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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告别

陆续在陈光年的院长室里,讨论了一会妞妞的后续治疗。

陈光年点了根烟,吸了大半支,在烟灰缸上落了下烟灰,“这次可真是够呛啊。妞妞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要跟我说,你能挺过去。”

陈光年想说什么,陆续其实很明白。他从桌旁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让烟雾排了出去。

陈光年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椅子跟着转了半个圈,他支起了一只脚,一副长谈的样子,“这几天,你们忙着照看妞妞,我是看得明白,静媛对你,还是有情的。”

“都是三十好几的人,别再折腾了。”他又吸了口烟,吐了口浓重的烟圈。

陆续偏了偏身子,躲开厚重的烟雾,“你这大烟枪怎么又犯了?不是都戒了吗?”

“整天窝在医院里,不偶尔拔两根,迟早要憋坏了。”陈光年又看了他一眼,“这次的事情,就这么完了?”

陆续斜坐在椅子上,妞妞的苏醒,让他整个人松缓了下来。他用手揉着太阳穴,淡声道,“这次,只是个意外。”

“意外?”陈光年嗤笑出来,“老陆啊老陆,你还真是会掩耳盗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陈光年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手指上是使着劲的。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倔过,反而是年纪越长,脾气倒是越大了。”

陆续眼神极淡地扫了他一眼,“这跟脾气没关。”

“那你就为了这个女人?”

陆续用拿手揉额头,点点头,轻描淡写,“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她。”

陈光年从手边的烟盒里又掏出一支烟,咔擦一声点着,边吸了口烟边含糊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有说了一会话,有护士来敲门,慌乱非常,“院长,这是在妞妞小姐枕头下面发现的。”

陈光年扫了一眼护士手上厚厚的大钞,疑惑的看了看陆续,“你放的?”

陆续摇摇头,眼底也是疑惑非常。

陈光年接过护士递过来的钱,在手上掂了掂,“大概有五万块吧。”

陆续没接那钱,只见那一扎钱用黄色带子封好,崭新的,应该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陆续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念头闪过之际,陆续的脑子跟着嗡的哄响出来。

“莫非是静媛放的?”陈光年随口一提,这边的陆续已经冲出了房间。他首先冲到夏炎的房间里,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所有的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陆续脸色沉了三分,匆匆下楼去。在电梯口,迎面遇上了正拿着妞妞换洗衣服的静媛。静媛见他这副慌张的样子,倒是被骇住了,叫了他一声。

陆续却是跟没听见一样,直直走进了电梯。

“陆续。”静媛又叫了他一声。

他方才抬起头来,见是她,急忙道,“静媛,照看下妞妞。我出去有点事情。”

静媛手里拿着袋子,点点头,电梯接着关上了。

陆续到停车场,找到自己车,发动了车子,急掉了个头就往医院外面驶去。这里离她的出租屋并不远,如果快一点,应该还能截住她。他尽量不让自己往别处去想,知道她留下了钱,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她这是要走。

他的车飞驰在C市的马路上,他努力将全部心绪都放在车况上。他教踩油门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连闯了三个红灯,最后车子停在了东庄新村小区门口。

他没有直接将车子开进地下室,他担心这停车的时间,会错过她。在路边,如果他发现了她,他就有办法截住她。

门卫的大叔看见他的车子呼哧一下停在了路牙子上面,忙放下收音机,冲了出来,指着他的车子又开始指手画脚,嘴里嚷嚷个。陆续就跟没听见一样,迈着大步就往小区里面走。

小区里面,他的脚照例踩到了湿泥上,他丝毫没有察觉,他张望着,希望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走到出租屋楼下,都没见着她。他蹬蹬踩着楼梯上去,他想到刚才她冲他挥手时,她的那个笑容。

她时常是在笑的,生气时也笑,不屑时也笑,高兴时更笑。

只是刚刚那个笑容,分别是在跟他告别。

他克制住步子没有乱,心里却已经是乱鼓在敲,敲得他心慌意乱,步履慌乱。

出租屋的门是敞开着的,里面有翻东西的声音。

心里的那阵鼓声停下了,陆续的心忽的安静下来,他大跨步走进了房间。厨房里,一个老太太正弯着身子从橱柜里搬厨具。她颤巍巍地搬出的茶色敞口碗,正是之前他从超市里买过来的。

“人呢?”他稳住了自己,问道。

老太婆脸色和气,转身看着她,微微诧异。

“刚走了。这姑娘,走得急,就捡了几件衣裳走了。”

“走了多久?”

老太太偏头,努力回想的样子,“不过一刻钟吧。”

陆续转身出了房间,向楼下冲去。路上空荡荡,没见着人。他走到小区门口,那大爷已经坐在了门卫亭里,悠闲地跟着收音机哼着听不懂的腔调。

陆续跑到车边,拉起了车把手。手势忽然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是急糊涂了。

他回转身走到保卫亭边,眼睛落在桌上,问:“她交了多少钱?”

那大爷斜睨了她一眼,“十五啊。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开得起这么好的车,还为了十五块钱的停车费讨价来讨价去。闲的慌的是吧。”

陆续的心漏跳了拍,“她从哪个方向走了?”

“没注意。”

陆续上了车,蹭的一下将车子给倒了出去,没有任何停顿,向远处驶了出去。

他分不清方向,但是他的手脚比脑子快,车子在四周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半天,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她的号码。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恐慌。他也是一个经历过事情的人,他从未这样六神无主过。

她的手机是关机的,听筒里是冰冷的语音,“抱歉,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收起手机,又去了亮点。

当班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见着有人过来,热情道,“先生,你需要点什么?”

他没有看见小路,于是掏出钱包,做出要点单的样子,“一杯奶茶。”

“原味的吗?”

他点了点头,付好钱,趁着她调奶茶的时间,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女孩见他举止斯文,谈吐礼貌,单纯笑了起来,“是的,之前的女孩不干了,我新招来的。”

“小路走了吗?”

女孩将奶茶递到他面前,“小路还在,是另外一个女孩不干了。”

“谢谢。”陆续将奶茶拿起来,问道,“你来了没几天吧。”

“都快一个礼拜了。”

陆续冲她点点头,拿了奶茶走了。

看来,她是早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除夕当天,夏炎回到了B市。

在车站,刚下车,便见着站台上穿着破旧棉袄在风中向这边伫望的母亲。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忍不住埋怨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来接,还当我小孩吗?”

夏炎母亲的脸被寒风吹得青紫,讲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哆嗦着。夏炎猜到她妈会来接她,所以只告诉她回来的日期,并没有说具体几点。看现在这样子,她妈应该是等很久了。

她妈向来如此,从来只会替她着想。

她记忆中并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亲戚零碎的议论中,她隐约得知自己的父亲是个运货司机,偶然的一次车祸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他离世的时候,夏炎才刚满月。

于夏炎而言,没有父亲这件事,在成年之后才对她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而对她母亲,却无疑是灭顶之灾。

小时候依稀有婶婶阿姨到她家串门,聊完家常之后就拉着她妈的手小声地说些什么,那些阿姨们还时不时瞅瞅在一旁玩耍的她,边小声劝道,“找个男人是正经……毕竟你还年轻……难道你要这样过一辈子?”

她妈始终笑盈盈不搭话,等阿姨们走了转身去厨房做好吃的给她吃。

吃饭的时候,将瘦肉之类的全夹到她碗里,转身给自己装饭的时候,免不了用袖子擦眼角。那时夏炎年岁还小,尚且不懂母亲背着她偷偷抹眼泪的原因。她单纯地觉得母亲是因受了那些坏阿姨们的欺负,才会这样。

就像隔壁皮蛋哥总是喜欢扯着她辫子骂她是野种一样。她大口嚼着口里的饭,决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所以下次她远远看见那些坏阿姨们向她家这边来的时候,她就像对付隔壁皮蛋哥那般,拿起自家靠在门边上比她还长一个头的扫帚冲她们扫去,吓得那些阿姨们连连叫唤,边逃似的护着头,边骂道,“谁还稀罕去你家不成,你这个有人养,没人教的小杂货……”

夏炎将扫把倒拿着竖在地上,就像电视里威风凛凛的哪吒三太子,格格地笑着。

夏炎母亲正在厨房里切菜,院外的一切她全都看见了,连忙叫她回屋,看着她满头大汗地跑进厨房,骂道,“倒是越来越有你爸的种了。”

那是夏炎第一次听她母亲提她爸爸,稚嫩的心却第一次莫名沉重起来。

出了车站,她妈一定要帮她提箱子。夏炎执拗了半天,她妈硬是拽着箱子不肯放手,眼看着两个人在大路边上扯着一个箱子,定要招来围观。她不由松了手,她妈却是得胜似的嘴角笑了笑,弯身拉起拉杆来,夏炎瞥见她鬓角,已是花白了。

她妈并不老,也才五十出头吧,看着却是六十好几了。

一个女人独自抚养一个小孩长大,其间的含辛茹苦自是不必说。她妈并没有多少文化,自小到大,夏炎上学,她妈靠着在学校外面摆早点摊维持生计。这早点铺一摆就是二十年,夏炎上了大学自己勤工俭学已经不需要向她伸手要钱了,但她妈或许是穷怕了,还是风雨无阻地在外面摆摊。就算夏炎工作后每个月都会给她寄一笔不菲的生活费,但她就是一分不肯花,全都存起来了,依旧起早贪黑的在外面摆摊。夏炎说不动她,也就随她去了。

夏炎妈做卤味也是一绝,她回到家里,不过一会功夫桌上就摆了四个盘子,酱牛肉,卤猪蹄,泡椒凤爪,凉拌鸭胗。她妈早已系好了围裙,边洗菜边冲着她说,“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再炒两个蔬菜,就吃饭啊。”

夏炎一点点地吃着桌上的凉菜,边看了看四周,家里一切如旧,院墙上的几株杂草比以前长得深了些,堂屋里八仙桌上深褐色的油漆更加暗了,斑驳的地方比以前更大了。还有放在墙角那把断了柄的簸箕,静静的靠在那边,看来她妈到现在还在用着。

她吃了几口凉菜,就跑去厨房给她妈打下手,她妈正在冷水里洗菜,见她要帮忙,忙阻道,“还是我来,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去堂屋吃去吧,马上就好了,要不去看会电视。”

夏炎收回手来,一只手却拉开了碗柜。果然,里面只有半盘咸菜,看这样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天了。

她妈却是着急忙慌地下油、炒菜,一股子青菜的清香溢满了厨房。翻炒了几次,下了盐,她妈拿出筷子夹了棵菜,一手放在筷子下面,转过声道,“炎炎,来,尝尝咸淡。”

只要她在家,她妈似乎总有这个习惯。一切都听她的,她说菜淡了,她妈就跟着添盐。她说要考很远的C大,她妈忙着帮她打点东西。她说暑假勤工俭学,她妈就一包一包的给她寄家里的特产。

夏炎觉得,似乎有了她,她妈从来就没有自我过,一直活在她的影子里般。

吃饭的时候,她妈照旧将那些卤味一个劲地往自己碗里夹。要是在往年,她都是一直很少吃,直到快走了,她就一个劲嚷着吃腻了,不肯带,她妈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拿着那包裹了几层又几层的卤味还试图放进她包里,最后都是被她不耐烦地扔给她了。

夏炎知道,只有自己不要吃的东西,她妈才会去吃。

她吃了两块,忽然皱了皱眉头,将碗头上那几块鲜香的鸭胗像扔垃圾般拾掇到她妈碗里,“妈,你吃吧。这些我都吃腻了……你也知道我之前在人家里做私教,伙食还可以,这些东西天天吃,现在看着没胃口了。”

她妈忙将那盘牛肉放到她面前,“那多吃点牛肉。”放在腕上的筷子顿了顿,小心的将那几片鸭胗夹回到盘子里,又夹了棵青菜放到碗里。

夏炎闷着声,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年夏炎过得了无生趣,她家亲戚也少,左不过串了几天门,就躺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了。她闷闷地看着电视,一颗一颗拨着她妈买的开心果,一看就是一整天。

除夕晚上,她窝在她妈身边看电视,边说着这一年来的许多事情。电视里的节目快接近尾声,夏炎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气,她妈忽然握了握她手道,“你这手,怎么回事?”

“冬天天冷,早上起得早,冻的。”她轻描淡写道。

她妈不禁摇头道,“都这么大了,还这般没女孩样子,你看你自己,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妈又道,“你和萧羽,怎么样了,回来也没见他打你一个电话?”

夏炎看了看她妈,笑笑道,“能怎样,就那样呗。”

这大过年的,她如果坦白分手这件事,她妈肯定会焦虑得睡不好觉。所以她准备先隐瞒住,等过了年再说。

“谈了这么久,也好结婚了。他家父母怎么说,要不要双方父母先见见面?”

夏炎打了几个哈气,坐直了身子两脚摸索着地上的拖鞋,“妈,我还年轻,还想自由几年。行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大姨家呢。”

她妈却是站了起来,连追着她,问道,“你以为你还小啊,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了你了。夏炎,你可别犯糊涂啊。”

她妈一激动的时候就会叫她的大名,夏炎看她这样子,连忙转身过来,两手搭在她妈肩膀上,边往卧室方向走去,“妈,知道啦。一回来就要听你数落,也不让人清闲清闲。”

夏炎将她妈打发进卧室,自己也进了卧室,她看了眼时间,11:45,还有15 分钟就零点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等待着这十五分钟,等待着零点的钟声敲响。夏炎看着窗外隐约的烟花,陷入了沉思。

夏炎在家悠闲地过完了春节,又过完了元宵,眼看着正月都快结束了。她还是慢悠悠地,在家里帮着她妈做做家务,有的时候跟着她妈出去摆摊。

正月过完,她妈开始急了。

夏炎从小就独立,她妈很少管过她。好在她虽调皮,还挺懂事。一直也没让大人操过心,但像现在这般,整天在家里看电视,还是从来没有的。她妈耐着性子,有的时候也陪她看,难免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便要问她。叫她几遍,她也不应一声。拿手拍拍她,她反而如梦初醒般道,“吵什么,我正看着电视呢。”问她电视里的细节,她反而不耐烦了,“电视就是这么演的,谁知道呢?”

年过半百的妇人,凭着自己有限的阅历,私下琢磨,女儿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也许是失恋了。萧羽这孩子她一直是知道的,每次寒假回来夏炎手机打不通,他就直接打到家里座机。夏炎也只是勉强承认萧羽是她男友,其余也不肯多说。

她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有主见,也不多过问。毕竟女儿也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可这次回来这么久,从未见萧羽打电话过来,夏炎接电话也从未回避过她。

她担惊受怕自己女儿受刺激,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特别是跟夏炎说话,总是刻意带着笑。夏炎却是依旧那样,该吃吃,该睡睡,结果这个年过下来,夏炎暴瘦了十斤。

夏炎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是百思不得其解,烟,她早已戒掉了。酒,更是半年没碰过。她饮食健康,生活规律,不晚睡,不早起,为什么却还是消瘦了呢?

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

这份疑惑,让她很介怀。

她尝试着在这个不大的小镇上找一份工作做做,也有用人单位联系过她。可对方一听说她的学历是H市的百年名校C大后,便了无音信了。他们狭隘的认知中,985 的学生应该很贵。就算勉强招进来了,也未必待得久。

一天,她出门去街上买日用品,不大的超市里,琳琅满目挤满了各式商品,门口收银员和理货员一直在聊天,嗓门大,也不忌讳有人在。

“这小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墙揭瓦啊,我们家那口子还拦着不让碰一下。”

“老公嘛,就是这样。平时硬气的不得了,关键时候就不行了。”

接着传来了阵阵笑声。

“我记得有次啊……”那个收银员压低了声音。

夏炎眯起眼来,瞥了那人一眼。那人穿着白色衬衣,咧着嘴笑,圆胖的脸显得更大了。她觉得有点眼熟,手滑过货柜上的一排卫生巾,拿起一个超薄日用款,看了看后面的说明,忽然想到,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初中同学,现在胖了,也丑了,一眼没能认出来。

她选好东西,将东西堆到收银台旁。站在收银台上的女人也没看她,拿起东西就扫码,夏炎看了看因为发胖变得粗壮的手指,继而看到她身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形容枯槁,头发凌乱竖在头上,她低下头来,又看了看眼前女人一张麻木的脸,去摸出口袋里的钱包,开始付钱。

中午,她妈烧了一大桌的菜。油焖大虾,可乐鸡翅,都是她最爱吃的。她妈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来,拿着筷子夹菜放在她碗里,“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觉得,再这样窝下去,她妈那点可怜的家底也要见光了。

这几天,她一直收到银行的催款通知。而这笔不大不小的金额,她始终没有跟她妈提起过。

吃到大半,她妈转动筷子,道,“前几天去超市,碰到你同学周佳佳。她还问起你来,要不要有时间一起聚聚?”

她妈说的小心翼翼,她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她扒拉了一口饭,夹了口菜,慢吞吞道,“不用了,我还要回H城,公司等着上班呢。”

她妈手上的筷子停了停,又夹了口菜,“妈并没有催你。你待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她放高了声音,“我不想用你的……”后面的话被她咽了下去,她看着她妈满脸惊愕的表情,放下了碗筷,说道,“饱了。”

她走进了自己房间,在关门的瞬间,她听见堂屋里传来的叹息声。这么久,她母亲一直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她虽然始终不去多想,但戏演久了,演员会累,观众也会跟着累。她站在床上,一点点失重般的跌倒在床上。

往后几天,夏炎没有动身的准备,她依旧懒洋洋的。院子里,屋檐上的杂草开始疯长,暖阳和煦,坦然地照在万物上。

夏炎站在院子里,感觉有微风拂过脸庞,但并不冷。

原来已经立春了。

万物蓬勃着生机,一派欣欣向荣。夏炎有的时候就坐在家门口的矮凳上,看着湛蓝的天,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路边抽新芽的杨柳,不停地骚动着。在这春意盎然的天气里,她活像个思春的少女,这让她自己很不耻。

她有事没事就找笑天聊天,之前,她托萧羽通过小白的同事打听到了他的住处。笑天顾不得自己身怀六甲,眼巴巴的去找他,到了住处,却没找着人。听同屋的人说,是去外面出差了。

从那人口中断断续续打听到,小白进了一家快销品公司,来了三个月,一直负责跑订单。笑天自己也没料到,一个 985 学校的研究生能放下身段,跟着一群外来务工人员一起去跑单子。

笑天彻底懵了。

“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好好的一份工作就这么丢了。这拉业务,跟以前的工作能比吗?

夏炎已经习惯了笑天的喜怒无常,比起闷在心里,她更愿意她发泄出来。

“他也是成年人,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也别看不起拉业务,来钱就是快,他这样做,你还不懂吗?”夏炎趁着老妈不在家,给自己泡了袋康师傅,一边吸着面条,一边问道,“之后有去再找过吗?”

“昨天去,人搬走了。”笑天那边有吸鼻子的声音。

夏炎皱了皱眉头,放下手边的筷子,“随他去,我就不信他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笑天没应声,半天,她没头没脑一句,“夏炎,你要不就回来吧。他一直在找你。”

笑天这一句,夏炎的手不自由抖了一下,跟着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泡面翻了。”夏炎抽出纸巾来擦,但是她擦得毫无章法,汤汁顺着桌壁滴到地上。她看着桌上一派覆水难收的架势,干脆扔了纸巾,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看你呀,就是有心事,还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边停顿了一会,应该是手机换了一边,“陆家那孩子不是没事了吗,再说,也不都是你的错,你还自责什么?”

夏炎将凳子移了移,看着地上汤水流动的样子。

“回来吧。你逃避得了事实,可是你能逃避得了自己的内心吗?”

夏炎抬头看了半天天花板,沉入了深思般的,喃喃道,“他会忘记的。”

那边的笑天,叹了口气。

笑天和她妈冷战了几天,其实,更多的时候,她是在茫然,她不敢和她妈示好。她怕示好之后,她妈又谨小慎微,这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天,她妈从外面摆摊回来,手上提了个大纸袋,放到桌子上。寻常道,“隔壁摆摊老李,说这个卖不动,给了我几个。”

夏炎斜睨了一眼,白色的油纸上,搭着细细的竹架,是孔明灯。

晚上,她妈催她,“快拿去放放,这个东西我还没看到过呢。”说着,塞给她一个打火机。夏炎懒洋洋地接过打火机,和她妈一起站在院子里,她让她妈展开支架,她点好蜡油。看着那块蜡油越烧越旺,四周的棉纸被越撑越大,她让她妈松了手,手上的孔明灯轻盈的飞上了天空。

她妈看着夜空中那个通红的物体越飞越高,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般,拍着手催道,“炎炎,傻愣着干什么?快点许愿啊。”

夏炎却只是抬头看着那个飞翔的物体飞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远,她清了清嗓子,道,“妈,要不我留……”

这时,她的手机跟着响了。她看了眼号码,整个人僵了一下。

“接吧。”她妈催促她。

夏炎侧了侧身,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朵里。

“夏老师,我是妞妞。”电话那端传来清澈的童音,“新年快乐。”

夏炎刚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语气不由地和缓下来,“出院了吗?”

“早出院了。”电话那端可以听见音乐声。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有好多客人都来了呢。”电话那边童言童语,“夏老师,你今年还来吗?”

夏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我受伤的事情,爸爸已经和我谈过了,并不是都是夏老师你的错。”

夏炎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夜深了,她四肢冰凉。

“夏老师,你过来,好吗?我可想你了,你并不是坏人。你只是和我一样爱爸爸,是不是?”

夏炎只觉得眼睛泛酸,强撑着自己,这可不像一个七岁小孩能说的话。哑然道,“谁告诉你的?”

“妈妈告诉我的,你和我爸爸一起,是因为你喜欢他,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多一个人爱他了。”

远处有人放烟花,绚丽多姿,却又转瞬即逝,陆续和静媛这样纯良的人,是养不出一个坏孩子来的。

“今天陈伯伯来了,两个哥哥也来了。他们说院子里的银杏树是不可能爬上去的,我说夏老师你就会爬,他们还不信我。我可是跟他们赌了 10 个玻璃球的,夏老师,你一定要早点回来,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妞妞在那边喋喋不休,天真的将家里的一些趣事说给她听。并偷偷将她今年收到的压岁钱的金额也告诉了她,夏炎听她神神秘秘的语气,一时啼笑皆非。

说了半天,那边忽然停了。好像是有人说话,接着听到妞妞说,“夏老师,你等等,爸爸要找你。”

电话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夏炎的心跳得快跑出来,手机像是一块砖头,重得她拿不住,她匆忙按了挂断键,收了手机。

晚上,她躺在床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爬过。快接近零点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陆续的手机号码。他的号码,她虽然删掉了,但是,那 11 位数字,却像是刻在了脑海里一样。在漆黑的夜里,铃声清澈,那么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内心。

夏炎将手机放在胸口,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嘟嘟声,跟着胸口微微的颤动,直到手机停止了振动。她才拿起手机,动了动手指,将陆续的号码扔进了黑名单。 1y4+lZ0qOn1Kei0hkhd9pHrgH7CyHW0J95hu1a8/nSKWrUVs58HuYVjGccbm4v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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