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验证了普希金著名的诗句“一切过去了的,都会成为亲切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充满各种不确定因素的阶段,但似乎是一个美好而令人怀念的时代。
那时,移动互联网虽然已经降临,但4G时代尚未来临,我们的生活方式还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我们依然生活在现金、信用卡和直接沟通的时代,出门靠打出租,交友靠通电话。几十年的传统生活方式走到了最后的阶段。
那时,微博等互联网碎片化的工具已经产生,人们虽然已很难再潜心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阅读,但那依然是电视最后辉煌的时代。无数人晚饭后聚集在电视机前,看着某一台晚会或比赛,抑或听着某一位电视评论员指点江山,然后为之亢奋、激动或沉思……
但2014年4G通用以后,上面的这些生活方式似乎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被抛弃了,而且被抛弃得那么干脆、那么绝情……
但无法被抛弃的,却是人们对经济和民生的担忧。2014年是中国经济大幅下行的一年,但也是中国房价开始又一轮疯涨的一年。
从2009年以后,房价几乎成为中国人的一个集体“痛点”或“痒点”,有人为之疯狂,有人为之沮丧……
2014年3月全国“两会”后,我出版了《当务之急:2014—2017年中国的最大风险》一书,提出了未来几年中国经济存在的几大隐患。该书出版后,连续几年畅销各地,由此可见当时人们对中国经济的普遍关心或担忧。
那一年的11月21日,央行宣布降息,开启了后来一年多持续降息、降准的大门。第二天,我在节目中公开预言,由于实体经济依然不振,因此此刻的降息很可能成为流通性泛滥,资金再次“脱实入虚”的有利契机,一如2009年后的4万亿无端托高了房价。现在回头看来,2015年年中的股灾,某种程度印证了我当时的这一预判……
回头来讲2015年3月的《首席经济学家大辩论》。
张燕生又是这次节目的嘉宾,另两位嘉宾也是我的老朋友——曾任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的向松祚,以及花旗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刘利刚。
虽然几位都是我的老朋友,但一上节目现场,他们的观点却呈现出极大的差异,一场唇枪舌剑在所难免。那天争论的焦点主要是中国企业的创新路径,以及究竟用什么样的途径才能真正推进中国企业的创新。我在这里就不详细引述这场争论的细节了,也许本书后面的章节还会有机会提到。我只记得我和向松祚的一小段对话:
邱震海: 老百姓现在只关心两个问题:南海打不打?房价跌不跌?
向松祚: 老邱,我可以告诉你,南海不会打,房价一定跌。
我第一次见到向松祚是在2012年年底北京某报刊的年会上,他侃侃而谈,对中国经济存在的深层次问题毫不留情地进行剖析。从这以后,我开始经常邀请他出席我当时主持的两档谈话节目,而他在每一次节目中几乎都会向中国经济的深层次问题猛烈“开炮”。虽然他后来经常自嘲说,“我批评了十多年了,也没人听我的”,但至少他的“开炮”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必须承认,向松祚的分析逻辑是对的。以中国房价与居民收入之比而言,中国的房价一定已经荒唐至极。以国际的经验来看,一个正常的房价与居民年收入之比,应该在10 ∶ 1的范围之内。换言之,如果一个年轻人的年薪是10万元,那么正常的房价若是100万元,应该是在可以承受的合理范围之内。即便以日本当年房地产崩盘的经验来看,房价与年收入之比超过15倍,就已经进入高风险的范围。那么,今天北京一个动辄1500万元的学区房和小中产20万—30万元的年薪的比例,恐怕已经可以令房价崩盘无数次了。
但问题是:中国的楼市,有中国楼市的逻辑。
我经常开玩笑说,今天中国的城市人口已经分成了两部分人群,不是男人与女人,而是有房一族和没房一族。
有房一族和没房一族,其心态是完全不同的:有房一族不但希望房价不要跌,而且还希望房价大涨,这样手里的资产才能保值和增值;而没房一族则不但希望房价跌,而且还希望它暴跌,这样才能买得起房。
有房一族和没房一族,其年龄结构、社会影响力和破坏能力也都不尽相同。论年龄,有房一族基本都在35岁以上,很多都是各个公司、单位的骨干,属于社会“沉默的大多数”,轻易不发声,承受力强,一旦难以承受,后果也很严重;而无房一族则大都是年轻人和社会底层人士,他们没有社会影响力,却有巨大的爆发力……
这当然属于社会学讨论的范围,大家若有兴趣,可以茶余饭后做些调研和讨论,我在这里就暂且打住。
但我要补充的是,即便是有房一族,这几年也被分了群,即究竟是在一二线城市的有房一族,还是在三四线城市的有房一族。因为一二线城市的风险是房价太高,而三四线城市的风险则是房价不涨,所以前者面临的压力是“抑房价”,而后者的压力则是“去库存”,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对于各自在一二线城市和三四线城市的有房一族来说,其内心的活动则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担心的是房价终于撑不住而跌,哪怕是微跌;而后者则担心房价始终不涨,或涨势太慢……
但无论是哪一类城市的有房一族,有一个宿命是相同的,即用著名时评人石述思2017年6月在一次由我主持的论坛上的说法,是“被打了节育针”——限购了。今日中国,没有限购的二线城市已经不多了,三线城市恐怕也很难找到。
读到这里,你大概也会得出结论:中国的房价不会暴跌,也不允许暴跌,即便这后面有着无穷无尽的荒唐。这后面的逻辑显然不光是楼市的。
稍微研究一下中国高房价的成因就都可知道,它不仅来自需求端(刚需、投资甚至投机炒房),而更多地来自另外两个深层原因:一、地方政府“土地财政”盛行;二、货币流通性过大。
这几年,人人在说供给侧改革,但其实最需要供给侧改革的就是房地产市场。只要上面两个深层次原因不解决,再加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及其导致的刚需持续增长,尤其是计划生育政策取消之后的出生率上升,那么房价稳步(而非急剧)上升就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君不见,过去那么多年的打压房价,恰恰印证了我的一句话:“哪个城市限购政策取消之时,就是当地房价洪水般上升之日。”2017年6月,石述思在我主持的一个论坛上讲得更为直接:“凡是打压房地产的地方,大概也都是你可以看房的地方。”
但是,中国房价不允许暴跌,还有另外一个更为深层的原因。读过我的其他著作的朋友,可能都还记得我在书中表达的一个观点:由于中国经济脱胎于计划经济,尚未完全转向成熟的市场经济,因此今天中国经济的基本形态是“经济政治学”,即经济活动的背后很多是非经济思维在起作用。
谁都知道,经济下滑不能靠行政措施去“托”,但不“托”又能怎样?谁能承受每年几千万人失业的巨大社会风险?
因此,中国经济的问题,从来就不是“托”还是“不托”的问题,而是“托”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中国经济在经历了连续几年的风雨飘摇之后,终于在2017年年初迎来了一丝曙光。来自官方媒体的各种报道显示,中国经济似乎正在显现复苏,或至少有企稳的迹象。
2016年,中国经济总量实现了6.7%的增长,重夺世界第一。各种经济指数也显示,中国的经济似乎正在摆脱前些年的低迷迹象。
早在2016年年底,《稳增长“组合拳”,冲刺四季度经济》就已经成为媒体的主标题。进入2017年第一季度,《中国经济稳中求进寻找中速增长均衡点》《国企利润增四成,实体经济复苏在路上》《中国贡献全球经济1/3新增量,外媒聚焦“中国引擎”》,则更是成为媒体头条标题。
2017年这一年,持续低迷和结构性变化,依然是主导世界经济的主要因素。从全球经济层面上看,世界经济低速运行和缺乏拉动增长的总需求空间,依然是两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虽然美国经济一枝独秀,甚至在2016年12月、2017年3月和6月几次宣布加息(2017年还将有几次加息机会),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对世界经济的基本面形成巨大冲击,在平面和增长两个方面把世界经济压到了一个较低的水平,这一基本特征依然没有消除。
从这一全球基本面来看中国经济2016年的表现,人们终于感到一丝的欣慰。
我把这一现象归结为“未触底已反弹”。
自2014年后,我经常和各路经济学家探讨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经济将在什么时候触底?又将在什么时候反弹?这背后的逻辑十分简单:如果我们知道了经济低谷在哪里,触底将在什么时候,那么就可以从现在开始为此做好一些准备。当时,很多学者的看法是:2017年或2018年将是经济触底的时刻,更有一种悲观的观点认为,触底将在2019年来临……
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中国经济在还没有触底的情况下,已经开始了反弹的进程。从经济回升的角度来说,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但是,下面的问题来了:中国的经济企稳,究竟是基于其健康的结构性因素,还是依然未能摆脱原先的“老套路”,亦即投资拉动、货币推动……
发出这个疑问不是偶然的,因为2009年以后那4万亿所带来的后果实在太大、太可怕了。如果没有4万亿,今天中国的资产价格(尤其是房价)可能完全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今天中央描绘中国经济一直是三句话“经济增速的换挡期、改革的阵痛期、前期刺激措施的消化期”,这最后一句说的就是4万亿带来的后果。
这里省略一万字,直接跳到重点:凡是稍微关心一点近年中国经济政策的人都知道,2009年的 4万亿之所以出台,可谓“好心办了坏事”,其目标是为了“保8”(保住每年至少8%的经济增长率)。前些年,中国经济设定的最低目标是“保7”。据说在一次内部会议上,经济当局的最高负责人一度还承诺,保住7.2%应该没有问题。但实际情况是,2016年上半年当“十三五”规划出台之际,中国最高当局给未来五年设定的经济增长底线是6.5%。换句话说,中国经济底线从2009年时的“保8”,经过2013年的“保7”,已经大幅降到了2016—2020年的“保6.5”。
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个浅显的背景:2007年,亦即距今将近10年之前,中国经济的增长率达到14%;而2016年上半年则仅为6.7%。
下面的问题来了:未来五年,如果中国经济保不住6.5%怎么办?
这当然完全是一个假设的问题,但也确实是一个十分可能变为现实的问题。如果保不住,又会有一个4万亿降临吗?……
2016年6月,我在广州主持一个金融论坛。出席论坛的有商务部原副部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原副局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以及来自外资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
论坛上,我同样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果保不住6.7%怎么办?”
听了我的这个问题,国家外汇管理局原副局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您怎么知道不能发生这种情况?万一发生了,怎么办?发不发行货币?”我追问道。
这里的背景,大家也许知道,过去若干年,我们采用行政措施“托”经济,主要采用两招,一是发行货币,二是搞基建投资。两者都被我称为“强心剂”,短期一定带来“脸色红润”,但长期却必定带来无穷的后果。时至今日,中国经济最高当局用来描述中国经济的三句话“经济增速的换挡期、改革的阵痛期、前期刺激措施的消化期”,其最后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两大刺激措施中,在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尚未理顺,经济结构调整尚未到位的情况下大发货币,必然导致大量货币进入并冲击市场。
西方有句谚语“有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意思从狭义上说的是戏剧“接受美学”里对于观众参与对角色的创造。这句话用到其他场合就被演绎成:凡是对一些重要的信息,不同的人会有各自不同的看法。
不过,从现实主义者的角度看,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会把“稳增长”作为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即便这个说法将因国情而有所不同。
20多年前我在欧洲读书的时候,曾惊奇地发现,欧洲许多国家政府的执政目标之一就是“充分就业”,亦即竭尽全力保证就业率,降低失业率。从今天中国的眼光来看,这不就是“稳增长”的另一个写照吗?
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保证“充分就业”背后的某些行政措施,不见得是完全符合经济规律的。但这就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现实。若没有“充分就业”,欧洲的社会稳定就会出现严重问题,届时遭到连累的恐怕是包括经济增长在内的许多领域。
这么一想,你恐怕就会坦然得多了。
读到这里,你如果刚刚开始陷入思考,那么请允许我再为你提供另一个思考的角度。
谁都知道,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折射了美国社会多年来出现的一些深层次问题。这些深层次问题到底是什么?归纳起来,无非是底层百姓日子过得不好,中产阶级萎缩,贫富不均加剧。但这些问题背后的本质又是什么?那就涉及市场经济机制中的一些根本性问题了,其中之一就是被西方学者称为“金融资本主义”的那个东西。
我曾在很多场合举过一个例子:不少从事实业的企业家都有体会,卖房建厂不如卖厂买房。深圳一位从事电子业的老板告诉我,他搞了20年的实业,最后发现最值钱的原来竟是他的厂房。
其实,这样的荒诞在美国早就出现过了,其背后就是金融的魅力和金融的荒诞。在人类经济发展史上,从手工作坊进入大机器生产是一个飞跃,大机器生产高速发展后又依赖金融业的支持,又是一个飞跃。这两个高速飞跃后,产生了对外贸易,亦即自由贸易的前身,于是有了西方对东方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的侵略之举。但就其发展阶段和本质而言,金融确实是促使大机器生产如虎添翼的重要因素。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
但金融之所以为金融,就是因为它是资本,而所有的资本都是逐利的,于是,那些操作资本的“聪明人”就想出了无数花招。于是,法国学者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一书里提出的那个著名的公式就出现了:
R>G
这里的R是资本利润率,或称资本回报,G是经济增长率。这个公式简单说来就是,任何时候资本的利润率都将高于经济增长率。这个结论很残酷,但却是事实。于是,下面的结论就十分符合逻辑了:如果经济增长率下降,那么资本利润率与经济增长率之间的落差就将增大,资本在整个国民经济总收入中的占比就会上升。
于是,一个更残酷的结论出现了:所有提高经济增长率的努力,其实都是为了缩小与资本利润率的差距而已,或抵消资本回报的负面冲击而已;一旦经济增长率下降,那么整个经济就将陷于被资本全盘接管和玩耍的境地。
这个结论太令人沮丧了!
但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客观现实和客观逻辑,除非我们像朝鲜一样全盘拒绝市场经济。自从走上市场经济的那一天起,我们其实就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只不过市场经济所有的弊端,在美国这个市场经济最发达的国家首先展开出来而已。
既然这样,我们怎么办?
读到这里,你也许已经被上面的一大套学术理论搞得恹恹欲睡。但这段学术阐述的核心结论就是:只要经济还在增长,那么所有的矛盾就都有缓冲的机会;但若经济增长不再或急剧放缓,那么所有的矛盾就都将浮出水面。
这个时候,引述下面这句名言也许是贴切的:“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谁都知道,这句话的作者是邓小平。这句名言稍稍改一下就变成了:“不管采用什么手段,能稳住经济就是好手段。”
记得法国人有一句名言:“战争太重要了,以至于不能只把它交给将军们。”
我们不妨把这句话稍作改动,也许将成就另一句名言:“经济太重要了,以至于不能只从经济角度来思考问题。”
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不是废话的废话,是希望给各位读者提供一个更广阔的背景和更多元的思维逻辑。这些背景和思维逻辑,在我们观察和思考中国经济与社会时,一直都是需要的。
好了,现在我们暂且把这些宏观的东西摆在一边,先聚焦于中国经济的一些基本面的问题吧。
我与张燕生的对话,就从这里开始。
我与张燕生的相识,起源于2007年春天我邀请他出席我的节目,与美国商务部前副部长展开对话。当时他的职务是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中国经济政策里应该有一些他的思考的影子。与美国人的对话很成功,我和张燕生也成了朋友和合作伙伴。
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很多时候是由于“化学成分”相投。我与张燕生的关系,大抵就是如此。2007年晚秋,我们一起在大阪出席一个会议,会后张燕生又邀请我一起赴关西大学讲课。10年过去了,我们有过几次合作,但在关西大学的讲课经历一直是我们的美好回忆。
如前所述,早在2011年9月,当中国经济还因4万亿刺激措施而处于高峰时,我请张燕生出席节目,预测一个当时看来似乎有点痴人说梦的问题,即:中国经济什么时候将实质性放缓。
2011年下半年谈这个问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当时4万亿的风头正劲,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房价飙升,令很多人一夜之间衣食无忧,甚至把中国一线城市的人们分成了几个截然不同的阶级。但在我看来,即便是一个健康的经济体,也有一个周期性下降的问题,因此未雨绸缪是明智的战略之举,更何况由4万亿撑出来的风头本身就是不健康的。
当时,张燕生提出了“2015年猜想”,亦即中国经济将在2015年前后面临拐点。当时,至少在公开舆论上,这一观点不但大胆,而且是很需要勇气的。就在这次节目上,张燕生还提出了“中国经济弯道超车”的说法。
6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他的“弯道超车”的说法。开车的朋友都知道,在同一个道路上,面向同一个方向,用同一种速度,后面的车无论如何不可能赶上前面的车。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可能实现超越,那就是当弯道出现的时候,这就是弯道超车。
中国经济的“弯道超车”将出现在什么时候?这个“弯道”是什么?它将在什么时候出现?中国经济能否抓住这个“弯道”?中国经济是否已具备了抓住这个“弯道”的能力?
6年过去了,我很想与张燕生再次探讨这些问题。
在这6年时间里,中国的宏观经济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2016年5月9日,《人民日报》发表一篇文章,引起了几乎全世界的关注。你也许会觉得我说得有些夸张,但只要看一下这篇文章透漏的信息,以及释放这些信息的消息来源,就可以知道文章的重量了。文章的标题是《开局首季看大势——权威人士谈中国经济》。
这里的“权威人士”的说法引起了海外媒体的密切关注。文章发表当天,在中国香港,有几个驻港外国记者指着iPad上的这篇文章问我:“这里的‘权威人士’到底是谁?在中国,到底谁是‘权威人士’?”说实在的,他们的问题也正是我的问题。
“你认为,在中国谁是‘权威人士’?”我又把问题抛回给他们。
文章长达11000多字,总共回答了五个问题:一、经济形势怎么看?二、宏观调控怎么干?三、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怎么推?四、预期管理怎么办?五、经济风险怎么防?但其中,最为核心的观点是:
·综合判断,我国经济运行不可能是U形,更不可能是V形,而是L形的走势。这个L形是一个阶段,不是一两年能过去的。
·分化是经济发展的必然。有的资源开始寻找新去处,这就产生了创新;有的比较迟钝,还停留在原处等着熬着,指望着什么时候“风水轮流到我家”。
·在新常态下,我们最需要优化资源配置,培育新动力、形成新结构,这意味着分化越快越好。
·无论是地区、行业还是企业,总有一部分在“二八定律”的分化中得到“八”的好处,脱颖而出,前景光明。
一般情况下,在谈论经济下行的复苏前景时,人们习惯于用一些英文字母来形象地予以形容,比如V形、W形、S形、U形、L形等,每一个字母的背后都蕴藏着完全不同的复苏轨迹和逻辑。
所谓V形,那就是经济突然下滑,然后跌到低谷后又迅速上升。这种形态属于经济遭遇重创,突然下滑,然后又突然遇到重大需求,因而迅速反弹。一般而言,这种形态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发生:一是战争爆发以及战后重建;二是重大灾害以及灾后重建。W形和S形的复苏形态是比较糟糕的,那意味着经济复苏的轨迹很不稳定,其中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和隐患。
比较靠谱的是U形。从该字母的形态上可以形象地看出,经济下滑到低谷后,在底部盘整一段时间,再继续上扬复苏。无论从人性的感受还是经济学的理性分析,这种形态都是人们能够接受和值得期待的复苏轨迹。当然,U形复苏的关键是,经济下滑到底部后,在底部盘整多长时间?同时,在盘整期间又做些什么?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经济重新上扬后的新的质量和形态。
据“权威人士”接受《人民日报》的采访,描绘中国未来经济复苏的轨迹是L形,乍一看有点让人吃惊。从该字母的形态上看,L形意味着中国经济在跌到低谷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将在底部徘徊,而不会再有上扬的势头。
现在回头来看,这些疑问都是对L形经济的误解。
所谓L形经济,其最精髓的内容有两个:一、中国经济将告别长达数十年的两位数增长,而将长期维持一个中速运转的形态(注:试想,中国经济若能在未来20年维持6%的增长,那将是一个了不起的贡献);二、中国经济的增长动能将不可能是简单、粗放的生产要素拉动,而必将转为由创新和核心技术驱动的拉动方式。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更愿意用小U形和大U形的说法来比喻中国经济新旧两种形态之间的差异。
所谓小U形,就是一般人们希望的,中国经济下行触底,然后在底部徘徊一段时间后迅速回升。由于是在底部徘徊不久就上升,那么其拉动的手段必然就是一些常规手段,如基建投资或宽松的货币政策。如果这样,那么人们在U形的底部咬咬牙,过一段紧日子后就可以迅速重建天日。但这种回升的经济形态,其动能基本没有改变,依然是靠基建投资、货币政策和简单的生产要素拉动。换言之,这种回升之后的经济依然是“旧常态”,虽依然高速增长,但却毫无意义。
而所谓的大U形就完全不同。可想而知,大小U形的差别就在于底部的长或短。作为大U形的经济复苏,其在底部徘徊的时间必然很长。但唯其时间很长,就有了充分调整和转型的时间。但这段时间将多长?3年、5年、10年,还是20年?
其实,大U形底部的时间长或短,取决于我们在大U形的底部做些什么。而在大U形的底部做些什么,取决于我们对中国经济形态的基本认知。
今天的中国经济实际上具有两个面向的特征:一是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二是从一个落后经济体向发达经济体的转型。前者乃中国特色,无先例可循,而后者则具有普遍意义。
从现阶段来说,既然中国经济进入了“中等收入陷阱”,那么就应该在大U形的底部,认真对待其中出现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由于涉及经济发展的普遍规律,因此在其他发达经济体中都或多或少地有所体现。
很多朋友问我,这个大U形底部究竟将延续多久?我的回答很简单:“权威人士”之所以用L形来形容未来若干年中国经济的状况(虽然这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误解)就是要破除大家对小U形的迷思,亦即在小U形的底部过几天苦日子,熬一熬、撑一撑,靠货币政策或基建投资拉动经济,结果重新恢复之后的经济形态依然是“旧常态”;未来几年,中国必须在扎扎实实地完成下面三大经济结构的调整,这三大结构完成之时,亦即中国经济重新腾飞之日。
同时,我还要告诉大家的是:根据其他发达经济体走过的道路和经验,完成这三大经济结构调整,一般的时间是5—8年。我们都说中国人民勤劳勇敢,那么我们把这个时间缩短一些,就6—7年的时间。具体来说,在2025年到来的时候,我们必须全面完成这三大经济结构的调整。
这三大经济大结构调整,具体如下:
一、简单的生产要素拉动,变为创新驱动;
二、由基建投资和货币政策拉动,变为创新拉动;
三、由经济结构中第二产业主导,变为服务业主导,尤其是生产类的服务业主导。
这就是常说的中国经济转型的核心内容。而在这段转型期内,经济适度下行,勒紧裤带似乎都是可以预见的现象。
但经济学家或官方释放的这些信号,与我们在民间感受到的氛围,总是有些看似不符合的地方。
请听我下面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