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雷和李和平再回包间,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韩春雷一入座,张喜禄在桌底下就用脚轻轻踢了踢他。
张喜禄趁着阿雄给李和平敬酒聊天的间隙,凑过脸去低声问韩春雷,“砂石的事情谈得怎么样?”
张喜禄可不傻,韩春雷尾随着李和平出包间,在外头耽搁了有十来分钟,怎么可能是嘘嘘那么简单,肯定是聊砂石这桩正事去了。要是一泡尿得十来分钟,那膀胱不得炸裂啊?
韩春雷嗯了一声,笑了笑,“一半一半吧!”
“什么叫一半一半啊?”张喜禄很费解,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呗。要是不成,他的中介费就没戏了,这趟算是白折腾了。
韩春雷刚要解释,突然阿强站起走了过来,给韩春雷倒了一杯酒,热情说道:“春雷兄弟,来,强哥敬你一杯!我们明天可以进上塘竹制厂,全亏你介绍李会计给我们认识啊!”
嗯?
李和平答应明天带他们进厂参观了?
韩春雷一回过头去看李和平,正和阿雄拼着酒,分酒器已经见底,显然三两到肚了。看来喝得挺好。
阿雄这时也笑着举起杯子,“来,阿强你敬春雷兄弟,我赞助一个。”
李和平笑而不语地看着韩春雷,今天这顿饭啊,他是很满意,菜好,鱼好,酒更好!这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竟能一毛钱不花攒起这么丰盛的饭局,让掏钱的主儿心甘情愿不说,还愣是欠下一份人情。
这小伙儿的脑子太活络了。
李和平起来拍拍韩春雷的肩膀,说道:“春雷啊,这杯酒你要喝,你韩春雷介绍的人,我带进厂里参观是放心的。”
这话是说给韩春雷听的,更是说给阿雄他俩听的,显然是要把这份人情给韩春雷坐实了。
韩春雷都能听出来?阿雄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当即,阿雄又给自己杯子添满酒,说,“对,李会计说的是,我这也不赞助了,这样,我和阿强一起敬你!”
“对,我们敬你!”阿强也说道。
韩春雷笑了笑,感激地看看李会计,举起杯来。
叮叮叮~~
三人碰了一下,干杯。
要办之事都已经落定,酒桌的气氛自然是又高涨了几分,很快一瓶洋河大曲见底了,阿雄又招呼服务员上酒加菜。
韩春雷还好,比较矜持。张喜禄就不一样了,他啥时候吃过这么丰盛的酒食,啥时候这么痛快地喝洋河大曲了?眼下他是真他娘的赶上饿死鬼投胎了,敞开了肚皮吃,敞开了嗓子喝。
这种便宜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不吃到肚撑,不喝到尿崩,怎么能停?
一直喝着,吃着,吹着牛逼……直到凌晨一点才散场。
韩春雷和阿雄微醺,阿强喝大了,张喜禄断片了。
……
……
第二天,韩春雷起的早,送走了阿雄哥俩。
他俩今天进竹制厂参观,李和平给他们在竹制厂安排了一间两人同住的宿舍。
走前阿雄还给韩春雷留了深圳第一工艺品厂的地址,还有厂销售办的电话,让韩春雷只要来深圳了,一定要找自己。这个朋友,他阿雄交定了!
哥俩一走,他就独个儿逛了一圈上塘公社的集市。
等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日上三竿,张喜禄才拍着脑袋一脸难受地醒来。
洗漱一番清醒了好多,估计是昨晚吐的太猛烈,把嗓子都抠哑了,所以今天张喜禄说话都带着沙哑。
“先喝点水。”
韩春雷递过去一个搪瓷缸,说道:“喜禄哥,你这也太贪酒了,下次不能这么喝了,万一喝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嘿,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这么敞开了喝洋河大曲呢。”
张喜禄不以为然地笑道,“平时自己在家吧,温点老黄酒都抠着量。昨晚实在是太爽了啊,一分钱不花,想喝多少喝多少,我跟你说春雷,这洋河大曲真好啊,以后能让我天天喝,喝死在酒桌上我都乐意!”
韩春雷:“……”
“好了,不扯这个了,昨晚在饭桌上我问你砂石的事情,你说一半一半,是啥意思?”张喜禄问道。
韩春雷笑道:“还记着呢?以为你断片儿了,什么事儿都记不住了!”
张喜禄道:“别的事情可以忘,这事儿不能忘啊,我们这趟干嘛来的?我可不想白折腾,你喜禄哥还等这趟买卖的中介费买米下锅呢。”
“怎么说呢,这事算是成了,不过也有一些小意外。是这样的……”
韩春雷也没隐瞒,把昨天在二招洗手间里跟李和平的谈话,大体上跟他说了一遍。
……
韩春雷语速很稳,张喜禄听得也很明白,最后他不迭摇头咂舌:“好家伙,他还真敢开口,一上来就要一半的好处费!春雷你也是沉得住气,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在诈你的?”
“你别说,一开始我听着也是气血翻涌,但是我突然冷静了下来。”
韩春雷说道:“因为从他进包间开始我就暗中观察过他,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李和平都属于看似粗犷热情实则谨小慎微之人。他如果一上来说他要二三十块的好处费,我还真信。但是一上来就破了我的底线,难道他不怕我突然发难,直接告到他厂里去?”
张喜禄点点头,附和道:“说得也是这个理儿,如果就要二十来块的好处费,看他那一身行头,还有他那辆二八大杠,也忒掉价了。嘿嘿,像我这种人跟你要个二十来块的中介费,那还差不多。对不?”
说着,张喜禄舔了舔嘴唇,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对呗!呃,不对!”韩春雷摇摇头,及时纠正道,“喜禄哥,咱们之前就说好的,这趟我管吃管住管路费,你的中介费就十块钱,多一个子儿都没有,现在突然要加价,你这是毁约行为啊!”
“啥毁约啊,昨天那顿又不是你掏的钱,”张喜禄撇撇嘴,然后说道,“安心了啦,我张喜禄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十块就十块,你多给一个子儿我还不要呢!说正事儿,你说他这么试探你一下干啥?”
韩春雷说道:“其实也是曹老板把我捧上天了,李会计才起了试试我深浅的心思。咱们这位李会计可不得了,还跟我聊了四川的一句谚语,不管黄猫黑猫,只要捉住老鼠就是好猫。他拿这句‘猫论’来考校我,问我怎么看?问我这句话是否能套用到竹制厂未来的生产模式和销售模式上?上塘竹制厂是否可以……”
“啥黑猫黄猫的,咱好端端扯猫干啥?能抓老鼠的猫当然是好猫!饿疯了黑猫黄猫一样好吃!”
张喜禄不想听韩春雷扯这些有的没的,急道:“我想知道最后砂石怎么处理的?到底要还是不要啊?”
“要啊,砂石他们全要,”韩春雷说道,“我们柴家坞撑船顺江而下,可以直抵他们上塘公社的渡头。这批砂石从明天开始,天一擦黑就安排渡船运来。李和平也说了,天黑后运最为妥当。我算了下,以我们柴家坞现有的渡船,分批次运到上塘公社渡头的话,怎么着也要三四天载完。”
张喜禄面色一喜,又问:“钱呢?怎么付钱啊?等他们收完砂石再付呗?”
韩春雷说道:“这就是我说的一半一半了,李和平的意思,上塘公社目前也在搞大生产,摊子铺得大,资金卡得特别紧。所以他只能付一半的现钱。另一半他想拿他们厂里的竹制品来抵,我算了算,如果经我们手卖的话,还有差头可以挣呢。划算的很。”
“……”
张喜禄一脸苦闷,预感有些不妙,问道;“春雷,你不会是想拉着我进城,跟你一起偷偷卖竹制品吧?”
“喜禄哥果然聪明,一猜就中!”韩春雷狠狠点了个赞。
张喜禄苦笑道,“妈的,我就知道,你这十块钱的中介费不好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