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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伶牙俐齿俏媒婆

有人给赵老行家的大闺女赵婉秋提亲来了。

媒婆是刘火泊庄数一数二的快嘴毛驴家媳妇,就是原来的老刘家嫂子。即然是老刘家嫂子,那就得先说说她的底细。

老刘家嫂子年轻时,在四乡八村称得上是个头排人儿。未出阁前,在家里营生活计绝对样样精通。打夹纸,纳鞋底,纺线,织袜子真是一把好手。心灵手巧,嘴茬子也厉害。

等与老刘结了婚,这娘们果然伶牙俐齿,凭三寸不烂之舌,替代了给她说媒的媒婆,也干起这营生,竟做得风生水起,是四乡八村成了名的快嘴媒婆。不仅成人之美,也是积德行善。

人怕病,马怕骑。自打老刘病重躺在炕上那年起,老刘嫂子性情大变,平时就不大爱说笑,也把这做媒婆的差事推了。她从早到晚整天忙着熬药煎药,那可是一天没落个好儿。老刘呢,则像是得了痨病打不起精神头来,光药渣子就在后门口倒了一大堆。这病竟是不见回转,且一天不如一天。

刚结婚那阵儿,两人趁着年轻力壮紧追忙赶生了一双儿女。之后,老刘的身子骨宛如断线的风筝,怎么也飞不起来了。把个年纪轻轻的刘家小媳妇硬生生守着活寡,两口子在被窝里的那点儿事就更甭提了,硬是做不起来。得了无法治愈的毛病,阎王爷天天来招呼你,小鬼夜夜缠磨你,老天爷想留也留不住。这不,等老刘把家底折腾光了,他也就撒手归了西。

剩下孤儿寡母总得生活。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亲戚里有人提出,要不,再走一家改嫁吧?也有人出主意说,还是招夫养子吧?老刘嫂子长叹一声,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自己就是个扫把星,妨人败家的坯子,认命吧,先把孩子们拉扯大再说。

她挺着老刘在世留下的一大堆饥荒,艰难度日。娘家人帮不上忙,家族们更是想把她扫地出门。一天到晚瞅着两个张着嘴嗷嗷待哺似的小燕,她的心倍感煎熬,这日子可咋过?

三年过去。老刘家嫂子一双儿女大的五六岁,小的也四岁。家庭重担全落在老刘家嫂子的一对三寸金莲上,她哪里干得了男人干的力气活,平时只能自己干一些轻身活计。而当夏收时节,一个壮汉都要累得掉几斤肉脱一层皮,更何况一个小脚女人该有多大的能耐,有时只能望天垂泪。

对门家住着的老槐家大儿子毛驴,二十四五岁的样儿,人憨厚实诚,心眼好使。老刘家嫂子庄稼地里有了力气活,时不时过来帮衬她一把。只因毛驴家也是穷得叮当响,出来进去还是光棍一条,到如今也没说上媳妇。一来二去,惹来庄子里一些人的闲言碎语。

“哎呦呵,你们听说了吗?老刘家那儿小寡妇,勾搭上老槐家那大小子,两人整天往一块凑合。”邻家快七十岁的刘二奶奶露着没门牙的嘴,神神秘秘说。

宛二大妈接过话茬子说:“嘿嘿,你没瞧见吧?那老刘家的时不时就给毛驴送个大玉黍饼子菜饽饽啥的,还掖掖盖盖。我,呸。”

露着两嘟噜白白奶子,正在敞怀抱着孩子喂奶的凌家大媳妇心地厚道,禁不住插嘴:“我说二大妈,其实,我倒觉得,她要是找个人撮合撮合这也是一桩好事。孤男寡女在一起时间长了,没那事也有那事了。”

几个女人鸡一嘴鸭一舌地说三道四,没完没了。好像是他们家的闺女媳妇做了对不起他们家祖宗似的,人人嘴上唾沫星子乱喷,脸上挂着愤懑和鄙夷。寡妇门前本来是非就多,更别说老刘家嫂子这么俊俏标致的小寡妇,哪个男人见了都会腿软。

风言风语很快窜进老刘家嫂子的耳朵根子里,那简直捅了马蜂窝一般,立刻引来她在当街跳着脚地一阵阵叫骂。

“放你娘的狗臭屁,关你啥事?老娘我愿意,用得着你们这些娘们在背后嚼舌头根子,有本事出来几个比试比试。”庄子小,嗓门喝亮,她从这头骂骚街那头也能听见。

庄子里一下子清静下来,连鸡狗也住了嘴,仿佛被她的骂声镇住。等她骂乏了,骂累了,回到屋的老刘家嫂子趴在土炕上是一阵嚎啕大哭,把两个孩子吓得躲在土炕上的一角,也跟着哭哭啼啼。

骂得再凶,叫得再厉害,哭得再伤心,也顶不了饭吃。日头每天一大早儿冉冉升起,十五的月儿到了夜晚照样跑出来,种地的不种地吃啥喝啥?老刘家嫂子依旧每天起早贪晚,既要操持两个孩子的生活,又要拧着一对小脚到大田里干活。只是,到了深更半夜躺在老刘那个死鬼留下的茅草窝里,心里才感到一阵阵心酸凄凉。

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可真不容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毛驴人倒是老实巴脚,心眼也实诚,虽说庄子里的人们指手画脚,可那个傻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儿,愣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毛驴咋想的,是不是也有这个心思?哪天探探毛驴的口风,他要是不嫌弃我娘仨,嗨,要不就——就与他凑合了吧!”老刘家嫂子蒙在被子里面长叹一声,暗想自己的闹心事。

毛驴家也没闲着。毛驴爸爸老槐头也耳闻了庄子里人们的闲言碎语。他得空找个机会和儿子商量商量这门亲事。人在难处,街坊邻居帮衬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本来是儿子帮帮她这孤儿寡母的,老槐头压根没往心里去。

老槐头知道老刘家嫂子心气高,不会看上自家儿子。这下倒好,闹得风是风雨是雨,倒成了真有其事一般。老槐头心里着了慌,儿子二十四五了,不爱说不爱道,显得傻了吧唧,成天光知道下地干活,始终也没说上房媳妇。虽说老刘家带着俩崽子,如果成全了这婚事,倒也比打光棍强百倍。

月光透过院子里老槐树的叶子,一晃一晃滑过老槐头的脸,显得阴晴不定。他坐在石墩上掏出老旱烟口袋,拿出烟袋锅子装满,点燃。喊来毛驴,蹙着眉,慢腾腾说:“儿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婚姻成了老大难。按理说,谁家的黄花大闺女肯嫁给咱,不好找呀。”

“不好找就拉倒,我还不稀罕。”毛驴说得倒理直气壮。

老槐头心里揣着瓶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庄子里头我这个岁数的人都抱上孙子。嗨,在劝劝这傻蛋。他便接着说道:“儿啊,你说不稀罕,可总不能跟我们过一辈子,况且我和你妈还想抱孙子,你说是不是?”“嘿嘿,那是你们想的事,我看着谁好,谁就当我媳妇呀。”毛驴他不是傻,说话直捅。

老槐头说:“这么跟你说吧,那老刘已死了好几年,是吧?这几年,你一直在帮着老刘嫂子他们娘仨个种地收秋,我也从没说个不字。是不是?现如今,这庄子里人们疯传开了,说是老刘家要改嫁,她和你说过要嫁给你吗?”

毛驴看看他爸老槐头,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迷惑不解说:“没、没有。”

老槐头又问:“你乐意不乐意让老刘家的当你媳妇?”

毛驴脸上看不出表情,憨憨说道:“我帮她干活又不是为了让她当我媳妇。”

老槐头心里堵,这个傻王八操的,真是擀面杖一根——不通窍。用商量口吻道:“儿啊,要不我就托媒人去给你提提亲,你看成不?”

毛驴瞅瞅他爸,忽然好像刚明白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竟还有些腼腆说:“嗯,嗯,那敢情好咧,老刘家嫂子人忒好。”

“那咱爷俩先这么定。我去找个媒人扫听扫听,要是人家老刘嫂子乐意,我也算是烧了高香。”老槐头心里总算顺当一些。

老槐头一见儿子的榆木脑袋开了窍,乐颠颠去托媒人找老刘家嫂子说媒去了。他有自己打算,自己儿子要是娶个黄花大闺女,肯定没人乐意嫁给他。谁家的大闺女愿意嫁个愣头青?如果把老刘家那寡妇娶过来,等于麻子嫁给罗锅,谁也别埋怨谁。还有那老刘撇下的崽子,下去两年也可以下地干活,等于白捡一个劳力。老刘那丫头,先让她在家也干上三年两年,再给她找个婆家,要些彩礼,这样也有赚头,总不能白白替人家养活吃闲饭。这老槐的算盘珠子打得好,几乎算计到人家骨子里去了。

老槐头的盘算自然无法说得出口,这只是他心里打的小九九。他托媒人去了老刘嫂子的家。

媒人来到老刘家,一进门,笑呵呵先道声喜。媒婆直来直去没拐弯:“他嫂子,瞅瞅你们孤儿寡母,也忒不容易。人家毛驴他爸托我来看看你啥心事,论年纪你比毛驴还大三岁,你不吃亏。他们老槐家公母俩也挺诚心实意。”

老刘家嫂子脸红了红,心里敲了半天儿小鼓,才问:“我是没啥说的,俩累赘咋办?只怕苦了他俩?”

媒人一听这口气,知道事情有商量,忙不迭地说:“他嫂子,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们娘仨也实属不易,这毛驴的脾气你也知道,心眼实诚能干。俩崽子跟你过来,他岂会错待了他们。”

老刘家嫂子就坡下驴,一乐说:“那你就看着说去。”

这媒人把老槐头交代的事还没讲清楚。她望着老刘家嫂子一笑说:“他嫂子,你看咱这是走道二婚,是吧?按咱们这儿的风俗自然是没彩礼。人家也图得省几块,你多担待一点。何况你们两家是两好并一好,你要乐意,咱选个好日子,让老槐头摆上两桌酒席,你们娘仨搬过去,你看成不成?”

这媒人也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恐怕得罪了老刘家嫂子翻脸不认人。常言道,举手不打笑脸人。媒人自迈进老刘家嫂子的门槛,始终保持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刘家嫂子在自己想通之后,也一直寻找机会,只是自己说改嫁毕竟说不出口。她又怕大伙往脑袋上抠屎盆子,骂她说你看老刘家浪得自己找汉子了。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在这个时候没想到这老槐头也想到了,这不亚于雪中送炭,自己要不答应的话就显得假模假样。人家毛驴在那死鬼去了之后,一直帮衬着干活,我这心里本来就过意不去。

老刘家嫂子本是明白人,知道媒婆说得在理,更何况自己娘仨连个挑水担担的都没有,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既然老槐头公母俩没啥说的,自己一个二手货彩礼不彩礼,则压根儿不曾想过。其实也早打定了主意,这当口,她二话没说,一口便应承下来。

得了媒人回信,老槐头便找了个算命先生,卜了个黄道吉日。在家里摆上两桌酒席,招呼七大姑八大姨,又邀请了庄里几个上了年岁的老者,算是做个见证。毛驴欢天喜地在自家门口放了一挂大地红,“噼里啪啦”一通响,算是把老刘家嫂子接过家门。

毛驴家的正房是三间面南背北的草房,还有三间西厢房,说白了就是茅草屋。三间西厢房老槐头便给毛驴做了洞房,其实就是简简陋陋原来毛驴住的西厢房。冬天冷,夏天热,一年四季不通风。屋顶是用高粱秸子和苇子混着扎成的凖子,房顶则全用苇子拍成的马梯蹬,下雨时,顺着苇子直接流下来。

吃罢后上儿饭,已经到掌灯时分,贺喜的老少爷们酒足饭饱纷纷走了,只剩下毛驴和那娘仨。老刘家嫂子看看时辰不早了,把两个崽子打发到西厢房南面的屋子里睡下。她和毛驴住在北面的屋里,也就是他们的洞房,中间是当屋相通着两个南北屋。

老刘家嫂子既然改嫁给毛驴,那就应该改口喊她毛驴媳妇。

毛驴媳妇看着自己两个小崽子呼呼睡去,在堂屋的大锅里舀上半铜盆温水,自己脱下裤子,哗哗撩水洗了几把屁股,擦干净,系上裤带。又舀上半盆子水,对毛驴话里有话暗示道:“我说驴子,水给你舀上了,你洗洗脚啊啥的呀。”说完,她回到北屋,轻关上门,一声不响脱鞋上炕,满眼欢笑自己铺好褥子。又把被子铺在上面,一屁股坐上去。

直到这时,她才腾出空闲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间所谓的洞房。屋顶上头是歪歪巴巴七根木檩子,用高粱秸夹杂着苇子扎成的凖子显示出很陈旧了。墙皮上更有的地方已经冒出了小草芽,窗口是木格子的用宣纸糊着,一口掉了漆皮不是太红的板柜,在东墙下的一角默默地戳着,估摸着那也是毛驴他妈当年的陪嫁。

这是老刘家嫂子第二次婚姻的第一感觉。

毛驴很听话地在堂屋洗了洗自己臭气哄哄的一双脚丫子,趿拉着鞋进来了。

她望着这个给她很多帮助的男人,虽说有点愣头愣脑却是个实心眼的人。她一直感激他,也想报答他,只是没想过该如何报答他。板柜上的油灯爆起一声清脆响声,她收回自己的思绪,用手拍了拍土炕,冲着站在板柜旁边耷拉着脑袋的毛驴笑了笑,说:“来,驴子,你坐这儿。”

毛驴的神色显得很不自在。前些天还在帮着老刘家嫂子干活,今儿个成了自己的媳妇。他还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事,仿佛跟做梦一般。

女人一句话,犹如惊醒他这梦中人。明白了,这女人是我媳妇。他涨红脸,扑上前一把摁住这个马上就属于他的女人,手忙脚乱解开她对襟上的疙瘩扣,脱下来。里面露出大红布肚兜,肚兜里面装着两只鼓鼓囊囊的肉球球。这是一个成熟女人的特征。

毛驴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女人一看他紧张冒了汗,利落解下自己的布腰带,褪下了裤子,脱得一丝不挂,皮肤微微发白还算丰满的身体展现在毛驴眼前。

毛驴一双眼睛放出光,不敢眨动一下。

“你也脱了吧。”女人一句话提醒了他。他的脸竟红了,尔后“唰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立马来个饿虎扑食,身子压上去。

女人抚摸着毛驴那结实黑黝黝的身体,她知道这样的男人力气大。猛地,一把抱住他,嘴里柔情地对毛驴轻轻说道:“驴子,吹灯,吹灯。”毛驴十分激动,连嘴吹带用手扇才把煤油灯熄灭。

好一阵儿翻云覆雨,女人依旧仰面躺在那儿,没动弹。毛驴则像是一滩烂泥巴一般,滚在一边,更是不愿动弹一下。

一个不曾知道女人是啥滋味的男人像是一把烈火;一个死了男人又改嫁的女人犹如一捆干柴。干柴遇到烈火,烈火燃烧干柴。这一场熊熊大火,便在这个不眠之夜烧得痛痛快快。 USg4fepw/ck//QOnpaKOlryAQPhP+yvevGpqLXMm7NYSsdXVPq1L96rbjzvrXZ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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