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接下来的一周里，塞德里克对伯爵越来越有好感了。成为伯爵有很多好处，他几乎没有意识到，他想做的事都能非常轻松地办到——我认为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彻底地意识到这点。不过，在与哈维沙姆先生交谈过几次之后，至少他明白了，目前他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哈维沙姆先生看到他在愿望实现时表现得那么兴奋、纯真，自己也非常高兴。还有一个星期，他们就要坐船去英国了，在这段时间里，塞德里克做了许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很长时间过去了，老律师仍然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他们一起去镇中心拜访迪克的情景，还有那天下午他们停在卖苹果的老太太的摊位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告诉她，她马上就能得到一个帐篷、一个火炉、一条围巾还有一笔钱。她大吃一惊，因为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塞德里克亲切地解释道：“我得去英国了，要去那里成为一名伯爵。我不想一到下雨天就想到您的骨头疼，我的骨头从来没有疼过，不知道那会有多么痛苦，可我为您感到十分难过，希望您的身体能好起来。”
卖苹果的女商贩有些喘不过气了，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们离开之后，塞德里克对哈维沙姆先生说道：“她非常善良，有一次我摔倒了，碰破了膝盖，她送给我一个苹果。我记住了这件事情，您也会永远记得对您好的人。”
他那正直、纯真和幼小的心里，从没想过有人会忘记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
与迪克见面的情景令人非常激动。他们见面时，刚巧迪克与杰克发生了比较激烈的冲突，所以迪克的心情非常不好。塞德里克语气平静地告诉迪克，他们是来为他提供帮助的，帮助他摆脱目前的困境，迪克听了之后，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方特勒罗伊小勋爵讲述此行目的的时候，语气平缓、随意。他的直率给站在那里倾听的哈维沙姆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到他的老朋友现在变成了有钱人，假如活的时间够长，还有可能成为伯爵，迪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帽子都掉在了地上。他捡帽子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奇怪的话，哈维沙姆先生觉得很古怪，可塞德里克以前却听过。
“抱歉！”他说，“你要赏赐给我们什么东西？”这话使小勋爵非常尴尬，不过他的表现很精彩。
小勋爵说：“起初，没有人相信这件事，霍布斯先生还以为我中暑了。开始我也不愿意成为伯爵，可现在我越来越愿意了，我非常愿意。我的祖父是一名伯爵，他可以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尽管他是一位伯爵，可他仍然心地善良，他让哈维沙姆先生转交给我一大笔钱，我要给你一些钱，让你把杰克那部分股权买下来。”
于是迪克真的买下了杰克那部分股权，自己当了老板，又买了一些新鞋刷、一块醒目的广告牌，还有一身工作时穿的衣服。就像那个卖苹果的女商贩，迪克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好运简直难以置信。他像做梦似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小恩人，感到美梦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一直到塞德里克与他握手道别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
“就这样吧，再见。”塞德里克说。虽然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可他的嗓音还是有些颤抖，褐色的眼睛使劲儿地眨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祝你生意红火。很难过我要走了，不过等我成为一名伯爵，我可能会回来的。你一定要写信给我，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你要是给我写信，地址就写这里。”他把一张纸条交给了迪克。“以后，我的名字不是塞德里克·埃罗尔了，我是方特勒罗伊勋爵。就这样吧，迪克，再见。”
迪克也一直在使劲眨眼睛，眼睫毛都湿了。他是个没有文化的擦鞋匠，就算他想要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也觉得非常困难。或许这就是他什么都没说的原因，他只是使劲儿眨着眼睛，喉咙里似乎堵满了东西。
“真希望你可以不走。”他声音沙哑地说，又眨起了眼睛。然后，他摸了一下帽子，看向哈维沙姆先生：“先生，非常感谢您把他带到这里，还有您为我做的这些事情。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我会非常想念他，他有趣极了，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小家伙。”
他们转身离开了，迪克仍站在原地，不舍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望着仗义的小塞迪欢快地跟着高大、威严的老律师往前走，眼里含着泪水，喉咙哽得厉害。
离开之前的那几天，小勋爵尽可能多地去商店陪着霍布斯先生。霍布斯先生心情郁闷、神情沮丧。他这位小朋友兴高采烈地把金表和金表链当作送别礼物送给他的时候，霍布斯先生有些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他把表盒放在了结实的腿上，使劲儿地吸了几下鼻子。
塞德里克说：“盒子里有一张纸，我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是我想跟你说的话：‘赠给霍布斯先生，他的老朋友，方特勒罗伊勋爵。看到这个就会想起我。’我不想你把我忘了。”
霍布斯先生又大声地吸了几下鼻子。他的声音跟迪克一样，都有些沙哑，他开玩笑地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倒是你，以后去英国变成贵族了，可别把我忘了。”
小勋爵答道：“不管我变成什么，都不会忘记你，我跟你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至少是我一段最快乐的时光。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去看我，我保证我的祖父会非常欢迎你的。没准儿我把你介绍给他的时候，他还会亲自写信邀请你来呢。你，你不会介意他是一个伯爵，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他邀请你的时候，你不会因为他是一个伯爵就拒绝吧？”
“我一定会去看你的。”霍布斯先生豁达地答道。
这意思就是，如果老伯爵给他发了邀请函，诚心实意地请他去多琳考特城堡住上一段时间，他就会放下对共和党人的偏见，马上收拾行李出发。
最终，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今天，他们要把行李都装到船上去，马车已经在门口停好了。此刻，这个小男孩的心里涌出了一种古怪的、孤独的情绪。他妈妈已经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没出门了。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漂亮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看着塞德里克走过来，弯下腰抱住了他，他们彼此亲吻着。塞德里克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样的东西让他们感觉很难受，可他的心里涌过了一阵暖流，一些话就到了嘴边。
“最亲爱的，我们都喜欢这所小房子，是吗？我们永远都喜欢它，好吗？”他说。
“好的，好的。”她用悦耳的嗓音低低地说，“好的，亲爱的。”
接着，他们上了马车，塞德里克紧紧地挨着妈妈。埃罗尔夫人从后面的窗户望向外面，塞迪看着她，轻轻地抚摩着她的手，然后紧紧地握住了。
马车似乎直接把他们拉到了轮船上，周围都是嘈杂、拥挤、混乱不堪的人群。马车到站之后，人们从马车上下来。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到站，那些来晚了的，还有行李没到的乘客显得慌乱不安。大件的行李杂乱无序地卸在地上，被马车拖来拖去。来回穿梭的水手们在忙着解开船缆；船长正在发号施令；女士们、男士们和孩子们正在登船，有人喜悦地大声笑着，有的人一言不发、神情悲伤，三五成群的人们围在一起哭泣，不断地用手帕擦着眼睛。塞德里克在两侧的人群中都能发现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一会儿看看盘成一堆的船缆，一会儿又看看卷着的船帆，还抬头望了望高耸入炎热蓝天的桅杆，他还想跟水手们聊聊天儿，了解一些关于海盗的事情。
所有准备工作马上就要就绪了，塞德里克斜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望向正在做最后准备的人们，愉快地听着水手和码头工人欢快的呼喊。突然，他注意到距离他很近的人群中传出一阵喧闹的声音，一个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向他跑过来。这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东西，噢，那是迪克，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塞德里克身旁。
“我是一路跑过来的，”迪克说，“我是来为你送行的。现在生意不错，这就是我用昨天挣的钱给你买的礼物。以后和那些有钱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带上它。我在人群里拼命地挤来挤去，把包装纸挤丢了。他们不肯让我进来，给你，这是一条手帕。”
这些话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这时，开船的铃声响了，没等塞德里克回答，他就飞快地跑开了。
“再见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以后跟那些有钱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带上它！”他说完就狂奔着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们看到他从甲板上的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刚一上岸，船板就抽了回来。他站在码头上拼命地挥舞着帽子。
塞德里克把这块手帕紧紧地攥在手里。这是一块大红色的丝绸帕子，上面用紫线绣着马头和马蹄。
此刻，船帆拉开的声音、开船的嘎吱声和人们的叫喊声混成一片。码头上送行的人们大声地呼唤着船上的亲友，船上的人们也大声地回应着：“再见！再见！再见！老朋友！”似乎人人都在说：“别把我们忘了，到了利物浦记得给我们写信。再见！再会！”
小勋爵往前探着身体，一边挥舞着红色的手帕。
“迪克，再见了！感谢你！迪克，再见！”他使劲儿喊道。
大船离开码头驶向远方，人们又一次欢呼了起来，塞德里克的妈妈用面纱捂住了眼睛。岸边是混乱拥挤的人群，然而迪克只看得到那张欢快、稚嫩的脸庞和在阳光的照耀下随风飘动的闪亮金发，只听得到他稚嫩的喊声——“迪克，再见！”
方特勒罗伊小勋爵正乘船缓缓地驶离他出生的地方，向他陌生的祖国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