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日子过得飞快，大街上开始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商场的促销广告接连不断。亮点对面的商场争相着清仓大减价，中午不忙的时候，小路也偷偷溜出去给自己淘了几件新衣服。她扯着夏炎的胳膊，兴奋异常，“夏炎姐，听说这边商场改建，所以里面的衣服都急着处理，都半价处理的。”

“我衣服够了，勉强再穿穿，明年再买。”

小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只是拿出衣服，一件件比划在自己身上。

陆家的佣人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扫尘，换置新物，贮备年货。刘妈开始对着一年的账务，她戴着老花镜勉强地看着自己手写的账本。

夏炎身边的所有的事物，一下子都跟节庆挂上了勾。

最开心的莫过于妞妞了，她整天掰着小指头，数着日子。她说自己喜欢过春节，因为春节她可以放鞭炮，可以看礼花，还可以喝汽水。她这一说，全都被她逗乐了。

陆续公司开始渐渐不忙了，但是年底应酬的饭局却多了起来。他下班越来越早，有时她们正在庭院里戏耍，那辆路虎缓缓就停在了门口。妞妞看到爸爸的车过来，飞奔而去，夏炎坐在凉亭里，眯着眼，看着他从车库里走出来，一步一步走进来。

她越来越爱看他，她似乎想从他走路的姿势，眼角的细纹里读出一些情绪出来，比如说，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妞妞比较喜欢画画，有时候会缠着陆续将自己的一些杰作拿给他看。一天，她拿出自己的一张杰作递给陆续看，“爸爸，这是我画的你，像吧？”

陆续看了看那幅画，稚气的曲线勾勒出一个男人形象来，精炼的短发，泼墨似的眉，细细看来倒是有几份相像。只是画上的他额间多出了几道黑线，他问道，“这是在皱眉吗？”

“因为夏老师说，爸爸你不高兴了就会皱眉。”

陆续看了看画，不自觉地又皱起眉头来。

身后传来了细细地笑声来，夏炎靠在墙上，咧开嘴笑着，短发跟着微微颤抖。

陆续将画本轻轻合上，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正在儿童房门口，叫了她一声。

夏炎走了出去，发现他换了身衣服，他里面是半高领藏青毛衣，外面是件黑色风衣。他的衣服大多是黑，灰，藏蓝的，夏炎觉得换了和没换也没多大区别。

“晚上我有个饭局，不过应该不会很晚。

夏炎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

自从那晚以后，陆续似乎将她的窝当成了自己的窝，夏炎只有一把钥匙，他就每天向她汇报自己回去的时间。有的时候，陆续回来的早，就在门口等她。他手伏在栏杆上，在三九天气里，静静地等着。夏炎每次都能看见他呼出的热气，在冷风里吹散。

她的家里，他的东西一点点多了起来，他的衣服挂在了她的衣柜里，他的牙刷，剃须刀放在了洗手间里，早上洗手间里会有股淡淡的剃须水的味道。他的袜子挂在了阳台上，和她的衣服一起滴着水。

陆续有轻微的洁癖，他有条不紊地将屋子一点点收拾出来，厨房，洗手间，客厅，他给墙上铺了一种壁纸，大块的脱落被盖住了，洗手间的水龙头他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出水了。这个房间，因为他来，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

夏炎的心，就像是被爬上了一只虫子，隐隐地觉得痒，却又不敢去挠。

她不知道会挠出什么后果来。

“快年底了，我是不是也可以休假了？”她问他。

“你要走？”陆续略惊讶地问道。

夏炎翻白眼，“过年了，休假可是法定的权利。”

“夏炎，你家在哪？”

“B市。”

“你家还有谁？”

“我妈。”

“你父亲呢？”

“早不在了。”夏炎回答得平静。

“抱歉。”

夏炎笑笑，“觉得抱歉，那就应该多补偿我。”

陆续伸出手，在她脸上狠狠捏了一下，夏炎吃痛地捂住了脸。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下头去看，边说，“这几天没有时间，27 号陈光年邀我们去静安寺。下个月吧，我送你回去。”

夏炎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不用，我已经买好票了。”

陆续侧身看了看她，眼里阴晴未明，“你就这么把票买了？”

夏炎点头。

陆续的眉头皱了皱，转过身来，“夏炎，你买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问问我？”

“我在想你能给我几天假期。”

陆续不说话了。

夏炎将他往门外的位置拉了拉，他见到的她，总是笑的，现在，她的眼神却是半点笑意也无。她的眸子很平静，也很深。

“我跟你说过，在你之前，我跟别人谈了四年。你不介意吗？”

陆续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来，他不解，“夏炎，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爱过的那个人，和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稀里糊涂地就上床了。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却只字不提。”

“这跟我有关系吗？”陆续的法令纹深了。

“你呢，是不是也稀里糊涂就和我发生关系了？”

陆续整个面部僵硬起来，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看得出，他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他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真的太偏激了。他是他，我是我。”

夏炎的眸子仅仅充盈起来，她笑了起来，可是她的笑容并没有达到眼底，“所以你那晚疯狂的要我，是一番深思熟虑后，理智所为？”

陆续眸子闪了闪，迟疑了片刻，“夏炎，”他刚叫出口，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不要钻牛角尖。”他还想说什么，手机还在嗡嗡地响着，他接了起来。

“安娜，什么事？”

“我知道，你先带好资料，我马上过去。”

他收了手机，脸色稍稍缓和了点，“夏炎，如果我给你太大压力，抱歉。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他回屋拿了一些资料，见夏炎还站在那边，低声道，“我现在有事，如果你还想聊，晚上再说。”

他靠近过来，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他的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急急忙忙要往下走去。

“陆续，”她忽然叫住他，“静媛姐，怎么舍得跟你离婚的？”

陆续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你能消停一会吗？”

下午，夏炎带着妞妞去上形体课。老规矩，她依然约了静媛出来。

静媛开的车是玛莎拉蒂，白色的。在停车场上很显眼，保安几乎都认识她，还是叫她陆太太。

她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随和地点头。

她每次来都会带点妞妞爱吃的甜点，顺便分一些给夏炎。她将巧克力慕斯上面的薄膜轻轻撕掉递给夏炎，修长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纸巾，“听说，你们去旅游了。”

夏炎咬了一口慕斯，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

夏炎想了想，“日本，实在太小了。”

静媛莞尔，“马尔代夫，夏威夷倒是不错，海边，风景好。”

夏炎点点头，继续吃着蛋糕。

“不过难得他会带你出去，以前我们出去，他从来不带助手，知道为什么吗？”

夏炎摇头。

“因为多了一位助手，他就不得不顾忌别人的感受。陆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看着挺冷的，其实内心是热的，他会照顾到身边所有人，唯独疏忽了自己。”

“所以他跟我这么多年，过得挺苦的。”

夏炎不说话。

“我们这样见面，被他发现了吧。”静媛忽然问道。

夏炎淡淡一声，“无所谓。他不能将我怎么样的。”

静媛两只眼睛跟随着形体房的那个小身影，今天，她换了件粉红的连体服，在人群里穿梭来穿梭去，像一只粉嘟嘟的蝴蝶。

“他对你，有点不一样。”

夏炎也跟着那个小蝴蝶的动作，视线忽上忽下。

“嗯。他大概喜欢我吧，但是我不确定。“夏炎回答得很坦然。

“你们的性子，其实很像。”

“那你觉得我们合适吗？”她忽然笑笑问。

静媛转身看了看她，她脸色肃静，她是认真的。

“我只能说，你们太像了。”

夏炎的脸上抖落出了丝丝笑意，“静媛姐，我可以爱他吗？”

“为什么不呢？他虽然离过婚，但并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你还爱着他，是吗？”

静媛的脸微红，但还是很平静，“是的。我很爱他，但他跟我在一起并不幸福。”

“答应我，”静媛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不要伤害他。不管你喜不喜欢他。”

夏炎低下头，用袜子一下一下蹭着光滑的地板。 ORVwre/ZVr46zG9q95Imak+uSBM3WKbdDSfrGrs/p0ni/fGMEJsuo5MnnD7NAA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