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站在路边,顶着骄阳,一只手使劲扇着风,这室外就是桑拿房,扇出来的风也是热风。
不一会儿,一辆大红的三菱跑车停在了路口,车窗降了下来,戴着蛤蟆镜,嚼着口香糖的女孩探出头来,“上车。”
夏炎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车上。
车上激情四射的音乐差点震破她的耳膜。
“等了很久了啊。”笑天打转方向盘。
夏炎没坐正,整个人歪到一边,跟着车子转了个 180°。
“对啊,明明你约的我,我还要等你。”她顺手将车里的音乐给关了。
“啧啧,你这嗓子,是要学张柏芝,演苦情戏啊。”
夏炎将空调排风口调整好正对着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前两天喝大了。”
“当初我就劝过你,这一行真不是你能干的。我爸酒店里那些个女的,多少应酬客户把自己也给应酬进去的。”
夏炎继续擦着汗,转头问她,“你刚刚去哪了?让我干等这么久?”
笑天看了眼她,“怎么,没发现我脸水嫩水嫩的吗?”
夏炎偏过头去仔细看了看,用手拧了拧,“涂了什么,黏乎乎的。”
“别乱摸,我可是刚做的脸。”
笑天长得美,还爱打扮自己。夏炎跟她待一起四年,受她的影响,硬生生将自己从一个土包子变身成半个时尚达人。只不过,夏炎的衣服,大半是季末清仓的时候淘的。跟笑天动辄就Burberry、Chloe没法比。
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笑天这车开得风驰电掣,丝毫也抑制不住那雀跃的心情。
由于学校前门不让随便停车,笑天轻车熟路地将车停在了后门的一处胡同口。
这样她们穿过垃圾街,直接就到了N大后门了。
相比前门的大气恢宏,后门显得很是不起眼,水泥砌成的门柱,破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卫室里的保安大爷正在打盹,她们俩轻易就遛了进去。
沿着成排的梧桐树阴影向里面走,迎面便是C大的篮球场。现在这个时间,篮球场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穿过篮球场,东西两面有两处教学楼。东面的叫一号教学楼,西面的是二号教学楼。都是既不恢宏,也不壮观。
C大是H市的重点大学,也有些年代了,所以校区虽然有些破旧,但好在绿树环绕,还算古朴吧。
她们走到教学楼内,白文函的课已经开讲了,两个人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坐到了后排的位子上。
讲台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色T深灰色中裤的白净青年,他正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口中连念念有词。
转身的瞬间,笑天冲他笑着挥手。
白净青年只迟疑了一下,撇开了目光,继续讲课。
夏炎看着满黑板上的字符,只觉得眼皮发蔫。
一旁的笑天碰了碰她,“剪头发了,有没有发现更帅了?”
“我要是发现她帅,他现在就不是你准男友了。”
笑天冲她翻了个白眼。
这个白文函,因为皮肤白,她们俩背后都叫她小白,是校科研室的骨干力量,已经是研三了,还没有毕业。之所以没有毕业,是因为他研究的转基因高粱米曾获得国家重点奖项,现在还在进行后续研发,所以学校不肯放他走。可怜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白师兄,年纪轻轻就跟守了活寡般,看着自己同学在外面人五人六的,自己只能整天被关在实验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学校也考虑到小白师兄的这些负面情绪会影响到研发成果,于是给小白师兄开了专题课,并意思意思给课时费。开了几节课,小白师兄上瘾了,好为人师的毛病一发不可收拾。在讲台上那个激情四射,慷慨激昂,从简单的分子结构就能聊到如何成功疏通宿舍的抽水马桶。笑天就是无意中听了小白师兄的讲课,就被丘比特射中了小心脏。
不过也是,那么大的教室,就屈指可数的几个学生,而作为唯一异性的笑天,被射中很正常。
只是笑天能这么简单就被射中,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大学的时候,有相当多的男生向笑天示好过。她长相出众,又会打扮,在大一大家要不T恤要不连衣裙的时代,笑天还是很惹眼的。后来见过世面的同学擦亮了双眼,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潜伏着一个富二代,顿时对笑天刮目相看了。
大概也就是从那会开始,所有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生都开始对她死了心,由死皮烂脸的追求纷纷改成远观了。
好在笑天似乎对这些追求者也没什么兴趣,她似乎对谁都不太热络。大学四年里,夏炎算是她唯一交心的吧。
但她并不是那种很冷的人。
直到小白出现,笑天似乎多了那么些热情,乐此不疲地来听他的课,有话没话的找他聊天,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么个白净,闪亮的美妞在眼前,白文函却不为所动,坚决不肯跟自己的“学生”谈恋爱。
夏炎觉得这人绝对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或许这两人活该就是一对。
此刻,讲台上的小白师兄正吐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分解公式,前排位置上有两三个学生趴在桌子上打着鼾。
刚开学没多久,这些学生就懒散成这样,由此可见,他们晚上该是有多忙啊。
她听了一会课,只觉得双眼皮一直在打架,小白跳跃式的思维,加上词不达意的授课,让她一度觉得这简直就是精神催眠课。她双手支在太阳穴,向上挑了挑,慵懒的午后阳光打在窗格上,在桌子上留下一条条的光条,教室外面隐约传来蝉鸣,夏炎只觉得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她,坐在教室里上着课,身边有个瘦高的身影,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熟练地转着笔,脸上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贴近些看,可以看见他脸上张开的毛孔。
她正发着呆,忽然身体剧烈摇晃起来,回过神来,发现讲台上的小白正皱着眉看着这边。就连前排睡觉的学生也都转过头来。她不知怎么回事,笑天急道,“发什么呆啊,手机都响半天了,快接啊。”
她抱歉的站起身,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手机上显示的是公司的电话,她想了想,没有接。
不过几秒,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公司的号码。
这次,她直接关机了。
回去后,小白师兄的课已经上完了,笑天正站在讲台上跟他说话。小白背对着她擦黑板,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渐渐地,话题就开始跑偏了。
“这么复杂的公式,你是怎么记住的?”
“多看看就记住了。每天晚上,我都会看看。”
“哦。所以,你晚上总是不回我信息?”
小白低着头将讲台上的书收好,没有说话。
“小白师兄,你为什么要做老师?”
“为人师者,传道授业,答疑解惑。很有意义,你懂吗?”
小白明显是俯视着笑天,回答着她的疑问。
“那万一我遇到难题了,打你电话你却不接,发短信你又不回。你这老师是不是不称职呢?”
笑天弯下腰,看着他。
小白将教科书抱在手上,脸上红了红,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后来干脆撇下她要走。
笑天却是眼疾手快地站在了他身前,他往左,她跟着向左,他向右,她跟着往右,最后小白满脸通红,无奈投降道,“你到底要怎样?”
“请我吃饭。”她说,“我朋友在,不要损了我面子,行不?”
小白转身看了看斜靠教室后门边的夏炎,,忍不住脸又红了红,跺了下脚低低道,“真是怕了你了。”
笑天跟在后面,忍不住朝夏炎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夏炎却是摊了摊手,她可没答应要一起吃饭。
看来拿下小白,只是时间问题。
出了教室,已是傍晚。校园里已经热闹起来,下了课的学生三三两两边说着话边往回走,有拿着篮球的男生忍不住边走边拍球试试身手。自拍毕业照之后,她再没来过。上次拍毕业照,是去年五月二十三号。
这里一切还是照旧,不论外面股市暴涨暴跌,修地铁开马路,这里却是一点都没有变。操场最右边椅子上缺着的那个角还是缺着,迎面走来的学弟学妹们都是意气风发,擦身而过之际不会残留劣质香水味。
夏炎站在人群里,显得突兀了。
笑天和小白走在前面,小白照旧一声不吭,笑天却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从后面看,也算是一幅和谐的画面吧。
夏炎走得慢,蓦然间,迎面闪过一个微胖的身影。她愣了一下,下一秒,回头去寻。
来回穿梭的人群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三个人在校后门的一个小饭馆里吃了饭,最后小白去结账,夏炎忍不住推推她,“你这手段,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笑天用手擦了擦嘴,“我对小白可不愿用手段,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爱上我。”
“真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你不也是这样。”笑天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她,欲言又止。
小白结好了账回来,拿起桌旁的书,问道,“可以走了吧。”
笑天冲他笑笑,“可以啊。不过我朋友说了,下次要回请你。礼尚往来嘛。”
夏炎:“……”
小白:“……”
出了饭馆,小白回学校了,笑天送夏炎回去,两人聊了些日常,夏炎将自己准备辞职的事也跟她说了。
“新工作找好了?”
“还没有,正在找。”
笑天点点头,快到夏炎住的小区,有一段路坑坑洼洼,车子跟着左右摆动。
笑天开车技术不怎么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我说你就死脑筋,还眼巴巴地住在这里干嘛?”
夏炎手抚着把手,对笑天的车技是心有余悸,“别开了,我下来吧。”
笑天小心翼翼移动着车,“你下来,我这边也掉不了头啊。”
几百米的路,笑天开了十几分钟。坐在副驾驶的夏炎,手心也跟着出了一层薄汗。
最后停在了小区正门口,笑天熄了火,看了眼她,还是说了,“夏炎,萧羽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