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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心不死

朱成国租的三艘大船,两艘船装镇上米铺稻米,另一船装人。做这些事都是在夜间,船装好了,并没有立即开船去溪河镇,而是停在大运河入口芦苇深处。白天不许任何人下船,以免引起巡河水警以及过往官船注意。

船家不急,按天付银,停多久也行。

停留期间,朱成国又让手下抬自己去两次河神庙,故伎重施把阿娇弄进房里两次。不想阿娇不再推拒,脱了青灰长袍,摘了帽子,收拾了几件旧衣服,随朱成国上船。

祖屋被烧,两个留守喽罗葬身火海,这个消息让朱成国差点没背过气。

给朱成国报信的是朱师爷的爹,朱师爷他爹说,袭击朱庄人数很多,影影绰绰,密密麻麻。朱成国听了,颇为犯疑,心想哪来这么多人同时寻仇,凭刘少堂没有那么大实力,想到这里,朱成国不禁打了个冷颤。原打算立即撤往溪河镇,伤好再杀回来,烧了刘少堂家的米铺。如今他觉得不能就这样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再说,自己地暗处,刘少堂在明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粮铺搬去哪儿,想到此,朱成国心生一计,他决定派师爷带俩个人悄悄进入临河镇,另派丁二毛去刘村打探情况,顺便查找河神庙碰的小美人,如果能虏来,加上阿娇两个女人伺候,那是再美不过的事了。

这日,临河镇码头走来一位颇有派头的生意人。不是别人,正是师爷朱修道。

朱师爷上身着藏蓝短袍罩府绸马夹,头戴黑呢礼帽,一绺山羊须整齐飘逸,脚上没下过地的圆口千层底布鞋。鼻梁架圆形老花镜,镜腿系黑丝绸带子吊在脖子上,他担心眼镜掉了摔碎镜片。

后面两个跟班,其中一个是丁二毛,也如师爷头戴黑呢礼帽,蓝马夹,滚档裤,腰扎五指宽绿绸带。两人背上包袱沉沉的,没带枪,像是做粮油酒生意的大买家。

朱修道没进商铺,当走到刘少堂家的““刘囤””粮店时,停下脚步,看了看,径直走到斜对门的“来喜”旅店住下了。之后,他和两个跟班再没出来,直到傍黑时分,三个人先后出了旅店,走进马银龙的黄旗酒馆。

黄旗酒馆是临河镇最好的酒馆,设包间雅座,酒好菜贵,能进黄旗酒馆吃饭的人自然是临河镇有头有脸的角色。

朱修道很少来临河镇,一直驻守在朱秃子的老巢,马银龙见他也觉眼生。这正是朱修道老奸巨滑,朱成国仇家那么多,自己跟在他身后抛头露面,无疑让自己也结下那么多的仇家。

三个人相继走进酒馆,马银龙没让伙计招待,亲自上前小心应付。

马银龙知道,此镇虽小,来的人鱼龙混杂,不小心得罪谁砸自家招牌不说,结下梁子影响生意。马银龙泡一壶苏州的碧罗春,端上来。老板娘端坐柜台后,嘴里“噗噗”吐着瓜子壳,并没把朱修道放在眼里。她瞧不上马银龙的做派,心里说:“怕啥呀,奶奶个熊。”老板娘与马银龙都是黑龙江鸡西人,典型东北“四大”女人。脸大,奶子大,屁股大,脚板大。老板娘平时走路身后旋起小旋风,大脚片扇地面“哌哌”直响,两只大奶子在胸前上窜下跳。人称老板娘。

朱修道没有进雅间,选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马银龙手捧菜单递给朱修道谦恭地说:“这位爷吃点啥?”

朱修道命随从取出几个大洋推到马银龙面前,同样也报以笑脸说:“请老板安排。”

马掌柜假装不经意扫一眼,约有十几个大洋,十几个大洋三个人一顿酒,在城里到不算回事,小镇就不同了。按市价十个大洋可换十担新米,是普通农家全年口粮。老板娘见到阔绰的客人,从柜台后站起身,眼瞧着斯文的朱修道越发顺眼。

“请问这位爷,就您三位吗?”马掌柜问。

“还有两位,喝杯茶功夫准到,请掌柜先行准备,人齐上菜上酒。”朱修道面带微笑地说。

“听口音这位爷是本地人呐,可从未见过。在城里发财衣锦还乡?本店小,照顾不周请这位爷见谅。”马应龙的脸笑得跟包子皮似的,见缝没了眼。

“好说。好说。”朱修道笑容可掬地说。

马银龙收起大洋到厨房张罗酒菜了。

刚喝完壶里茶头道,正准备往里绪开水,刘九和房士光走来,朱修道起身微笑让座。

马掌柜太熟悉这俩个人了,刚才猜测朱修道在等镇上哪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原来是这俩个混吃赖喝人见人躲、狗见狗咬的泼皮。老板娘见到刘九和房士光厌恶地坐回柜台后面。眼睛一转,立即开始翻账本,拿出刘九和房士光的欠账单。

马银龙心想这个与泼皮混到一块的也不是好货,心里这样想,却不敢怠慢,跑进厨房让师傅给菜加足份量。

朱修道对马银龙点头,示意上菜。

不多时,四个伙计接锺而来。朱修道这回开了眼,不是碟、碗,而是盆,一共四盆。红烧野猪盐肉、红烧狗肉、清炖野鸡、清篜野鸭蛋。

红烧野猪盐肉是黄旗酒馆招牌菜,这道菜成名也是弄巧成拙。

前年,马掌柜用马车从东北运野猪肉来临河镇,上千里路程又已入夏,他买了几大包盐将野猪肉严严实实培起来。路上走了近一个月,到了酒馆,打开盐包,肉质没变,无异味。用红烧新鲜猪肉的方法烹制,菜出锅,味道鲜美,口感爽脆,胜过新鲜野猪肉。从此,黄旗酒馆这道红烧野猪盐肉名声大噪,方圆百里无一家酒馆可比,一年四季皆有这道菜。

今天,刘九是房士光拖来的。房士光说有老板请喝酒,刘九不知道老板是谁,听说是黄旗酒馆,立马想到红烧野猪盐肉,脚步不由控制跟着来了。

主次坐定,刘九看老板面生,却觉面善。刘九放下戒心,狂吃豪饮,直喝到夜半方近尾声。喝到结束,刘九也没弄清这顿酒是什么名堂,谁也没提一句正经事,全是听请喝酒的老板讲做生意的奇闻趣事。

五个人喝光一坛酒,一坛是八斤,这坛酒马银龙没敢掺水,全喝完了。

几个人东倒西歪正欲散去,老板娘拿着账薄走过来拦住刘九和房士光说:“二位,您还有陈年旧账没结,你看是不是一块给结了。”

刘九房士光闻言醉眼斜睨,顿感无地自容,酒也醒了几分。当着外地老板的面提欠账多撕脸皮的事呀,俩个人的泼皮劲和随酒劲上升,正待暴发,朱修道醉意朦胧地说道:“二位兄弟欠贵店多……少,都由敝……敝人付了。”朱修道说完又掏出一把大洋扔在柜台上,问:“够吗?”“呃”打了个酒嗝。

马银龙连忙说:“够了够了。女人不懂事,几位大爷见笑了。”

刘九朝老板娘啐一口骂道:“你个大肥屄就是屄肥,老子迟早日了你。”

刘九听朱修道说“敝人”,误以为他骂“老板娘”屄人,憋不住骂了出来。

几个人原本很开心尽兴,给老板娘搅合没了心情。朱修道对刘九说:“明晚还由本人做东,换个地方,不吃这里的俗物,全是水里游的,脚不沾土。”

朱修道这番话把黄旗酒馆的菜喻为“俗物”,刘九听着解气。

第二日傍晚,朱修道来接刘九上船。

刘九独自去“来喜”旅馆找朱修道,他撇开房士光,他要独自结识这个有钱的老板。

朱成国也在船上,他见刘九上船,心里发出冷笑。心想刘少堂命该绝,活该他有刘九这样的侄子。

当晚朱修道在船上宴请刘九,朱成国坐隔仓听朱修道和刘九谈话。

天热,朱成国舱内裸着屁股,伤口结痂,如无数小虫子在屁股上爬,痒得他抓耳挠腮,又不敢挠,急得想发火。阿娇站在旁边为他摇扇子,手指在他屁股上轻轻划,减轻骚痒。

果然如朱修道所言,尽皆河鲜。有白鱼、河虾、甲鱼,或红烧或清蒸。尤其是胖头鱼炖豆腐,汤浓白如奶,肉入口即化,味道鲜美至极。刘九吃着这么鲜美的河鲜,舌头差点吞到肚里了。

酒喝到尾声,朱修道停下筷子说:“兄弟,想不想过有钱人的日子?”

“有钱人的日子谁都想过。”刘九说。

“我这里有笔生意不知有没有兴趣?”师爷说。

“只要赚钱,可惜没有本钱。”刘九语气有几分无奈。

“天天想着做大买卖,苦于无本。”刘九故意做出无奈状,他想赚钱又不想下本钱,同时也想试试这个老板的实底。

“呵呵。”朱修道笑了笑说:“这是笔无本买卖。”

“无本买卖?天下有这好事。”刘九来了兴趣。

“绑架刘少堂瘸腿独子刘家昌,事成了给你三百大洋块。”朱修道说完摘下眼镜,目露凶光,望着刘九。

刘九没有不惊讶,也不惊慌,他问:“我和刘家昌是本家兄弟,我能绑架他?”

“我还知道你哥哥是刘少堂家的粮店账房。”

刘九语塞,却弄明白眼前这位面善的老板故意设好了套让自己钻。包括房士光早就认识他,刘九从来都以为自己聪明,这回是撇开房士光,上赶着往套子里钻。

刘九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傻逼。

“你是谁?河对岸朱庄的人?”刘九问。他心里无底,在临河镇混这么久,朱秃子粮店里的所有伙计他都认识,这老头是谁?他在想自身会不会有危险。

“你最好不知道的好,事情办完了各走各路,谁也不认识谁,少了很多麻烦事。”朱修道显出师爷的机智,隔壁朱秃子也在点头。

“怎么相信你?你是有备而来,早就计划好了,事成之后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也灭口了。”

“放心,我们是谈生意,图财不图命,人到我手,钱到你手,双赢。”

“如果我不图财呢?”刘九说。他弄不清地方底细,不敢表态。

“你哥哥做了刘少堂多年账房,你去问他手里存下多少大洋。我想,你哥哥也不想一辈子替别人赚钱,屈居人下的日子那么好过吗?”

朱修道说的这句话像利剑穿透刘九的心脏,再被他目光咄咄逼视,刘九喘不出气。

“你容我想想。”刘九说。

刘九想到大哥多年来替二叔经营粮店,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却是为二叔一家人赚了钱。前天刘家昌进粮店学着做账,刘九和刘家文意识到二叔想让刘家昌接管生意了。刘九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谁比谁聪明多少?都是姓刘为什么非得为他卖命。既然二叔想让家昌接手生意,何不就此机会除掉他,还能拿到三百块大洋。

刘九陷于沉思,心头热腾腾的。

“来,来,继续喝酒。”朱修道见刘九犹豫不决,端起酒杯碰他的酒杯,缓和气氛。

刘九的心在狂跳,仿佛看到眼前一堆白花花的大洋。

“你只需把刘家昌引到码头,事情就成了,三百大洋归你。”

刘九连喝几杯酒,终于,他把酒杯往桌面一扔说:“好,这笔生意我跟你做。明晚带他出来。不过我有要求。你现在付大洋,明晚我交人。”

“想不到刘兄弟是个爽快的生意人。”

刘九拿起酒壶,壶嘴插入口中,“咕嘟咕嘟”像喝水,连灌几大口。 PYupXOpZkl2IHjy2TyWAsU0U9OICUqlX5xC8kOmvRbYCsIFKsth2doFHnbNsBI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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