铭入行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不过,那点小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若是哪天让我找到那群劫匪,我一定让他们后悔从娘胎里蹦出来!”
“祝老板不愧是京城古玩行业的龙头啊,说话就是霸气!”有人顺势奉承了一句。
“祝老板,我听说,那晚有一个洋人被劫走了,还是你的合作伙伴。你在京城认识那么多洋人,怎么不趁此机会让洋人出面,给警察局施加压力?”又有人说道。
“唉,你们不知道,这洋人难伺候啊。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你要是请他们帮忙,他们得先放你一管血。而且,用洋人给我们自己的警察局施压,这又是何苦呢?俗话说,煮豆燃豆箕,相煎何太急。再者,警察局那边我有人,不用多此一举!”
“祝老板做大生意的,说话就是有格局,大仁大义。如果我们国家多一些像您这样的人物,也就不会任由外国人欺负。你看看东北,日本人现在都嚣张成什么样了?”
“说的是,说的是……”
众人一眨眼把话题扯到了国事上,孟天化在不远处更提不起兴趣了。
可是,孟天化一转头,却看到祝续铭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眼神中还透着诡异的笑。
孟天化条件反射地把头一偏,装作看向其他方向,心底却慌得紧。
他能不慌吗?
他和彭二爷抢了祝续铭的货,现在他手里拎着的也是祝续铭的货,这要是事发,他和彭二爷都得在牢里待着。
可祝续铭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越来越近,这更是让孟天化心虚。
“小小小兄弟!”祝续铭结巴的声音突然从孟天化的侧方传来,孟天化神色微变,却没有理会。然后,祝续铭又叫喊了一声:“小兄弟!”
孟天化这才转头,一脸的莫名其妙,然后谦恭地笑着:“祝老板,您在叫我吗?”
祝续铭微微点头,眼神中诡异的笑仍在。
孟天化只能装作看不到这种笑容,接着道:“您……您叫我有事?”
祝续铭没有急着回答,只是透着那种诡异的笑,紧紧盯着孟天化,一直盯得孟天化心里发虚。
然后,祝续铭说道:“我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见过我?”孟天化心头又是一个激灵,急忙笑道:“祝老板,您别开玩笑了,您怎么可能见过我?”
“不不不不,我我我的确见过你!”祝续铭表情认真,结巴却越来越严重,“你你你应该是琉璃厂的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在琉璃厂小有名气,人家都叫你‘祸害’。”
听到“祸害”的名字,孟天化的表情刹那变了,变得阴沉,变得愤怒。
“祸害”,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呼,在琉璃厂谁要是当面这样称呼孟天化,孟天化一定会跟他干一架。
“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证明我的确见过你!”见到孟天化的表情,祝续铭反倒急忙解释了一句。
孟天化将愤怒与阴沉收起,却不冷不热地道:“祝老板,您可真会开玩笑。不过,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是有尊严的,希望您能给留点面子。”
“你你你误会了,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聊聊。”祝续铭看似因结巴有些凌乱,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孟天化,好像孟天化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一样。
孟天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得见招拆招:“祝老板,您的意思我不太懂,您想要跟我聊什么?我只是小本买卖,您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古董商,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交集吧?”
“我想跟你求证一件事!”
祝续铭再次开口,孟天化的心头可就颤了。
祝续铭要跟他求证一件事,要跟他求证什么,求证那晚抢劫的人是不是他和彭二爷?
尽管心里很不安宁,孟天化还是开口了:“您说!”
“你你你认不认识彭二爷?”
这一下,孟天化的心可就彻底慌了,尤其是看到祝续铭眼神中那诡异的笑更浓的时候。
祝续铭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对,他如果知道了什么,应该通知警察,或者直接找彭二爷,干嘛要来到曹府?
对的,祝续铭为什么要来到曹府,他和曹锟认识不成,亦或者,他和王占尤认识?
心里刹那间生出了很多念头,孟天化看向祝续铭的目光多了一些毫不掩饰的阴沉。
现在,彭二爷身陷监狱,他听到彭二爷的内容,就该是这种表情。
他现在必须得稳住,不管祝续铭知道了什么,他都得稳住,不能暴露了那晚抢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