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混沌的黑暗中，他竭力发出呼喊。他的声音消失在一片寂静中。

一小时前，这还是一个普通的午后。他在给孩子们讲解一种鸟类的习性。他记得自己提了一个问题，然后所有的孩子都高高地举手。就在此时，讲台突然晃了一下。孩子们发出惊呼。他反应过来，是地震。

“大家别慌……”他话未完，教学楼已剧烈晃动起来。整栋楼发出碎裂的响声。

孩子们尖叫，纷纷躲到课桌下。他大声喊：“快去操场，快跑！”他护着孩子们往外跑，却突然听见身后有哭声。他回头，看见一个孩子仍躲在桌下哭泣，不敢挪动。他迅速折返，将落下的孩子抱起。这时，教室里的顶灯突然掉落，眼看就要砸到孩子。他侧身护住孩子，迅速向外跑。不料此时，地面又晃动了一下。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晃动更剧烈了。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力气把孩子往前一推。孩子踉跄着跑了出去。就在这时，门框突然变形。屋顶裂成碎块，急速砸落下来。而后，只听轰的一声，天崩地裂。

操场上，孩子们趴在摇晃的大地上，只觉地动山摇。瞬时，眼前的教学楼坍塌了。

正值春夏之交，午后气温升高，闷热不堪。手机没有信号。惊魂未定的人们聚在一起，茫然无措。受伤不重的年轻教师开始清点学生人数。一时未找到孩子的家长哭得声嘶力竭。有人急着去废墟里挖人。有人大声叫嚷胡乱指挥。所有人都处于极度恐慌理智失常的状态。接着，大地突然又晃动一下，幅度超过一米。人群发出惊叫，纷纷趴下。不远处，已经坍塌的楼房再次发出隆隆响声，尘土四起。

他渐渐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她，回到了多年前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醒来。他尝试移动身体，完全不行。他的右腿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黑暗中，他开始辨别出上方缝隙中渗透下的一丝微弱光线。他感到很热，透不过气。他用力呼吸，空气中的粉尘呛得他咳嗽。一咳，胸口就跟着痛。

他试图拔出被剧痛钳住的右腿，根本是徒劳。他挪动身体，腾出一点空间，左手艰难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摸索到按键。手机屏幕照亮了四周。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

手机尚可使用，但全无信号。借着屏幕的亮光，他观察起自身的处境。他在多层水泥板下，只因讲桌牢固，才得到一个狭小的安全空间。身边有半瓶水。口袋里有两颗糖。糖是这天早晨一个孩子给他的。还有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再无他物。

他再次大声呼喊，企图得到回应。周围静得很彻底。

这不是普通地震，他判断，一定还会有余震，救援可能遥遥无期。

他感到疼痛，加上疲惫至极，每一下呼吸都异常困难。他关掉手机屏幕，闭上眼睛歇息。一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看来是要这样死去了。生命的谜底终于要揭开了。但此刻他感到释然。孩子们都出去了，他亲眼看见的。孤身一人葬身于这片废墟之下，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死法。

可一想到她，他开始难过。他无法履行与她的约定了。再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他背叛了她。黑暗中，十二年来的一幕幕重回眼前。他允诺过她的和从未给过她的，也许再无机会补偿。

他知道自己尚有一些时间。他不想放弃求生意志，亦不想浪费所剩光阴。他重新打开手机屏幕，籍着微光，翻开本子，左手握笔，艰难地写下一个名字：苏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