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中小学应该怎样开展传统文化教育

楼宇烈

现在国家层面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是中华民族复兴的应有之义。具体到中小学层面，我们应该怎样传承和开展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呢？

首先得说，当下有习惯性教育思维的人不在少数，好像教传统文化的人只能是专业教师。其实学校每个教师都应该、也可以教这门课。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把文化所呈现的样式分门别类，然后专业化。现代社会把“人”四分五裂，比如这部分是情感的，这部分是理智的；这是感性的，这是理性的。其实人既有理性的方面，又有感性和直觉的方面；既有情感的需要，又有其他方面的需要。人是一个整体，做人的道理是统一的。

中小学实践层面认为缺乏传统文化教师。我们可不可以重点培养以教授传统文化为主的师资呢？可以。但我认为仅仅这样还不够，我们应该让每个教师都能教传统文化。为什么只有语文老师可以教，历史老师、数学老师、物理老师为什么不能教呢？只要老师能把传统文化融入生活中去，这些课程都可以教。在生活中，其实每个教师都有自己对传统文化的体会。

就拿科学课来说。很多人认为只有西方文化才有科学，中国文化没有科学，我不这样认为。科学课老师可以给大家讲一讲我们的“四时八节”。中国古人把一年分成春夏秋冬四时（四季），四季有八个关键点，分别是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加上二十四节气，再加上七十二候（五天一候），这就是中国人的时间智慧。它非常准确，是中国古人根据生活经验积累形成的智慧。中国的历法是阴阳合历，不能简单地说中国历法就是阴历。二十四节气不是阴历，而是阳历，是根据地球围绕太阳公转而制定的。我们的科学课为什么不能讲讲这些呢？

再比如数学课。数学课为什么不能讲讲九九口诀呢？我听说有欧洲人来中国学习我们的口诀。如果你给他讲讲口诀，讲讲二十四节气，这不就是在讲中国文化吗？不要把中国文化单纯地看作道德伦理概念。在这方面，我们中小学教师都有责任，也能够讲好。

包括中医有很多基本理念都可以在中小学里教。比如中医在养生方面要人们：“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劳作，心平气和。”这些理念为什么不能讲呢？让孩子们从小知道我们饮食要有节制，起居要有规律，要让他们知道合理饮食的基本构成，“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

传统养生理念，或者我们的传统对于生命如何保持健康的一些理念，都可以讲。不要仅仅认为传统文化就是讲一些大道理，没有专门的国学教师不是主要问题，细分出国学教师反而会产生问题。要鼓励每位教师从他自己的学科领域里传播传统文化理念。

中小学应该怎么教授传统文化呢？

对于孩子来说，可以从以下三点开始。一是“父母呼，应勿缓”。这是一个做孩子最基本的礼貌，别人叫你不应，你父母叫你总应该应吧，这是最基本的，要他去按照这个做。二是“出必告，反必面”。你出门告诉一下父母要上哪里去，回来说一声“我回来了”。这就是一种最简单的习惯。为什么要有这个礼仪？因为要让父母放心。三是“晨则省，昏则定”。早晚问好、请个安，也没有什么难做的。

一个孩子你就让他做到以上三条，督促他甚至监督他去做，我想他的家庭关系就会发生重大的变化。过去这个孩子父母叫他，理都不理，现在答应了；过去出门从来不和父母招呼，现在出门告诉父母，回来也告诉父母；早晚还要给父母请个安。孩子天天这么做，成为好习惯，父母肯定很开心。

我们继承传统文化，根本在于继承其精神。比如，我们告诉孩子应该遵守的最基本规矩就行了。我的观点是按照朱熹对“小学”的要求来做。过去，孩子八岁起，自王公大臣以至庶民的子弟，都要入“小学”，学习洒扫、应对、进退。这相当于我们今天的义务教育。八岁到十五岁一共七年，我们现在义务教育是九年制。

中国传统的小学教育，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琴棋书画都包括。我们的艺术不是用来竞技的，不是用来单纯表演的，而是用来自我修养的，是用于人与人之间心身的交流。

总体来讲，在开展传统文化教育中，我主张不要给孩子讲抽象的道理，不要让孩子去背那些干巴巴的、枯燥无味的文章，而要更多地从生活感知的层面去做传统文化教育。现在也有学校教授中国的传统音乐、京剧、书法、绘画、剪纸等。可以让学生通过接触传统手艺，慢慢体会并了解我们的传统文化。也可以带着学生出去走走，看看我们的园林建筑，看看故宫的设计理念，让学生体验建筑之美。进而可以讲到平衡、和谐、对称等，甚至让学生理解到“中正平和”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核心理念。

做人方面，要督促孩子拥有敬畏心，要敬重老师，也要敬重父母，这其实也是敬重自己。你要让人尊重你，首先就要敬重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要去把它做好。孩子们懂得这些道理，一生都会受益，甚至比背几十万字的古文都受益。所以我们不要把传统文化教育看得太难，关键在于通过生活、实践等来学习，让它变得活泼一些。

王阳明给他一个学生写信，内容是关于怎么教孩子的。他说，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欢玩，你让他背这个、背那个，要这样做、不要那样做，他受不了，结果就让学生“视学舍如囹狱，视师长为寇仇”。把学校看成监牢，把老师看成敌人。所以老师要随着儿童的天性，在游戏中让他们受教育，比如在游戏里扮演父母怎么对待孩子，兄长怎么爱护弟弟等。

哪怕学一首诗也有很多种方法。拿《清明》来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孩子可以背诵这首诗，可以去唱这首诗，也可以按照这个意境去画一幅画，还可以让他演一个小短剧。一个演牧童，一个演路人。

总之，不管怎么教，教什么，最重要的是要让教育融入生活，注意形式的生动活泼，效果就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