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题为“料敌”,着重于研讨如何分析、判断敌情,以及立足于“料敌”的治军用兵之术。
在第一节,吴起首先提出了“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的思想,指出只有加强对敌戒备,才能在危机四伏的国际斗争中保证自己国家的安全。
第二节,吴起针对魏武侯的询问,较为细致地分析了齐、秦、楚、燕、赵、韩等国的国情,内容包括民情、国力、君臣关系、军队素质等,并分别给出了打败这些国家应采取的具体战术。
第三节,吴起特别就魏国军队建设强调了人才的重要。对于那些具有战斗能力的“虎贲之士”“坚阵之士”,君主要“选而别之,爱而贵之”。这些人是“军命”,能决定一支军队的命运,因此要“加其爵列”“厚其父母妻子”,以此激励他们报效国家,贡献才智。
第四节概括了八种“击之勿疑”的情况,以及六种“避之勿疑”的情况。吴起在这里认为仗打还是不打的依据,不需根据神秘莫测的占卜结果,而应根据扎扎实实的料敌功夫与实战经验,秉持“见可而进,知难而退”的作战原则。
第五节介绍了如何通过表象获知敌人的实力与意图,进而针对不同的情况,或采取“以一击十”之术,或采取“以半击倍”之术,取得作战的胜利。
第六节描述了十三种“急击勿疑”的情况,补充、延伸了第二节的内容,进一步显示了吴起对“料敌”的高度重视,以及他在这方面深入细致的研究心得。吴起在此还提出了“审敌虚实而趋其危”的用兵原则,认为要充分掌握敌我双方的虚实强弱,寻找敌人的薄弱点并给予痛击。这条原则将孙武的“知彼知己”“虚实”“众寡”“专分”等军事思想,发展到了一个更高的境地,历来被视为用兵者的箴言。
清人朱墉在《吴子汇解》中概括本篇之“全旨”说:“此章大意在筹度敌情,即孙子知彼之旨。盖敌之强弱不知,虚实不明,或以轻待重,或以怯待勇,或以散待整,或以懈待严,或以乱待治,未有能取胜者也。惟知敌之所长,更知敌之所短,长者从而避之,短者从而攻之,伺隙捣虚,以我之长,乘彼之短,敌无不为我所败者。然敌虽有可击之机,使我无可用之卒,亦不能取胜,是在厚养勇士而为击敌之资。乃敌情多端,因应不一,由于方隅土俗者,此固平日之大概。而由于将不知兵者,或强变为弱,实变为虚,则有一时之机宜,必剖决分明,然后进退无愆,举止不误,不然事会一失,当面错过,奚能以制胜乎?而敌情之显露,又有不能掩饰者,在我有观察之明,则虚实自呈。吴子又发出‘趋危’二字,正兵贵神速之道也。十三可击,约举示人,皆愚将所致,偶然遭逢,乌可视为易得之事?故以急击断之。此章前段言料敌,后段言选士。料敌者,知彼也;选士者,知己也。然必先选士养己之势力,然后料敌有可乘之隙而取胜也。”概括可谓全面,可为参考。
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①,楚带吾南②,赵冲吾北③,齐临吾东④,燕绝吾后⑤,韩据吾前⑥。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⑦?”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⑧。今君已戒,祸其远矣。
①今秦胁吾西:意即现在秦国威胁着我国的西部。秦,秦国,战国七雄之一。辖境在今河南西部、陕西中部、甘肃东南一带地区。秦国在魏西,与魏在今河南西部、陕西东部接壤。胁,威胁,胁迫。吾,指魏国,战国七雄之一。其疆域约有今山西东南部和河南北部,兼有河北广平、大名,山东冠县、河南黄河以南沿河地及陕西华阴左右、韩城南部一带。刘寅曰:“秦大国,而居其西,故曰胁,谓迫胁于西秦之国,势之逼也。”
②楚带吾南:意即楚国包围着我国的南部。楚,楚国,赵国七雄之一。疆域东南到昭关(今安徽含山西北),南达洞庭湖以南,西北至武关(今陕西商南东南),被及河南南阳。战国时疆域进一步扩大,东北到今山东南部,东南有钱塘江以北地,西南直至今广西西北角。楚国在魏南,与魏在今河南南部接壤。带,傅绍杰说:“本为衣带,引申之有包围之意。”刘寅曰:“(楚)在魏之南,如衣带之相连接也。”
③赵冲吾北:意即赵国正对着我国的北部。赵,战国,战国七雄之。疆域相当今河北西部,山西中部、北部,陕西东北角和内蒙一古河套地区。赵国在魏正北,与魏在今河南北部、河北南部、山西南部接壤。冲,向,对着。刘寅曰:“赵籍本晋大夫,与韩、魏共分晋地为诸侯都邯郸与魏最近故曰冲言为魏之冲要也,,,,,。”
④齐临吾东:意即齐国逼临我国的东部。齐,齐国,春秋末年姜姓齐国被田氏(即陈氏)所篡,在魏武侯初年正式被周天子策命为诸侯。此当指田氏齐国,战国七雄之一。疆域东至于海,南到泰山,西达黄河,北及无棣(今属山东),相当于今山东泰山以北黄河流域及胶东半岛地区。齐国在魏东,与魏在今河南东南、山东西南接壤。刘寅曰:“齐为大国,故曰临,言势之大如居上而临下也。”
⑤燕绝吾后:意即燕国阻断我国的后方。燕,燕国,战国七雄之一。疆域约有今河北北部、辽宁西南部及山西东北角。秦开击退东胡,设立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郡,扩展了东北疆土。魏、燕并非邻国,燕在魏东北方,中有赵、齐相隔,燕与赵、齐北部接壤。其如与魏交恶,则赵、齐攻魏便无后顾之忧,故魏之退路便被断绝。绝,阻断,断绝。刘寅曰:“绝吾后者,谓断绝其后,退无所往也。”
⑥韩据吾前:意即韩国盘踞在我国的前方。韩,韩国,战国七雄之一。疆域有今山西东南部和河南中部地区。韩在魏正西,与魏在今河南中部接壤。据,盘踞,扼据。刘寅曰:“据于前者,谓据抗于前,进无所之也。”
⑦“六国兵四守”三句:意谓这六个国家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国,形势极为不利,我对此感到忧虑,该怎么办呢?施子美曰:“魏大梁之墟,故晋之都也。秦居其西,楚居其南,燕、赵在其北,齐居其东,而韩据其前,此古战场之地也。惠王尝曰:‘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西丧地于秦,南辱于楚。’是魏之见陵于六国也,为有日矣。今以武侯庸僝之材,而当六国之冲,得无忧乎?是固可忧也。而有不足忧者,以知所戒也。何者?有备则无患。”刘寅曰:“六国之兵四面与吾相守,其势甚有不便者,忧此将为之奈何?”朱墉引《大全》曰:“魏之形势在天下之中,左右前后皆属邻封,四面受敌,日无宁息,不可不预为防备。武侯之意实以发奋图霸以为雄于天下,正见其忧深虑远,与他人苟安目前者迥异。”
⑧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意谓安国保家的方法,最先重视的是要有所戒备。施子美曰:“居山者虑虎豹之为患,则必谨陷阱以为戒。居市者虑穿窬之为患,则必修垣墙以为戒。苟知所戒,祸不及之。在《易》之《萃》曰:‘君子除戎器以戒不虞。’而范文子之告楚子亦曰:‘君其戒之。’是知戒之所以为宝也。燕惟不虞制故亡,鲁惟不备邾故北。今武侯既知所戒,六国虽强,吾何畏彼哉?”朱墉引尤尺威曰:“‘先戒’当就君心言,戒者心中儆惕,不敢自安之意。祸患至而始戒,虽戒无益也。惟人君先存此心,绸缪于未雨,则安国家之道不外是,岂不为宝?”又引赵克荣曰:“圣智之心,如临深履薄,故于国家之事,思患预防,无一不周,则动静俱获安全,非国家之宝而何?”又引周鲁观曰:“能常存戒惧之心,则所以谨设战守,预备提防,自无不严密强大,无隙可乘矣。”李硕之说:“熟知敌我双方情况,是探求战争客观规律的基础。而查明、分析和判断敌情,又是定下作战决心,采取不同作战方法,歼灭敌人,夺取战斗胜利的主要依据。处在当时历史条件下的吴起,他能够从魏国的地理条件出发,针对魏国处于六国包围之中的不利态势,首先用极为精炼和高度概括性的语言,向魏武侯提出了‘安国之道,先戒为宝’的总方针,认为只有加强戒备,才能保障国家的安全,这确实是很有战略眼光的。他从战略的高度,立足于魏国,着眼于‘戒备’,对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地理条件、民情风俗,以及六国军队的素质、阵法特点诸方面的优劣情况,进行综合性的分析和判断。在‘料敌’的基础上,又提出了对付六国不同的作战指导方针和具体的作战方法。这些又都是对‘先戒为宝’的战略方针的具体化。”钮先钟说:“孙子曰‘先知’,吴子曰‘先戒’,他们所重视同样都是那个‘先’字。简言之,他们都同样具有未来意识,前瞻导向。二者之间又是那样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先戒必须先知,先知的目的即为先戒。”
魏武侯对吴起说:“现在秦国威胁着我国的西部,楚国包围着我国的南部,赵国正对着我国的北部,齐国逼临我国的东部,燕国阻断我国的后方,韩国盘踞在我国的前方。这六个国家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国,形势极为不利,我对此感到忧虑,该怎么办呢?”吴起答道:“安国保家的方法,最先重视的是要有所戒备。现在国君您已有所戒备了,祸害会远离您的。
“臣请论六国之俗①:夫齐陈重而不坚②,秦陈散而自斗③,楚陈整而不久④,燕陈守而不走⑤,三晋陈治而不用⑥。
“夫齐性刚⑦,其国富⑧,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⑨,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陈两心⑩,前重后轻⑪,故重而不坚⑫。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⑬。
“秦性强⑭,其地险⑮,其政严,其赏罚信⑯,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⑰。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其将,乘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⑱。
“楚性弱⑲,其地广,其政骚⑳,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㉑,先夺其气㉒,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其军可败㉓。
“燕性悫㉔,其民慎,好勇义㉕,寡诈谋㉖,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㉗,陵而远之㉘,驰而后之㉙,则上疑而下惧,谨我车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㉚。
“三晋者,中国也㉛,其性和,其政平㉜,其民疲于战,习于兵㉝,轻其将,薄其禄㉞,士无死志㉟,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㊱,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㊲。此其势也㊳。
①臣请论六国之俗:俗,风俗,这里指的是各国的军情特点。傅绍杰说:“俗,不止于一般所谓习俗,内涵有国性、国风、政情、民性、民风、民情,最直接反应的是军中情形。”施子美曰:“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异俗。因其俗而以求其性,则其临阵搏战之机,皆可得而预言之矣。齐,东国也;楚,南邦;燕为幽蓟之都;秦乃山西之地;而韩、赵又晋之遗壤也。彼其所处之地、所习之性有不同,则及其用之,亦必各从其性之所欲。故或重而不坚,或散而自斗,或整而不久,或守而不走,或治而不用,皆其俗之所习也,乌得同?”朱墉引邓伯莹曰:“起先论六国之俗,正谓知其风俗而致其戒惧度量,则治之道在是,待之道在是,击之道亦在是。”
②齐陈重而不坚:意即齐国军阵庞大却并不坚固。陈,同“阵”,阵势。重,厚重,这里指军阵庞大。刘寅曰:“夫齐国之陈重而不甚坚者,以其后轻也。”
③秦陈散而自斗:意即秦国军阵分散而各自为战。散,指兵力部署分散。自斗,各自为战。刘寅曰:“秦国之陈人心散而欲自为战者,以其不让也。”
④楚陈整而不久:意即楚国军队阵势秩序良好却不耐久战。整,齐整,秩序良好。刘寅曰:“楚国之陈齐整而不能久者,以其数战而民力疲也。”
⑤燕陈守而不走:意即燕国军队的阵势利于防守却不善机动。守,防守。不走,这里指军队缺乏机动灵活的作战能力。刘寅曰:“燕国之陈能守而不能走者,以其性悫而心慎也。”
⑥三晋陈治而不用:意即韩、赵军队的阵势看起来治理得好却并不实用。三晋,原指韩、赵、魏三国,公元前453年晋国一分为三而成,此处专指韩、赵两国。治,治理得好。刘寅曰:“三晋之陈整治而不能用者,以其无死志也。”
⑦齐性刚:刘寅曰:“齐人心性刚忿,如云‘吾姑剪此而朝食’,是其性之刚也。”
⑧其国富:刘寅曰:“其国富饶,以其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也。”⑨简于细民:意即对下层民众轻慢苛刻。简,轻慢,苛刻。细民,小民,下层民众。
⑩一陈两心:刘寅曰:“言其心之不一也。”
⑪前重后轻:意即前锋部队实力强大,作战能力强;后续部队实力弱小,作战能力差。前,指前锋部队。后,指后续部队。刘寅曰:“前军重而后军轻言其力之不齐也,。”
⑫重而不坚:刘寅曰:“心不一,力不齐,故虽重而不坚固也。”
⑬“击此之道”五句:意谓攻击这种军阵,一定要兵分三路,袭击其左右两翼,以主力正面进攻形成威势,追击敌人,这样敌阵就可以击垮。猎,打猎,这里是袭击、攻击的意思。胁,威胁,这里指用主力部队正面攻敌以形成威势。从,追赶,追击。施子美曰:“齐,山东之国,其人多才强,故其性刚。地之所产,鱼盐为多,故其国富。诗人刺其荒淫怠慢,故其君臣骄奢。孟子言其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加于百姓,故简于细民。政之所宽者,以其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而有太公之风,故其政宽。禄之所以不均者,以其田氏封邑大于平公,故不平。以其所媟近之人,驱之虐用之士,故一阵两心,前重后轻,虽重而不坚。若欲击之,则何以哉?于此有术焉。三分其兵,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则其阵必坏。昔晋侯伐齐,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旆而疏阵之,使乘车者,左寔右伪,以旆先舆,曳柴而从之。齐侯见其众乃脱走。此正击齐之道也。”刘寅曰:“击此之道必三分吾军,猎齐人之左右,以势胁而从之,其陈可得而坏矣。”
⑭秦性强:刘寅曰:“秦人性强,如所谓‘悍然有招八州而朝同列之气也’是也。”
⑮其地险:刘寅曰:“左殽函,右陇蜀,地岂不险乎?”
⑯其政严,其赏罚信:刘寅曰:“步过六尺者有罚,政岂不严乎?立信于徙木,立法于弃灰,赏罚岂不信乎?”
⑰“其人不让”三句:意谓秦国军士好狠斗勇,都有高昂斗志,所以军阵分散而各自为战。不让,不谦让,这里是好狠斗勇的意思。刘寅曰:“其人不相逊让,皆有争斗之心,故陈散而各欲自为战也。”张世超在《<吴子>研究》一文(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2年第6期)中说:“这里所说的秦,显然是商鞅变法后的情况。商鞅变法在孝公三年(前359年),其后之秦,吴起并未及见,故其文当成于后人之手。”
⑱“乘乖猎散”三句:意谓可趁敌人乖离分散之际出兵进攻,设置埋伏,找准战机,敌将自可擒获。乘乖,傅绍杰说:“趁其乖离彼此不能紧密连系之际。”猎散,趁敌散乱实施袭击。设伏,设置埋伏。投机,找准战机。施子美曰:“秦尚勇力,故其性强,殽函之地,形势百二,故其地险。商君执政,惨酷是尚,故其政严。太子之傅可诛则诛,徙木之人可赏则赏,故其赏罚信。秦人之法,所得于敌者,还以予之,故其人不逊,而皆有斗心。此其阵所以散而自战也。若欲击之,亦必有术焉。诱之以利,使士贪于得而离其将,然后乘乖猎散,设伏投机,故其将可取。高祖入峣关,使郦食其持重宝啖秦将,秦将果叛连和。张良又劝帝因懈击之,果大破秦军。此击秦之道也。”刘寅曰:“我则乘其乖错,猎其散乱,设伏以待之,发机以胜之,其将可得而取之。”
⑲楚性弱:刘寅曰:“楚人性弱,以南方风气柔弱故也。”
⑳骚:动乱,扰乱,这里指政令烦乱。
㉑袭乱其屯:意即要袭扰其军营与仓库。傅绍杰说:“屯,聚集之处,此概兼指军营与仓库。”
㉒先夺其气:黄朴民说:“首先设法挫伤敌人的锐气。《孙子兵法·军争篇》:‘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㉓勿与战争,其军可败:施子美曰:“楚,故荆州之地,夷德易衰,其俗剽轻,故其性弱。东连吴越,南有黔中,故其地广。传称‘不恤其民而劳之,吴不动而速之’,故其政骚。或一岁而七奔命,或一动而楚三来,故其民疲。以烦扰之令,而役疲劳之民,故整而不久。若欲击之,亦必有道焉。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又勿与争战,则其军可败矣。城濮之役,晋师先犯陈、蔡,陈、蔡奔,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栾枝使舆曳柴而遁,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以上军夹攻之,楚左师溃。此击楚之道也。”
㉔悫(què):朴实,质朴。
㉕好勇义:刘寅曰:“好爱勇义,以荆轲事观之可见。”
㉖寡诈谋:刘寅曰:“寡少诈谋,以骑劫事观之可见。”
㉗触而迫之:傅绍杰说:“紧密接近而压迫之。”
㉘凌而远之:傅绍杰说:“予以凌辱后而又迅速远离之。”凌,凌辱,侵侮。
㉙驰而后之:傅绍杰说:“俟其退走又自后驰逐之。”
㉚“上疑而下惧”三句:意谓敌人的将领会疑惑,士卒会惊惧,我们的战车骑兵埋伏在敌人的必退之路,敌将就可被俘虏。避,退,退避。施子美曰:“燕之民,刚狠小虑,故其性悫。近夷之俗,其人惇固,故其民谨。奇士居多,故好勇义。巧不足而谅有余,故寡诈谋。触而迫之,以使之惧。陵而远之,以致其来。夫如是,故守而不走。若欲击之,则何以哉?亦必有道焉。驰而役之,使不得与我战,则必且疑而惧。又且谨我之车骑必避之道,则其将可虏。北戎侵郑,郑伯御之,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后者无救,则难继矣。乃可以逞。’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之,前后尽殪。此击燕之道也。”
㉛中国:指中原地区。
㉜平:稳定。
㉝习:习惯,这里是厌倦的意思。
㉞薄:鄙薄,不满。
㉟死志:拼死的意志。
㊱阻陈而压之:意谓用坚强的阵势迫近它。阻阵,能阻止敌人的阵势,即坚强的阵势。压,迫近的意思。
㊲“众来则拒之”三句:意谓敌众前来进攻就迎头阻击它,一旦撤退就追击它,使敌军疲惫不堪。施子美曰:“三晋者,韩、赵、魏也。魏斯、韩虔、赵籍三分晋国而君之,故谓之三晋。其地乃涧瀍之间,天地所合,风雨所会,故其性和。圣贤之所教,仁义之所施,故其政平。介于大国之间,处于四战之地,故其民疲于战,习于兵。李牧之吏,皆以为吾将怯,故轻其将。中原之士,衣褐不全,糟糠不厌,故其禄薄。不恤其民而强用之,孰视其上而不之救,故士无死志。其阵虽治而不用。若欲击之,则何以哉?亦必有道也。阻陈而压之,所以陵之也;来则拒而去则追,所以倦其师也。秦之御赵军也,秦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返造秦壁,秦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绝赵粮道,一军绝赵壁。赵括出锐搏战,秦军射杀之。此击赵之道也。”
㊳此其势也:意谓这就是六国的军情大势。施子美曰:“盖必有以知敌人之势,乃可以施制敌之术。既得其势,其于制敌也,又何难焉?”钮先钟说:“在提出基本观念之后,吴子遂开始解答现实问题,他所采取的方法非常合理,充分表现出其治学的科学精神。吴起首先分别探讨各国的民族性(俗),并分析形成此种民族性的环境和背景,然后再断定各国的民族性对于其军事组织(陈)会造成何种影响。最后基于此种敌情研判,提出应如何应付的对策。虽然古人文辞是比较简略,不易了解,但其所显示的基本步骤,则可以说与现代战略家所采取的几乎完全一样。”
“请允许我接下来论述一下六国的军情:齐国军阵庞大却并不坚固,秦国军阵分散而各自为战,楚国军阵秩序良好却不耐久战,燕国军阵利于防守却不善机动,韩、赵的军阵看起来治理得好却并不实用。
“齐人性情刚强,国家富裕,君臣上下骄奢淫逸,对下层民众轻慢苛刻,政策宽泛,俸禄不均,军阵中将士人心不一,前锋部队战斗力强,后续部队战斗力差,所以军阵虽然庞大却并不坚固。攻击这种军阵,一定要兵分三路,袭击其左右两翼,以主力正面进攻形成威势,追击敌人,这样敌阵就可以击垮。
“秦人性情强悍,国家地形险峻,政策严明,赏罚必信,军士斗狠好勇,都有高昂斗志,所以军阵分散而各自为战。攻击这种军阵,一定要让敌人看到小利,引诱其出击,士卒贪图利益,脱离将领的指挥,我们可趁敌人乖离分散之际出兵进攻,设置埋伏,找准战机,敌将自可擒获。
“楚人性情柔弱,土地广阔,政令烦乱,民众疲惫,所以军阵虽然看起来秩序良好却不耐久战。攻击这种军阵,要袭扰其军营与仓库,首先挫伤敌人的锐气,突然进攻,快速撤退,使其疲敝劳碌,不要与它正面决战争夺,这样敌阵就可以击败。
“燕人性情朴实,民众做事谨慎,爱好勇敢义气,缺少诡诈智谋,所以军阵利于防守却不善机动。攻击这种军阵,要密切接近,使敌人产生强大压力,予以侵侮而后迅速远离,俟其退走便自后追逐,这样敌人的将领就会疑惑,士卒就会惊惧,我们的战车骑兵埋伏在敌人的必退之路,敌将就可被俘虏。
“韩国与赵国地处中原,人民性情和顺,政策稳定,民众疲于争斗,厌倦战争,轻视自己的将领,不满军队的俸禄,士卒没有拼死的意志,所以军阵看起来治理得好却并不实用。攻击这种军阵,要用坚强的阵势迫近它,敌众前来进攻就迎头阻击它,一旦撤退就追击它,使敌军疲惫不堪。以上便是六国的军情大势。
“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①,力轻扛鼎②,足轻戎马③,搴旗斩将④,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⑤。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⑥,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⑦。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⑧。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武侯曰:“善!”⑨
①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意即一军之中必有勇猛之士。虎贲,殷周时期,虎贲专指战车甲士,春秋时期,才有车下的甲士。他们都有军官的身份。迄至战国时期,士与卒联称士卒,因此,《墨子》中也有“虎贲之徒”的说法。朱墉引许洞曰:“勇士无地不有,即一军之中亦必有之。”又引周鲁观曰:“虎贲之士,有材智勇力可以制敌者也,重为将者能选别贵爱之。”
②力轻扛鼎:刘寅曰:“言力之多不以鼎为重也。”
③足轻戎马:刘寅曰:“言足之疾过于马也。”
④搴(qiān):拔取。
⑤是谓军命:意即这些人是决定军队命运的人。施子美曰:“世未尝无杰特之材,患不见知耳。不有萧何,则韩淮阴终于都尉。不求自效,则皇甫规老于功曹。士不患无材,患不见知耳。是以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虎贲者,取其猛毅也。《书》所谓‘虎贲三百人’是也。力轻扛鼎,则其力为足取者也。传所谓‘扛鸿鼎’是也。足轻戎马,则以其捷速也,《韬》所谓‘轻足善走’者也。搴旗取将,则以其能破军杀将也,《韬》所谓‘绝灭旌旗’者是也。若此之类,必有能者,要在乎选别而爱贵之。盖将以牵众,则人之有能者,必致其辨。将以励众,则人之有能者,必致其厚。选而别之,所以致其下而以牵众也。爱而贵之,所以致其厚而以励众也。若是之人,谓之何哉?军之死生系焉。其在张昭兵法有曰:‘将者,一军之司命。’知将为军之司命,则此之所谓军命者,亦其豪杰之士,可擢以为将者也。薛仁贵恃骁悍,欲立奇功,白衣自显,持戟鞬弓,驰呼而前,太宗见而嗟异之,立赐金帛,且曰:‘朕不喜得辽东,喜得虓将。’岂非选而别之,爱而贵之乎?”朱墉引眉山苏氏曰:“军命者,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岂非军命之所赖乎?”傅绍杰说:“谓此种人有如军中之生命,即决战胜败之所系也。”
⑥“其有工用五兵”四句:意谓对那些擅长使用各种兵器、身材强壮、动作敏捷、志在灭敌的人,一定要加官晋爵。工用五兵,意即擅长使用各种兵器。工,善于,擅长。五兵,据《考工记》,车兵五兵为戈、殳、戟、酋矛、夷矛,都插在车侧备用。步卒五兵,无夷矛而有弓矢,即《司马法》所说弓矢、殳、矛、戈、戟五种。这里可理解为各种兵器。材力健疾,身材强壮、动作敏捷。爵列,爵位等级。施子美曰:“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是亦敢为之士也。五兵,弓矢、戈、矛、殳、戟也。工用五兵,则其用五兵者也。如此之人,亦必加其爵列,厚其父母妻子。”刘寅曰:“其善用五兵,材技勇力轻健剽疾,志在吞灭敌人,必加其爵禄之等列。”
⑦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意谓要厚待这些人的父母妻儿,以勉励人们受赏立功,并对刑罚有所畏惧。施子美曰:“既劝以赏以勉其心,又威以罚以惩其心。”刘寅曰:“厚待其父母妻子,劝之以重赏,畏之以重罚。”
⑧此坚阵之士,可与持久:意谓这些坚守军阵的人才,是可以长期报效国家的。坚阵之士,指坚守军阵的将士。施子美曰:“若是则人皆可用,以攻则必取,故可以决胜;以守则必固,故可与持久。人君诚能审察此人而用之,是虽一可以击倍。”朱墉引徐象卿曰:“坚阵之士可与持久,盖厚其家属,收揽其心,誓报以死,上下结成一片,虽蹈危亡之地,阵自坚固,如‘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也。”
⑨武侯曰:“善”:刘寅曰:“此章前段言料敌,后段言选士。料敌者,知彼也;选士者,知己也。然必先选士养己之势力,然后料敌有可乘之隙而取胜也。”朱墉引《开宗》曰:“此节言形胜在握,则当选士以为三军司命,荣其身,厚其家,而后可以得其死力,而后可以无敌。”
“既然这样,那么一军之中必有勇猛之士,力气大得能轻松扛起大鼎,腿脚敏捷,速度快于战马,能在战场上夺旗斩将,必定有这样能力强的人。像这样的人才,选拔甄别出来,爱护并重用他们,他们是决定军队命运的人。对那些擅长使用各种兵器、身材强壮、动作敏捷、志在灭敌的人,一定要加官晋爵,这才可以在战场上决战取胜。还要厚待这些人的父母妻儿,以勉励人们受赏立功,并对刑罚有所畏惧。这些坚守军阵的人才,是可以长期报效国家的。能够审慎处理好这个问题,便可以击败成倍的强敌。”
魏武侯说:“讲得太好了!”
吴子曰:“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①: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寤迁,刊木济水,不惮艰难②;二曰盛夏炎热,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取远③;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百姓怨怒,妖祥数起,上不能止④;四曰军资既竭,薪刍既寡,天多阴雨,欲掠无所⑤;五曰徒众不多,水地不利,人马疾疫,四邻不至⑥;六曰道远日暮,士众劳惧,倦而未食,解甲而息⑦;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⑧;八曰陈而未定,舍而未毕,行阪涉险,半隐半出⑨。诸如此者,击之勿疑⑩。有不占而避之者六⑪: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⑫;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⑬;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⑭;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⑮;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⑯;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⑰。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⑱。”
①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料敌,分析敌情,判断敌情。卜,占卜。施子美曰:“用兵之道,料敌为先。何者?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者,胜之半也,故必料敌而后与战。料之既审,则决胜在己,何必求之于神?故虽不卜而可以与战。自‘疾风大寒’,至于‘阵而未定’,此八者,皆敌有可克之理,虽战可也。”朱墉引胡君常曰:“八者必败之道,敌有一于此,当无烦审问,而以兵击之,未有不胜者。岂可以战为危事,而必俟卜而后决哉?”又引邓伯莹曰:“不卜与战,重‘不卜’二字。凡人临阵,胜负未分,必多疑惧。不卜者,败征已见,何必疑虑?”又引《醒宗》曰:“八者之事是彼之败形已彰,乃事机所不易遘,彼之逆情已见,为时候所最难逢。”
②“一曰疾风大寒”四句:意谓一是在大风严寒的天气,昼夜兼程急行军,砍伐树木做成木筏渡河,不顾士卒行动艰难。早兴寤迁,日夜行军。寤迁,指在夜间行动。寤,睡醒。刊木,伐木。此指砍伐树木做成木筏。施子美曰:“一曰疾风大寒,此以隆冬盛寒而兴师者也。此正曹公赤壁之役,时方盛寒,驱士卒远涉,不习水土,而败于周瑜之时也。加以早兴寤迁,割冰济水,不畏艰难,则其士卒必劳,故可与战。”刘寅曰:“初一曰遭遇迅疾之风,其时隆冬大寒,或早而兴起,或始寤而迁移,剖冻冰而济水,不畏惮其艰难劳苦者。”解文超曰:“《尉缭子·武议》中对吴起作战也有一定篇幅的描写,第一:‘吴起与秦人战,舍不平陇亩,朴樕盖之,以蔽霜露’与《吴子·料敌》的‘疾风大寒,早兴寐迁,剖冰济水,不惮艰难’内容、形式相似。”
③“二曰盛夏炎热”四句:意谓二是在盛夏酷热时节,部队出发时间晚,途中没有休息的空暇,驱赶士卒在饥渴状态下行军,只顾着赶远路。晏兴无间,指出发时间晚,途中没有休息的空暇。取远,赶远路。施子美曰:“二曰盛夏炎热,此以盛夏之际而兴师也。正马援壶头之役,士卒疾疫之时也。况以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取远,则士卒亦劳耳。故可与之战。”刘寅曰:“次二曰盛夏之时,天气炎热,起之又晚,无有暇隙之处。行走驱驰,饥而又渴,务取远路而与人战。”
④“三曰师既淹久”五句:意谓三是部队在外停留已久,没有粮食,百姓怨恨恼怒,多次出现反常怪异的现象,将帅却不知停止进军。淹久,指部队在外停留已久。淹,停留,延迟。妖祥,反常怪异的现象。施子美曰:“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其老师费财可知矣。加之百姓怨怒,而下无以得人之心,妖祥数起,而上无以当天之意,为之上者,有所不能知止,不败何为?其可战也必矣。此正公孙文懿之师虽众而饥,时有长星出自襄平西南,堕于凉水。文懿惧请降,率为司马所斩是也。”
⑤“四曰军资既竭”四句:意谓四是军需物资已经耗尽,柴草与饲料已经短缺,阴雨连绵不断,无处掠夺军资。薪刍,柴草与饲料。寡,少,短缺。施子美曰:“四曰军资既竭,则无以给军食,薪刍既寡,则无以给樵苏,加以天多阴雨,欲掠无所,故可与战。此唐太宗之克突厥,所以因天雨甚,冒雨而进,丑徒果震骇也。”
⑥“五曰徒众不多”四句:意谓五是兵力不多,水土不服,人马染上疾病,四邻援军不能赶到。水地不利,意即水土不服。施子美曰:“五曰师众不多,则其兵寡也。水地不利,则不得地利也。人马疾疫,则失时也。四邻不至,则无援也。故亦可击。此正薛仁贵之击吐蕃,谓乌海地阴而瘴,可谓危地。及后至乌海以待援,果为吐蕃所败是也。”
⑦“六曰道远日暮”四句:意谓六是路途遥远,已近黄昏,士卒疲劳恐惧,困倦不堪,没吃上饭,脱掉铠甲,倒头便睡。施子美曰:“六曰道远日莫,士众劳惧,是则倍道兼行之际,其众亦云倦矣。倦而未食,又且解甲而息,故可击。此正孙膑之斩庞涓,度其行暮当至马陵而克之是也。”
⑧“七曰将薄吏轻”四句:意谓七是各级将领无德无能,缺乏威信,军心不稳,三军屡屡惊乱,孤立无援。将薄吏轻,黄朴民说:“各级将领无德无能,缺乏威信。《孙子兵法·地形篇》,‘卒强吏弱’,‘将弱不严’。”士卒不固,意即军心不稳。施子美曰:“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此则上不能以制下也。故三军数惊,则其心必疑,师徒无助,则其势必孤,故亦可击。此正邲之战,晋之从政者新,以中军佐济,二憾皆往,余师不能军,舟中指可掬,所以见败于楚也。”
⑨“八曰陈而未定”四句:意谓八是阵势还未布好,宿营还未完毕,只有一半人马翻过高山,越过险境。陈,同“阵”,阵形,阵势。行阪,翻过高山。阪,山坡。施子美曰:“其八者,阵必欲其定,今而阵未定,舍必欲其毕,今而舍未毕;行山阪,涉险阻,半隐半出,其师不相续也。是亦可击。此如史祥与余公理对军,公理未成列,而祥纵击大破之是也。凡此八者,皆敌有可击之道。故有如此者,则击而勿疑。”
⑩诸如此者,击之勿疑:朱墉引黄皇肱曰:“知其可战,则得随机制胜之策;知其可避,则得畏天保国之图。”“又引金千仞曰:此章之旨,吴子亦举其大概言之。兵家之势不常,亦有变强为弱、转祸为福者,如太王避狄人而兴周,勾践收祸败而灭吴,苻坚恃强大而亡,隗嚣恃富盛而灭,不可以执一论也。”朱墉引《开宗》曰:“此一节言敌势有八败之道,而在我贵乘机以击之,不可逗遛也。”
⑪有不占而避之者六:意即有六种情况可以不必占卜便可决定避开敌人。施子美曰:“敌有可击者,亦有不可击者。可击而不击,则为失利;不可击而击之,则为妄进。法曰:‘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合于利而动者,此不卜而与之战者也。不合于利而止者,此不占而避之者也。不占而避之者,是亦自知其未可以胜,故不必占之于神也。”“‘’朱墉引陈孝平曰:避之一字,今人皆以为讳,不知善避正所以为善击也。”
⑫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施子美曰:“此强敌也。敌强下之,故避而不与战。此如燕欲伐齐,乐毅曰:‘齐地大人众,未易攻也。’”朱墉引《醒宗》曰:“土地广大知其富,惠施流布知其仁,刑赏贤能知其哲,师徒援助知其交。”
⑬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惠施流布,意即施与的恩惠能泽及众人。施子美曰:“此恩足以及人者也。蓄恩不倦,以一取万,故亦避之而不与战。此如楚子已责逮鳏,救乏赦罪,而晋人避之也。”朱墉引芮文其曰:“惠施流布,言仁恩汪 布满国中,大公之恩非私恩小惠之可比也,人人被泽受恩,自人人输忠效力。”又引《大全》曰:“人君施惠于民,往往有上行而下滞者,虽有惠施之多,而无惠施之实,此则流布充满,人人被泽矣。”
⑭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赏信刑察,意即赏罚严明。发必得时,意即行动及时。施子美曰:“此赏罚之必行而事无妄动故也,故必避之。此如楚子讨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以成,故虽入陈入郑,民不罢劳,而随季知其不可敌是也。”刘寅曰:“次三曰赏有功者务信,刑有罪者务察。察者,明也。发动必得其时,言不违时也。”
⑮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陈功居列,指根据战功的大小论定官职爵位。施子美曰:“此谓有功者,既陈而在列,而又贤有德者则任之,能有材者则使之,是得人则国必强也,故必避之。此如廉颇、蔺相如之在赵,而强秦不敢加兵是也。”
⑯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施子美曰:“此谓士卒强而器用备也,故必避之。此如邲之战,随武子谓楚君荆尸而举,前茅虑无,中权后劲,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而不敢与之敌是也。”
⑰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施子美曰:“此谓资人之助,而其势强盛也,故亦当避之。正如六国合从,秦兵不敢出关者十五年是也。”朱墉引王圻曰:“助者,因弱而扶之之谓;援者,将危而救之之谓。”张少瑜说:“在治国治军的手段上,吴起兼具儒法两家的思想倾向,这与他是一个治国治军的实干家而不是一个书斋中的学问家的经历和地位分不开。《吴子》基本思想是儒家的。……但是吴起又有着浓厚的法家思想。他认为当今之世‘要在强兵’,如果只是‘修德废武’,会‘灭其国’,因而反对空谈德政仁义。他认为不可战胜者应具备这样几个条件:‘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上爱其下,惠施流布;赏信刑察,发必得时;陈功居列,任贤使能;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四邻之助,大国之援。’(《料敌》)为激励士卒杀敌积极性,他主张‘举有功而饷之,无功而励之’(《励士》)。在富国强兵的基础上,他主张军队要以治取胜,‘法令明,赏罚信’,要严格执法。他在楚国‘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史记》本传)。《韩非子·内储说上》还记载吴起在魏国时,为攻占秦的小亭曾下令说:‘有能先登(小亭)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上宅。’可以说这也是典型的法家思想和法治措施。也正因为此,许多学者把吴起列为早期法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吴起在持国治军的实践中把儒法二家思想中的积极的东西统一了起来。他看到了人性的两重性和治国方法的综合性,因而两手兼用,是个英明的实干家,事实也证明了他的‘两手都硬’的做法是正确的。”
⑱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施子美曰:“凡此六者,吾不若敌。不若者,能避之,故避之勿疑。惟夫知其可击而击之,是见可而进也;知其不可击而避之,是知难而退也。此随武子于邲之战,所以亦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朱墉引周鲁观曰:“见知最要醒露。兵机宜慎,岂可轻进?盖诚见其可也。兵任最重,岂可甘退?盖诚知其难也。”又引汪殿武曰:“‘见可’‘知难’二句,是总结上文语,非轻敌而进,非畏敌而退,实我心中有料敌之明也。”又引方伯闇曰:“此节所云料敌,虽累累多言,然详其实,究不过示人以进退之机耳,故避实击虚,孙子一生妙用。”又引《开宗》曰:“此一节言敌势有六胜之道,而在我贵察理以避之,不可侥幸也。”李硕之说:“在作战指挥上,吴起更为强调在战场上对敌情的观察、分析和判断,以此定下打还是不打的决心。这就是吴起所论述的‘见可而进,知难而退’的作战原则。他归纳的不卜而‘击之勿疑’的八种情况、‘避之勿疑’的六种情况,以及‘可击之道’的十三种情况,都是吴起从当时的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孙子》在论述‘相敌’时,列举了敌军在战场上出现的三十多种现象,显得繁杂和无重点,而吴起的总结则比较简明而具体。可见《吴子》的‘料敌’比《孙子》的‘相敌’有了新的发展。”钮先钟说:“吴子提出两种极端的情况:(1)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2)有不占而避之者。前者可分八类,后者可分六类。吴子所说的‘卜占’并不带有迷信的意味,而只是表示考虑的慎重。他认为有某些情况是应该‘击之勿疑’,所以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既然无疑,也自然不必占卜(不疑何卜)。于是其结论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他的话与孙子所说‘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也正是异曲同工,若合符节。”
吴起说:“判断敌情时,大概有以下八种情况可以不必占卜便与敌作战:一是在大风严寒的天气,昼夜兼程急行军,砍伐树木做成木筏渡河,不顾士卒行动艰难;二是在盛夏酷热时节,部队出发时间晚,途中没有休息的空暇,驱赶士卒在饥渴状态下行军,只顾着赶远路;三是部队在外停留已久,没有粮食,百姓怨恨恼怒,多次出现反常怪异的现象,将帅却不知停止进军;四是军需物资已经耗尽,柴草与饲料已经短缺,阴雨连绵不断,无处掠夺军资;五是兵力不多,水土不服,人马染上疾病,四邻援军不能赶到;六是路途遥远,已近黄昏,士卒疲劳恐惧,困倦不堪,没吃上饭,脱掉铠甲,倒头便睡;七是各级将领无德无能,缺乏威信,军心不稳,三军屡屡惊乱,孤立无援;八是阵势还未布好,宿营还未完毕,只有一半人马翻过高山,越过险境。像以上这些情况,均可击敌,不必迟疑。有以下六种情况可以不必占卜便可决定避开敌人:一是土地广大,人口众多,百姓富足;二是国君爱护下民,恩惠泽及众人;三是赏罚严明,行动及时;四是根据战功的大小论定官职爵位,任用贤能之士;五是军队众多,武器装备精良;六是得到四邻帮助与大国援救。凡是以上这些方面不如敌人的,要避免作战,不必迟疑,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发现可以获胜就进军,知道难以获胜就后退。”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①,察其进以知其止②,以定胜负,可得闻乎?”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③,旌旗烦乱,人马数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④。诸侯未会,君臣未和⑤,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匈匈⑥,欲前不能,欲去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⑦。”
①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外,指外在现象。内,指内部情况。施子美曰:“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此兵法之常也。将以量敌而进,虑胜而会,吁亦难矣。何者?敌人之情伪有可得而知者,有不可得而知者。可得而知者,外也,进也;不可得而知者,内也,止也。吾欲由内以知外,由进以知止,不亦难乎?既知乎此,则胜负可以坐决矣。此武侯之所以问吴起也。”刘寅曰:“我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在内之虚实。”朱墉引《新宗》曰:“有诸内者必形于外,凡事皆然,何况于兵?故欲知敌在内之虚实,不必于其内也,察其在外之形,而一虚一实之理,莫不昭然矣。”
②察其进以知其止:进,指进兵的形势。止,指最终的作战意图。刘寅曰:“察其前进之势,以知其所止之形。”朱墉引叶伯升曰:“观敌外以知其内,察敌进以知其止,则胜负之理,无不自我全操,不待接刃交戈而可豫决者矣。”
③荡荡无虑:行动散漫,毫无顾虑。刘寅曰:“荡荡,轻忽之貌。”
④“旌旗烦乱”四句:意谓敌人的旌旗纷杂混乱,士卒不断东张西望,内心紧张不安,对这类敌人可以一击十,必能使其措手不及。数顾,士卒不断东张西望,内心紧张不安。无措,措手不及。施子美曰:“起之意谓欲知之,即其势而求之可也。堂堂之阵不可击,正正之旗不可邀。今而敌人之来,荡荡无虑,则其军为妄进也;旌旗烦乱,则其众为无统也;况又人马数顾而莫有斗心。若此之势,一可击十,必能使之无所措矣。何者?言军之自乱,取之易也。此如苻坚淮淝之役,一麾之间,军乱莫止,众心已怖。是虽谢玄之八千可以破其百万,非以一击十乎?”刘寅曰:“旌旗烦扰紊乱,人马频数顾望,此为愚将,吾以一倍之少可击十倍之多,必使之仓皇无措也。”
⑤诸侯未会,君臣未和:意谓诸侯的盟军未能会合,君臣上下不和睦。会,会师,会合。未会,底本作“大会”,《施氏七书讲义》本、《武经七书直解》本均作“未”,于意为顺,今据改。
⑥三军匈匈:意即三军上下扰攘不安。匈匈,同“汹汹”,动乱,纷乱。朱墉引《大全》曰:“汹汹,其中怀漫无主张可知。夫兵以安静胜人,未有惊皇无措而可以致胜者也。”
⑦以半击倍,百战不殆:殆,失败。施子美曰:“若夫诸侯未会,君臣未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如此之时,军士匈匈然不敢进,亦不敢退,此正疑惑之际。三军既感且疑,则必有隙可乘,故可以半击倍。能审乎此,虽百战而不危殆矣。此如郧人军于蒲骚,将与随、绞、州、蓼伐楚,军其郊而不诫,旦日虞四国之至。斗廉知其可取,故不待济师而克之,且谓师克在和不在众,是非以半击倍之意乎?虽然,前之所言‘以一击十’,是十倍其数而克之也,至于此,特以半击倍者,盖荡荡无虑,旌旗烦乱,此乱军也,乱军引胜,故虽一可击十。至于诸侯未会,必有时而会,君臣未和,必有时而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必有时而可成可施。吾乘其未然而击,故特可以半击倍。”朱墉引《开宗》曰:“此节言按兵之整乱,可知其内之虚实;察进之备缺,可知其止之坚瑕。”李硕之说:“由于战争是敌对双方武装着的活人之间的生死搏斗,在临敌作战中,双方必然采取各种手段隐藏自己的企图,并制造各种假象以欺骗和迷惑双方。因此,在查明、分析和判断敌情的过程中,敌情会有真伪虚假之别。吴起强调‘料敌’之时,十分重视不要被敌人的表面现象所迷惑,必须把握敌军实情,准确地判断敌人的行动企图,尔后再定下自己的作战决心。当魏武侯向他请教‘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的问题时,吴起根据自己的实战经验,从战场上可能观察到的敌人行动的不同情况,通过对这些表面现象的分析判断,把感性的认识加以提高,把握敌情本质的东西,从而得出‘一可击十’‘以半击倍’的结论。”
魏武侯问道:“我想做到观察敌人的外在现象便能掌握内部情况,观察敌人进兵的情形便能掌握其最终的作战意图,凭借这些决定胜负,其中的道理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吴起答道:“敌人前来进攻,行动散漫,毫无顾虑,旌旗纷杂混乱,士卒不断东张西望,内心紧张不安,对这类敌人可以一击十,必能使其措手不及。诸侯的盟军未能会合,君臣上下不和睦,防御工事没有修成,颁布的禁令未能落实,三军上下扰攘不安,想进兵而不能,要撤退却不敢,对这类敌人可以半击倍,百战不败。”
武侯问敌必可击之道①,起对曰:“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②。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③;既食未设备,可击④;奔走,可击⑤;勤劳,可击⑥;未得地利,可击⑦;失时不从,可击⑧;旌旗乱动,可击⑨;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⑩;涉水半渡,可击⑪;险道狭路,可击⑫;陈数移动,可击⑬;将离士卒,可击⑭;心怖,可击⑮。凡若此者,选锐冲之⑯,分兵继之⑰,急击勿疑⑱。”
①武侯问敌必可击之道:朱墉引周鲁观曰:“击与战不同,战必两敌交锋,击则乘虚忽入也。击之之法,只在呼吸转盼间。”
②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趋其危,指集中兵力攻打敌人的薄弱之处。施子美曰:“敌有必可击之道乎?曰:有。何以知其有也?兵形避实而击虚,惟乘其虚,故可击。是以吴起对武侯之问,谓必审敌之虚实而趋其危。昔太宗尝曰:‘《孙子》十三篇无出虚实。’知虚实之势,则无不胜矣。既知其虚实,则必避实击虚以趋其危,是岂不为必可击乎?”刘寅曰:“凡用兵之法,必须审察敌人之虚实而趋其危急之隙,乃可胜也。若不审虚[实],恐彼实而示之虚,虚而示之实,反为所胜耳。”朱墉引方伯闇曰:“兵家出奇,多是击法,但非真见虚实,又是冒险,故必须审察。”李硕之说:“把握敌人的真实情况,熟知对手的强弱、虚实和短长,对作战的胜负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但是,还必须正确地使用兵力,灵活地运用各种作战手段,即采取不同的战法,避敌之长,击敌之短,才能出奇制胜。吴起针对六国所提出的不同战法,以及他所说的‘可击之道’,都是通过对敌人优劣形势的分析和判断,找出敌军内部所暴露出来的薄弱环节和危及生死存亡的要害而提出来的。他把这些不同的战法又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总结出‘审敌虚实而趋其危’的作战原则,含有查清敌人的虚实强弱之后,再从敌人的弱处开刀,攻击危及其存亡的要害之意。这是一条富有生命力的作战原则,在今天看来,仍有其借鉴价值。”卫广来在《<吴子兵法>简论》一文(载《山西师大学报》,1992年第1期)中说:“作战理论,包括判断敌情、攻敌虚弱、选择战机、灵活应变、瓦解敌军五个内容。前两个内容,吴起概括为一句话,叫做‘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料敌》篇)。……趋其危,是攻敌之薄弱环节。他认为任何军队都有其弱点,‘齐阵重而不坚,秦阵散而自斗,楚阵整而不久,燕阵守而不走,三晋阵治而不用’(《料敌》篇),可分别情况而击之。敌方将领的弱点也要利用,‘其将愚而信人,可诈而诱;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无谋,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怨,可离而间;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论将》篇)。”徐勇在《<吴子>的成书、著录及其军事思想》(载《军事历史研究》2001年第3期)一文中说:“在《吴子·料敌第二》中,吴起认为:‘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即指挥作战必须在了解了敌方的真实情况后,才能‘以半击倍,百战不殆’,有效地打击其薄弱环节。这对《孙子·谋攻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的著名命题,是一个总结性发展。”
③“敌人远来新至”三句:意谓敌人远道而来,刚到阵地立足未稳,阵型部署还未确定,可以攻击。行列未定,傅绍杰说:“此概指部署上秩序未定。”施子美曰:“如陈庆之之伐魏也,谓魏人远来,皆已疲倦。及其未集,须挫其气是也。”
④既食未设备,可击:既食,用餐完毕。设备,指布置必要戒备。施子美曰:“此如光弼伺贼方饭而击之是也。”
⑤奔走,可击:奔走,傅绍杰说:“奔驰狂走,秩序混乱。”施子美曰:“此如罗之役,楚师乱次以济,而为罗所败是也。”
⑥勤劳,可击:勤劳,此指疲劳、疲惫。施子美曰:“此如周访击杜曾曰‘彼劳我逸,故克之’是也。”
⑦未得地利,可击:意谓敌人未能占据有利地形,可以攻击。施子美曰:“此如窦泰依山为陈,未成列,为周文帝所击是也。”
⑧失时不从,可击:意谓敌人未能顺从天时展开行动,可以攻击。施子美曰:“此如宋襄公不阻险,不鼓不成列,而为楚人所败是也。”刘寅曰:“凡举事动众,必顺其时,若失时不顺者,则可击。”
⑨旌旗乱动,可击:施子美曰:“此如曹刿望其旗靡而追齐师是也。”刘寅曰:“旌旗乱动,是无节制也,故可击。”
⑩“涉长道”三句:意谓敌人长途跋涉,后续部队未能休息,可以攻击。施子美曰:“此如周文帝谓左右曰‘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晓兵者所忌,正须乘便击之’是也。”
⑪涉水半渡,可击:施子美曰:“此如高祖击曹咎,俟其半渡而击之是也。”
⑫险道狭路,可击:意谓敌人在险峻狭隘的道路上行军,可以攻击。施子美曰:“此如孙膑斩庞涓于马陵是也。”刘寅曰:“险道狭路,或冲其中,或掩其后,敌难以相救,故可击。”
⑬陈数移动,可击:意谓敌人的阵型多次移动,可以攻击。施子美曰:“此如徐敬业置阵既久,士皆瞻顾,阵不能整,为李孝逸所击是也。”刘寅曰:“陈数移动,人心不定也,故可击。”
⑭将离士卒,可击:施子美曰:“此如刘裕入长安,令其子居守,率之狼狈而归是也。”刘寅曰:“将离士卒,则上下相隔,令不一也,故可击。”
⑮心怖,可击:施子美曰:“此如苻坚之军,见八公山草木皆人形,而为谢玄所败是也。”
⑯选锐冲之:朱墉引胡君常曰:“十三可击处,皆是敌人之危,选锐可击之。危而我不乘机选锐,因势分兵以趋人之危,更待何时?”
⑰分兵继之:意即继而派遣兵士加强进攻。傅绍杰说:“承上句,选锐冲之,未必只在一处,只予以一冲,未必能收歼灭之效,故必须分兵以继其后,而扩张战果。”
⑱急击勿疑:施子美曰:“其在杜佑《通典》,亦有所谓敌有十五形可击:曰新集、曰未食、曰不顺、曰后至、曰奔走、曰不戎、曰动劳、曰将离、曰长路、曰候济、曰不暇、曰险路、曰扰乱、曰惊怖、曰不定。凡此十五形,求其旨意,亦必自吴子始也。”朱墉引《翼注》曰:“‘击’字最有气力,其势如雷霆击物,当之者碎。”又引王汉若曰:“‘可’字正是审量真切处。‘急击’,‘急’字宜重看,盖敌人此隙乃不可多得之候,稍迟则敌人有备,错过事机便难以取胜。”吴如嵩等著的《中国军事通史》第三卷《战国军事史》说:“关于‘击虚’,《料敌》中列举了‘击之勿疑’的八种情况和‘急击勿疑’的十三种情况。其核心含义,就是要牢牢抓住有利的战机,利用敌人显露的虚弱之点,发起凌厉的打击,力求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由此可见,吴起这种‘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料敌》),主张避实击虚的作战指导思想,既是对孙武等前人军事思想的继承,又有所发展,丰富了具体的内容,增添了新的见解。”卫广来在《<吴子兵法>简论》一文(载《山西师大学报》,1992年第1期)中说:“选择战机,要求善于捕捉战机,果然断之。《料敌》篇列举出‘击之勿疑’八种情况,‘避之勿疑’六种情况,‘急击勿疑’十三种情况,要求指挥员以智慧去捕捉。战机既捉,这时指挥员应拿出坚决果断之气质,当机立断,下决心时来不得半点的犹豫和彷徨。”解文超说:“《六韬·武锋》‘十四变’袭用《吴子·料敌》中的‘十三击’,相比之下,《六韬》的总结和概括比较简明、扼要。另外,这段‘十四变’行文对照工整、紧凑,不枝不蔓,明显是对《吴子》之语加工的结果。”
魏武侯向吴起询问可以击敌获胜的条件,吴起答道:“将领用兵必须明察敌人的虚实,集中兵力攻打敌人的薄弱之处。敌人远道而来,刚到阵地立足未稳,阵型部署还未确定,可以攻击;没设置必要戒备,可以攻击;敌人混乱奔逃,可以攻击;敌人疲惫不堪,可以攻击;敌人未能占据有利地形,可以攻击;敌人未能顺从天时展开行动,可以攻击;敌人旗帜紊乱,可以攻击;敌人长途跋涉,后续部队未能休息,可以攻击;敌人渡河过了一半,可以攻击;敌人在险峻狭隘的道路上行军,可以攻击;敌人的阵型多次移动,可以攻击;敌将脱离士卒,可以攻击;敌人军心恐慌,可以攻击。大概像这些情况,可挑选精锐之士向敌人发起冲击,继而派遣兵士加强进攻,迅速出击,不要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