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横沟正史
(一)
旧幕府时代,各地诸侯进京觐见将军,会在中途落脚在一些旅店休息。而且这些旅店都是各诸侯和将军指定的,为了迎合住宿者的身份,这些旅店的装潢一般都比较华贵,为了和一般的旅店区分开来,它们被专称为本阵。明治维新之时,本阵经营衰落,一些有商业头脑的人便趁机囤积田产,放弃了世代的本阵事业。一柳家族便是这股浪潮中的一员。
现在的一柳家依然以本阵世家的后裔自居,在岗村这个地方是响当当的上流阶层。即便如此,当地村民对他们往往是敬而远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外来的家族尽管富有,却太过于诡异了。关于这一点,村民中间流传一个“鲜血诅咒”的传说。
本阵家族曾先后发生过两起杀人事件,一起是这家的先父和人争执,情急之下竟乱刀将人砍死;另一起是上一代家主的弟弟曾在广岛破腹自杀,自杀动机众人纷说。总之就是说本阵家族受了鲜血的诅咒,总会不间断地和死亡、流血扯上关系。而这一次现任家主和他的新娘在新婚夜被人杀害,手段之残忍、现场之恐怖,再次把一柳家族置于舆论的旋涡之中。当地村民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总是泛着惊恐的表情,仿佛见到鬼怪一般。
一柳家的家主名叫贤藏,曾在一所私立大学学习哲学,毕业后曾在母校任教两年,后来因为患上了呼吸道方面的疾病,便辞退了工作,转而回到家乡,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在家研究著述。也正因为这样,他的交际范围有限,平时又忙于读书,年过40仍未娶妻。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遇,贤藏应邀出席一场知识分子的集会,和集会的主办人久保克子相识、相知、相恋,相处一年之后,两人决定执子之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然而,这段恋情并没有得到家人的祝福。贤藏这一边,他的母亲,人称隐居夫人,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坚决反对。克子这一边,她的叔叔(因为克子的父母早逝,她由叔叔一手带大)认为自己的侄女要学养有学养,要容貌有容貌,而且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足够配得上贤藏了。最重要的是,克子的这个叔叔银造曾经留洋美国,手上算是有几分资财,足够他给克子准备一份风风光光的嫁妆。
尽管贤藏的母亲反对强烈,但贤藏本人也是十分倔强的,对于自己认准了的事情,是非要做不可的。所以面对母亲的反对他一概以沉默回绝,最后隐居夫人没办法只得同意。如此一来,婚礼就被提上了议程,成了岗村里的一件大事。11月25日,婚礼在一阵忙乱和喜悦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每个人都有些慌乱,除了铃子和三郎。
铃子是贤藏最小的妹妹,因为生她的时候,隐居夫人已经是大龄产妇了,所以铃子和其他的同龄人相比,头脑有些不太正常,经常会说一些、做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这样的孩子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给人痴痴呆呆的感觉,但是在某些领域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比如铃子就在弹奏古琴方面无师自通。
三郎则是铃子最小的哥哥。隐居夫人先后育有三子,贤藏是老大,老二是个医生,常年不在家。相比于两个哥哥来说,老三三郎有些不务正业,整日无所事事,连专科都没有毕业。另外这个人有些油嘴滑舌,很受当地人和他家人的欢迎,包括他这个有些痴呆的小妹妹。
正当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三郎还在逗铃子。
“你给你的小猫举办葬礼了吗?”铃子曾经有过一只叫阿玉的小猫,前不久小猫因为食物中毒死了,自那以后,铃子就一直张罗着要三郎打个白木箱做阿玉的棺材,但三郎没有答应。
“你最坏了,我不理你。”铃子转过身,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古琴。按照一柳家的传统,每个新娘都要在婚礼上弹奏古琴,但是贤藏之前说克子只会弹钢琴,不会古琴,所以铃子就毛遂自荐,说要代替嫂嫂弹奏古琴。由于隐居夫人本来就不看好要进门的媳妇,也就没有反对。所以现在铃子应该是在练习了。
“哈哈!”三郎笑了一声,突然放低声音说,“听说猫的尸体不及早入土的话,会转变成猫妖的。”说着他向铃子做了个鬼脸。
铃子仿佛真的被吓到了,一脸惊恐,不过一会儿就故作镇静地说:“阿玉的葬礼早就举行过了,只不过你太坏了,阿玉是不会请你参加的。”
三郎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他的母亲来了。
“大喜的日子,你这死孩子净讲些不吉利的话,”隐居夫人走过来,照着三郎的后背就是一巴掌,“你看看你穿的这衣服,婚礼都快开始了,还不换礼服去。”说着又冲着三郎身上的棉服给了他几掌。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三郎边跑边说,正好和要进屋的秋子撞上了。
“哎呦!”秋子回过神来,三郎已经跑了,“大哥呢?”她问隐居夫人。
“大概在偏院吧。你见着他告诉他快点,新娘子马上就要来了。”隐居夫人看着急匆匆走出去的秋子说。这个秋子是良介的妻子。良介则是一柳家二房的孩子,在家中的地位不高,一直被隐居夫人称作管家。
偏院里依然可以听到前院忙碌的声音,只是声音经过远距离的传播(前院和偏院的距离很长),到这里已经有点近似回音了,反而让人有一种更寂静的感觉。一个穿黑色和服的男人,正仰望着天空,轻声叹息着,他脸上带着哀愁,丝毫不像当新郎应该有的表情。
“大哥,这是一个流浪汉让我转交给你的,”秋子解释着,递给贤藏一封信,“当时我正在厨房里忙活,他可真不会挑时候。”说着她走向神龛,把祭台上的花摆弄了一番。紧接着从她背后传来一阵撕纸的声音。贤藏十分厌恶地把秋子刚刚递给他的信撕得粉碎,然后开始找可以扔废纸的地方,结果环顾一圈没有找到,就随手把它塞进了袖子里。秋子看了这一幕,有些困惑,但也没有多问,因为作为二房的妻室,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大哥,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新娘马上要到了,希望您快一点。”
“哦!你把遮雨窗关上。”贤藏嘴上答应着、吩咐着,并依旧心不在焉地看着天,“天好像要变了……”今天一早开始,天就阴着,只是现在更阴了,大概是要下雪了吧。秋子已经离开了,贤藏望了望神龛,使劲地搓了搓手,好像上面沾了什么又脏又黏的东西,他像告别一样环视着偏院里的所有布置,然后离开了。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在结婚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黑夜的到来往往又带着几分不可预知的神秘……
(二)
婚礼办得很奢华,但是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算上前来做媒的村长和凑热闹的伊兵卫(一个很爱斗嘴、吃酒的老汉),总共才10个人。老二当晚并没有赶回来。但即便这样,婚礼前前后后还是花费了近5个小时的时间,从晚上8点开始,到凌晨1点,新郎新娘才被送进洞房喝交杯酒。
婚礼结束后,爱吃酒的老汉伊兵卫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最后只得由三郎送他回家。这个时候,一直阴沉的天终于释放了,空中飘起了漫天的白雪,好像是要赶在婚礼结束前凑个喜气。但是它的到来带来了纯白无暇,也带来了恐怖的死亡,当那声惨叫打破凌晨的寂静时,皑皑的白雪顿时成了飞扬的纸钱,而那如裂帛般的琴声也为刚刚结束的婚礼蒙上了一层诡异而恐怖的气氛。
婚礼当晚,克子的叔叔银造并没有离开,而是住在了隐居夫人为他安排的客房里。惨叫声传来前,他正在回想着克子从小到大的各种趣事,想来他亲手带大的克子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银造由衷地感到欣慰。可是现实并没有兑现他的期许。听到惨叫声之后,他触电般坐了起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
打开遮雨窗,门外的雪已经停了,没有踩踏过的雪地给人一种安详而静谧的感觉,家里的其他人好像也被突然的声音惊醒了,纷纷探出头来。银造简单地穿好衣服,又披了件大衣出来,向发出声音的偏院柴门走去。良介和一个仆人也尾随他走了过去。
柴门是从里面锁住的,银造他们拉了几下,柴门都纹丝不动。
“快去拿斧头来。”银造像主人那样吩咐着仆人,良介自然有些被越权的感觉。这时又传来一阵琴声,断弦一般刺耳。银造厉声催促了一下愣住的仆人,不过他的脸上也写满担忧。
一下、两下、三下……斧子不知起起落落了多少个来回,门扉终于洞开。这时隐居夫人、铃子、秋子也赶了过来。正当他们要一起冲进去的时候,门边的银造突然制止了他们。
“别动。”银造一手挡住门口,往偏院里边望去。刚刚下过的大雪,偏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不过它看起来过于平整了。“竟然没有脚印。你们留在这里,你们两个跟我过去。”他指着瑟缩在门边的仆人和良介说,就像他是他们的主人一样,完全具备指使他们的权利。
进门之后,他们向偏院的玄关走去,玄关的门紧闭着,良介呼唤着贤藏的名字,银造呼唤着克子的名字,屋子里没有任何响动。他们又转向遮雨窗边继续呼喊,结果仍是一样的。这时那个仆人突然哆嗦起来,并指着偏院西侧的一个什么东西嗫嚅地说:“那是……是……是……”良介打了他一下,说:“是、是、是,是什么?”说着他和银造一齐看向了那个地方。
一个巨大的石灯笼插在雪地里,不由人触碰就能感觉到上面的寒气,这不算是让人胆寒的,真正让人脊背发凉的是,石灯笼的旁边杵着一把锋利的日本刀,刀锋反射着雪光,一股肃杀之气,让看到它的人从脚底凉到头顶。刀的出现提升了人们心中的不祥预兆。银造再次命令仆人改换地方,让他登上厕所旁的石质洗手台查看一下屋里的情况。
但是窗户被屏风挡着,仆人根本看不到贤藏和克子的情况。这时候斧头又派上用场了。这时一个叫周吉的人赶了过来。经身边的人介绍,银造才知道他是水车小屋舂米的佣人,每天凌晨4点就要到一柳家的西侧的河边水车旁舂米。根据他的说法,当时他听到惨叫声就赶过来了,但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说话的间当,遮雨窗已经被劈开了,良介和银造七手八脚地扒开碎木屑,来开闩锁,进到屋内,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等他们真正看到贤藏和克子时,满地的鲜血、血肉模糊的尸体时,恶心感被恐惧感取代。
崭新的棉被沾染了大片的血迹,昂贵的刺绣被面红得刺眼,床上横亘着两具死不瞑目的血尸,一座金屏风倒在死者的枕畔。人们站在门口,破窗背后映衬的雪光,穿不过他们被恐惧冻结的背影,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们的脸是阴沉的,眼睛像死了的人一样缺乏润滑一般瞪着。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新婚初夜,一下子笼罩上了丧礼的沉静,这时候人们多多少少都会联想到雪的来意:它们之所以纷纷扬扬,是因为它们迫不及待地想从死神那里分一杯死者的鲜血饮饮。
银造毕竟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人,和这些在小山村里圈养长大的封建贵族(一柳家向来以高于村民的贵族自居,虽然村民们并不是很尊敬这个外来的家族)相比,他往往更能在慌乱之中冷静地观察分析,尽管他侄女的尸体正醒目地在他的视线里停留着。
铃子在婚礼上弹奏的古琴竖放在克子的枕边,因为被屏风碰撞了一下,古琴有些倾斜,但在倾斜中找到了新的平衡,避免了掉到地上,而这样搁置的古琴却有了几分吊死鬼的味道。细心的银造注意到古琴已经破损,它的一根琴弦已经断掉,颓唐地蜷缩在其他的琴柱边上,那样子就像一个寄人篱下、受尽凌辱的孤儿,因为拴着这个弦的琴柱已经不知去向了。剩下的十二根琴弦虽然完好,上面却占了血迹,血迹有生命一般黏附在琴弦上成了血丝。
古琴旁边的金屏风留着三根手指的血印,好像是拇指、食指和中指的,因为血迹太浓,银造看不出指纹的脉络。这是凶手留下的吗?凶手只有三根手指吗?银造继续环视婚房,婚房华丽、鲜艳的装饰此刻更像一种嘲讽,嘲讽幸福的戛然而止、死亡的突兀降临。门窗、壁橱以及厕所旁的小储物间,银造一一翻查,没有丝毫异状,没有任何闯入者的痕迹。
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件……
(三)
破窗而入的仆人报警之后,过了七八个小时的样子,警方的负责人矾川探长才带着他的人赶到。这当然不能怪他们,交通不便的岗村和外界交流甚少是有原因的,进一趟城至少要花去整整一天的时间。矾川探长来到之后首先对案发现场做了勘察,得出了以下几个自认为确凿的证据。
第一,有人曾经从偏院北侧的断崖处滑落下来过,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凶手。断崖和偏院之间有6尺左右的空隙,这块空隙上空因为有竹林遮蔽,空地上并没有落雪,而且上面还散落着一些脚印。脚印是走向玄关的,恐怖的是离开屋子的脚印并没有被发现,难道凶手还在屋中?在哪儿?
第二,行凶的人可能是个穷人。因为脚印的前端内凹,后面有残缺的印记,他的主人一定穿着破烂不堪的鞋子,鞋跟和前脚掌处已经磨损得十分厉害。
第三,凶手在婚礼的间当潜入贤藏的婚房。根据秋子的回忆,她是7点左右离开偏院的,当时院子里没有脚印,而根据脚印的情况来看,凶手不是踏雪而来,所以他应该是在7点之后,下雪之前就已经潜伏在这间屋子里了。
第四,凶手为了不留下指纹,在三根断指上戴上了琴套。据秋子的回忆,古琴本来是放在神龛旁的,琴套是她亲手放在古琴旁边的角落的。但现在的琴在克子的枕边,凶手为什么要在死者旁边弹琴呢?后来警方在石质洗手台上发现了沾满血的3个琴套,证明了他们的部分猜测。
第五,凶手有可能是藏在婚房的壁橱里的。从新郎新娘遇害到新郎新娘就寝,期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差,由此可推断凶手应该是在等他们熟睡之后才动手的。而能准确洞察屋内人物的呼吸、睡眠情况的地方,壁橱是最有可能的藏身地。因为这个壁橱离新婚人很近。
这些证据和疑团并存,而且和众多的疑团相比,这些证据显然是不足的。就在这时,岗村村口的一个茶馆老板娘提供了一个可喜的线索:3天前,她曾见过一个三指的流浪汉。根据她的描述那个流浪汉既肮脏又恐怖。
皱巴巴的圆顶帽像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上面落满了灰尘以及各种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的污迹。这个流浪汉好像试图用帽子遮盖什么,但是帽子下面的枯草一般的头发还是钻了出来,并和一脸的络腮胡子黏在了一起。他的衣服和帽子一样破烂、肮脏,膝盖和手肘的地方还有很大的破洞,流浪汉爬满蚂蚁般污垢的皮肤裸露着,上面的瘀青历历在目。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脚底下踩着的那双露着脚趾和脚后跟的破鞋。
当他出现在老板娘面前时,老板娘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这个看似穷途末路的流浪汉身上的确散发着臭气。不过这个污秽不堪的流浪汉身上有一个地方吸引着老板娘和其他顾客的注意力。那张脸上仿佛只有一只眼睛,因为他的大半张脸被一个同样污秽的白色口罩(当然白色已经不很纯正了)盖着,而且浑浊的声音竟滤过口罩问道:“请问一柳家怎么走?”
一个流浪汉,一个本阵后裔贵族,一脸鄙夷、厌恶的老板娘找不出二者的联系。她没有回答,只是爱答不理地朝一柳宅邸的方向努了努嘴。而且老板娘还说那个男人的一只手只有3根手指,而且右边脸上有一个从眼下到嘴角的长疤。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那个肮脏的男人向她要了一杯水,男人摘下口罩喝水的时候,老板娘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这让她着实厌恶,所以男人用过的杯子被她扔到了一边,连碰都懒得碰。
三指、破鞋、3天前,最重要的是这个陌生来客还询问过一柳家的方位,所有这些都不得不让人们把怀疑的视线投向这个不曾露面的男人。而且秋子还补充了一句,说婚礼当天也有个这般打扮的流浪汉来过家中,还让她转给贤藏一封信。
“信?”矾川探长敏感地反问道。
“是,那个流浪汉让我转交过一封信给贤藏。不过当时我看到贤藏很不高兴地把信撕碎了,好像塞进了袖管里。”秋子一副遗憾的表情。
矾川探长想了想,马上命人找出贤藏当天穿的衣服,果然从里面找出了信的碎纸屑。矾川探长把碎纸屑拼好以后,从凌乱的字迹中大概得出了这样的主题:“我们岛上的承诺近日将得到兑现,为此会不择手段。”落款是:“你的‘毕生仇敌’上。”
“岛上的承诺?毕生仇敌?难道是仇杀吗?”
这个时候警方又有了新的发现。那个失踪的琴柱在厕所旁边找到了,上面同样带着血迹。另外他们还在一柳家中的一棵大樟树上找到了一把深嵌在树干里的镰刀,而且上面刻着“植半”二字。难道凶手是从厕所这边逃走的?凶手不可能从厕所这边的窗户把琴柱抛出来,因为窗户上上着细密的铁丝网。
在大家都不得其解、各自揣摩的时候,只有铃子还在关心着她那已经死了的猫。她仰着她比一般孩子要大的脑袋,看着银造问道:“阿玉真的会变成妖怪吗?”她晃着脑袋,嘴巴里发出的声音也好像有些摇摇晃晃的。银造当然没有心情回答一个痴呆女的问题,自顾看着古琴困惑着。
铃子好像在担心着什么,看了看琴,说:“它前天也响了,声音就像昨天晚上的一样。”铃子向来有古琴方面的天赋,她的这句话引起了银造的注意。“有个人带着指套用力拨了一下,叮咚,叮咚,”铃子模仿着,声音渐轻,“那里没有人,好害怕,好害怕。”说着,她用手捂着脑袋跑掉了。银造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古琴,眼神里写满困惑。
(四)
其实,对于和自己侄女结婚的这个人、这户人家,银造一点都不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家人是当地的望族,和他们结成亲家是无上的光荣。当然他也不完全了解自己亲手带大的侄女。而一柳家的人又何曾彼此了解过呢?一柳家的这群人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而且彼此封闭极度缺少交流。如果双方家庭的这个事实能够改善一些的话,这场悲剧或许可以避免。
久保克子是个喜欢读书的知性女子,她美丽、善良,当然也爱幻想,同时不谙世事。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入了东京的一所大学,摆脱了家乡农民的命运,但是就她根本的心性来说,初到东京求学的她,还缺少城里人有的见识。于是当她第一次见到田谷照三时,就轻易爱上了这个自称是某医科大学的大学生,并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真心和少女的贞洁。两个人交往了快到3个月的时候,克子才得知田谷照三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他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个考了三次大学都没有考上的落榜生,而且渐渐沦为了一个小混混。最可悲的是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爱过克子,他不过是玩玩罢了。
所以到了3个月的时候,他对克子失去了兴趣,表现出冷漠而厌恶的一面。克子本来就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对于不爱自己、欺骗自己的人,她是绝不会挽留的,于是断然地和田谷照三分了手,并相互承诺,永远不要再见面。于是这段往事就像石沉大海一般藏在了克子的最深处,除了跟自己的好朋友白木静子提起过外,就连她的叔叔都不曾告诉过,因为她是怕叔叔担心的。而叔叔这边也曾感觉到克子的不快,但当时他正忙于生意,对克子就疏忽了。
往事在克子心中隐藏了1年、2年……整整6年过去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让她伤心的恋情。可是后来遇到了贤藏,一个稳重、内敛的中年男人,并深深地爱上了他,她能感觉到贤藏心里也是爱她的。从第一次邂逅,到第二次约会,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两个人就这样越走越近,最后竟然打算相守一生,步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这对于克子来说既是幸福的,同时也是难熬的,因为婚期越是临近,贤藏对她越是爱护,她心中的愧疚越是深重。因为她对贤藏隐瞒了自己非处女的事实,在她看来,这种故意的隐瞒是对爱情的不忠,也是对贤藏的背叛。于是无数个夜晚里,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在黑夜包裹的房间里缩成一团,暗自流泪。
而让整件事情发生戏剧性转折的是,婚礼9天前银造带着克子在大阪采购结婚用品时,遇到了那个曾经给过克子无数伤痛和眼泪的田谷照三。当初那个风流倜傥的假大学生,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小流氓,见到克子手里提着结婚用品,他一脸嘲讽地对克子说:“你都要结婚啦!真是该恭喜恭喜你呀!”当时银造正在给克子挑东西,没有看到这一幕,等他回过头来时,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克子正呆立在那里,任由来往的人群撞着她的胳膊和手里的东西,就像丢了魂一样。
他唤了一声克子的名字,克子才回过神来,面向银造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迅速调换了表情,丝毫没有让银造察觉出自己的不快。这件事之后,克子决定不再隐瞒,哪怕冒着失去贤藏的危险,她也要把实情告诉自己要嫁的人。
那一天,天空像是也有什么心事,阴沉沉的,克子把自己的过去和遇到田谷照三的事情向贤藏和盘托出了。那一刻克子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她的头仍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如果她这时抬起头来就会看到,曾经那个稳重、内敛的男人现在正在快速地搓着手,仿佛上面粘了什么脏东西。他的脑筋正高速地运转着,回想着他们交往以来的一切,并把那些和现在这个如铁一般的事实对比着。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另一个人。最后他安静下来,两只手紧紧攥着放在大腿上,然后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克子说:“我们还是要结婚的,既然已经通知了亲戚,就不能改变了。”
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在克子听来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她含着泪望着对面那个有些失望的男人,并下定决心以后要全心全意地爱他、照顾他,因为她确定这个原谅了自己过去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但是如果克子能稍稍注意一下,就有可能发现贤藏看起来是原谅了她,但其实另有隐情,否则他的手不会被搓红,然后还紧紧地攥着,像要捏碎一个要说出自己秘密的人嘴。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不容假设的,对于既定事实来说,找出真相才是最根本的。说出这些细节的当然不是克子和贤藏本人,死者是不能像小说里那样给人托梦讲述这段往事的。真正的叙述者是久保克子的好朋友白木静子。向她发问的是曾经在美国和银造有过一些交情的金田一耕助。
当所有的谜团堵塞着银造的脑袋,让他几欲窒息、崩溃的时候,他想到了这个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的侦探。当年金田一耕助从美国回到国内开侦探事务所的时候,银造曾经为他资助了大笔的钱。现在银造遇到问题向他求助,他当然会全力援助,虽然他一开始对这个案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除了这个隐秘的过往以外,金田一耕助还发现贤藏是个有点神经质的洁癖狂。据他的仆人阿清说,每次客人来做客时,如果客人碰到了家里的什么东西,贤藏都会在客人走后,命令阿清把客人碰过的东西用酒精重新擦一遍。而且这个处在家族长子位置上的本阵后裔,一直过着压抑的生活,努力让自己的一切符合这个地位,这使他的性格出现了严重的分裂,经常大起大落,但是无论怎样他都会把所有喜怒哀乐掩藏在心底,并在机会合适的情况下,把它们放大地释放出来。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下这样的判断,阿清的说法是一个证据,而他自己的一个发现让他的判断确之凿凿。贤藏有坚持记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从大正六年(1917年)开始一直持续到昭和十二年(1937年),也就是他死前。一个日记本每天被人拿出来,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本子至少会被翻动三百六十多次,按常理来说,这些日记本都免不了有折页、窝角,甚至掉线、落页的情况。但是贤藏的不一样,他的每一本日记都有着相同的装帧,书写的字迹就仿佛印刷的一般,工整、干净,同时又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束缚感。
所以当白木静子告诉金田一耕助克子的过往时,他第一反应是:一柳贤藏绝对不会原谅克子的。像他这样一个洁癖得有些病态的男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染指的。照金田一耕助的推断,一柳贤藏之所以当着克子的面说原谅她,不是因为他真心地爱她,原谅她,而是因为婚礼的事情已经公之于众,一个自认为高于他人的男人,出于颜面才会说原谅她的。
而这种对真实感情的压抑,无异于在贤藏的心中埋藏了一颗定时炸弹。自打他得知了克子失贞的事实之后,表面上他依旧关爱着克子,但是每次凝望自己的未婚妻时,克子的身体就好像玩弄在一双污秽的手里,这让他有一种被冒犯、被抢夺走心爱东西的感觉。他不再想去触碰克子,平时和她相处也尽量远一点站开。当然这些细微的差别克子是发现不了的,因为她完全沉浸在找到真爱的自我陶醉之中,为婚礼准备着、忙碌着,丝毫没有感觉到死神就藏在她那红色的、静心缝制的礼服里面。
“你认为贤藏是先杀了克子,然后再自杀的?”银造吃惊地问一脸胡茬的金田一耕助。
“至少我现在是这么推断的,不过证据还需要再充足一些,”金田一耕助搔着他的鸟窝头说,然后打了一个瞌睡,“睡吧,睡吧,赶快回屋去,说不定会有猫妖的。”
金田一耕助这么一说,银造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看了一下,四周静寂了,有白雪映衬的夜晚,有了几分幻境的虚无感,更让人,尤其是见证过死亡的人,有种彻骨的恐惧和胆寒。
(五)
刚刚发生过谋杀案的一柳家在晚上的时候异常的安静,有人在伤心,比如隐居夫人;有人在议论,比如良介夫妇;也有人在猜测和分析,比如银造;当然也有人在胆战心惊,比如那个由于害怕而不能入眠的铃子。
黑夜白雪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少女步履轻飘地穿过一柳家的大院,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向着院子的角落走去。当时银造正好没有入眠,他只是熄了灯仰面思考着,心中既有哀痛,又有愤怒,也有疑惑。对于金田一耕助的推断他始终不能全盘接受,虽然他从没有怀疑过金田一耕助的能力。如此五味杂陈、思绪混乱的他,越想越觉得憋闷,忽地坐起来,打开了面向庭院的窗户,想让被白雪冷却的空气激一激困顿的大脑。
但首先映入眼帘的这个白发少女比白雪更足够让他清醒。他仔细一看,发现鬼一般的女孩原来是铃子。他赶快披上衣服冲出去,不过有人已经抢先了。金田一耕助把神游的铃子叫住,铃子如梦初醒一般猛回头,看着眼前这个不太熟悉的男人。之前银造就跟金田一耕助说过这个女孩精神有点问题,而且自打家里出了凶杀案之后,她就有了梦游症,常常睡着睡着突然醒来,朝阿玉的坟墓跑去。
“你又去看你的猫吗?”
“她叫阿玉,是只很可爱的猫,但是它死了。”说着铃子抽泣起来。
“你是在你哥结婚的那天早晨把阿玉埋掉的吗?”金田一耕助温柔地把手搭在铃子的肩上,曲下前腿问铃子。没想到铃子竟哭了。
“地下好冷,我不想把阿玉一个人埋在土里,我把它藏在了大哥的壁橱里,但是……大哥……死了,阿玉变成妖怪了。”
金田一耕助赶忙把铃子抱起来,轻拍着她的背,打算把她送回房里,同时向一直偷看他们的银造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原地等候。一会儿金田一耕助从铃子的房间里出来了,银造赶忙奔了过去,还没等他发问,金田一耕助出口就是一句:“去猫坟!”
银造很纳闷,因为上一次铃子梦游时,说猫坟里有三指妖怪,当时他已经派人挖过一次了,里面确实有一只死了的猫。金田一耕助为何又要去看呢?
一到猫坟,金田一耕助伸手拿起丢在旁边的铁锹,那是上次掘猫坟时留在那里的。土一点点被掘开,白木箱子露了出来,金田一耕助好像不晓得里面是具尸体一般,腾地把白木箱子搬了上来,动作连贯地用铁锹撬开了箱子盖儿。一个丝绸包裹的东西被他捧在了手里。
和上次放回去的猫尸体相比,后来肯定又有人动过然后又将其还原。这一点银造可以确定,因为上次的猫是他包裹后入土的。
“这里面就是铃子说的三指怪物……”金田一耕助看着银造,故意把声音拉长,“的手。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到天明时把妖怪的身体找出来。”
银造虽然不能完全明白金田一耕助的话,但也猜出了七八分,现在他们要做的只能是等,等着太阳升起……
第二天如约而至的晨曦,叫醒了一柳家的人以及在一柳家落脚的矾川探长一行人。当他们伸着懒腰接受凉飕飕的晨曦抚摸时,金田一耕助和银造已经出门了。他们来到一柳宅邸西边的小河旁,沿着河岸走着,金田一耕助还拿着那个猫坟里挖出的包裹。
走到一个水池边的时候,金田一耕助拉住一个农夫问了些关于水池的事,得知水池每年都会在11月25日被抽干,但是今年由于一柳家结婚,抽水的日子被推迟到了下个月初。
走到一个家用的炭窑旁边时,他又拉住在炭窑里工作的烧炭工询问了一番。
“这座炭窑是什么时候开始烧木炭的?”
“一柳家办喜事的那天。”
“那木材是什么时候推进去的?”
“24号那天,但是那天只推了一半。第二天傍晚才完全推完,所以才在那天点火的。而且晚上我过来巡视时,还闻到了一股烧毁烂衣服、臭皮鞋的味道。你知道的,总是有人喜欢搞这种恶作剧,害我费了老大的力才把里面的杂质弄出来,你看这一大堆。”说着那个全身黑色炭灰的男人滴溜溜地转动眼睛,把黑炭般的手指指向了旁边的那堆黑东西。
金田一耕助捡起一根树枝,捅了捅那个被烧焦的皮鞋。脸上还露出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然后对烧炭工说:“我进去看看可以吗?”得到应允后,他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发出一阵惊呼:“哈哈,我猜得果然没错。银造大叔你赶快去把矾川探长他们叫来,顺便让他们多带几把铁锹过来。”
银造赶忙麻烦身边的烧炭工到一柳家跑一趟,按照金田一耕助刚才说的吩咐道,并塞给烧炭工一些小钱。这样烧炭工自然就十分乐意跑腿了。不一会儿,矾川探长和几个扛着铁锹的警察赶了过来。还没等他们把气喘匀,金田一耕助就十分郑重地对矾川探长说:“叫你的人把这里挖开,里面可能藏着一具尸体。”
说这话的时候,金田一耕助的脸完全阴着,就好像他是一具僵尸。矾川探长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说:“挖……挖……那就挖吧。”一旁站着的烧炭工看着自己辛苦垒砌的炭窑一下子崩塌了,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因为,金田一耕助已经答应加倍补偿他的损失了。
铁锹在冬土中出出进进,发着一声声的钝响,大家的视线都随着铁锹的动作有节奏的移动着,突然铁锹触及土壤的声音变了,好像咯到了什么东西。
“尸体……”烧炭工首先颤颤巍巍地吐出了两个字。铁锹碰到的是一块骨头。这时挖土的警员们放慢了动作,已经变了颜色的尸体一点点地露了出来。那是一具赤裸的男尸。尸体仰躺着,胸前的肋骨一根根很清晰,而且一条黑色的伤口正如一只吸饱了血的大水蛭一般趴在男尸的胸口。
“他一定是被人先砍死,再埋葬的。你看那伤口。”矾川探长说道。
更多的土被挖开了。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啊!”银造和警员们一起惊呼起来,“是三指男人,你看他那脸上的伤疤。”是的,男尸脸上确实有个从眼窝延伸至嘴唇的伤疤,就像老板娘曾经描述的那样。最后整个尸体裸露了出来,带着潮土的湿气,那男人的皮肤也仿佛有了土的颜色。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好像不曾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竟然没有右手,看那血迹好像是被人砍掉了。谁会这么残忍呢?砍死人不算,还把死人的手剁了下来。”矾川探长看着尸体说道,这时金田一耕助解开握在手里的布包裹,一只已经接近腐烂的断手突然抵在了矾川探长的皮鞋上。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啊!”矾川探长几乎是蹦着往后退了几步。那个掉落在他脚边的断手没有小指和无名指。
“那么说这个人就是老板娘说过的那个三指男人吗?”银造问道。
“是的。但他不是什么鬼怪,也不是什么杀人凶手,而是杀人凶手的试验品。”
(六)
这一天金田一耕助把矾川探长、银造以及一柳家的人聚集起来,没有讲案情,没有说杀人凶手,而是开始做起了模拟杀人的实验。实验场所就设在案发的婚房里。
遮雨窗依旧像当天秋子离开时那样被紧紧关着。金田一耕助站在神龛前,一把转过背对着实验观看者的屏风,原来屏风后面还有一个成人大小的稻草人。然后他把屏风、稻草人以及屋内的陈设调成案发当晚的情形。准备就绪之后,人们听到了窗外水车转动的声音,本来这间屋子就离水边不远。
“当然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水车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响起,而是在每天凌晨4点。大家都知道周吉每天的工作时间。”金田这样解释着,然后飞速地冲过走廊,拿过来一把出鞘的日本刀和两根琴弦。
然后把刀放进神龛后面的壁橱里,并在刀柄处绑上了两条琴弦,而琴弦的另一端则绑在了屏风上。这时矾川探长递给金田一耕助稻草人,只见金田一耕助左拥稻草人,右握刀,水车滚动的声音继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棒子离屏风上的琴弦越来越近,只听嗖的一下,刀插进了稻草人的胸口。伴随着刀入稻草的声音,在场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金田一耕助在心中估算了案发时的时间,松开了拥揽着的稻草人,绑住刀柄的琴弦又慢慢地缩了回去,转瞬间刚才还插在稻草人身上的刀已经消失了。而进入人们的耳朵是一声刀柄敲击雨窗的声音。
金田一耕助把大家叫到走廊上,日本刀正处在石灯笼的旁边,就像案发时它插在那里时的情境一样。而那把留在樟树上的镰刀也是为了服务于琴弦预先留在那里的。
接下来金田一耕助又为大家解答了琴柱的谜团,它不过是为了掩盖刀柄划过地面留下的痕迹才被派上用场的。
实验结束,大家仿佛亲眼见证了杀人的全过程。
“那杀人凶手是谁呢?”隐居夫人的声音好像比金田一耕助初来时听到的苍老了许多。
“对不起,我虽然很不忍心让您承受这样的事实,不过我不得不说,凶手确实是您的长子,贤藏。因为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人夺取贞操的事实,才模拟小说中密室杀人的情节,精心策划了这场谋杀。”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和服的衣襟,轻轻在眼角擦拭了几下。后来当银造问起贤藏为什么杀了新娘后又自杀时,金田一耕助如此答复:“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被人指指点点着过活呢?与其那样不如自行了断,死比活着更容易一些。”
的确,像贤藏这样一个既自尊又自傲的人物,内心是极其脆弱的,也是极其残忍的。面对已成定局的事实,他不可能重新赋予克子贞洁,所以他决心把她杀害。杀一个人是一场冒险,像贤藏这样一个有洁癖的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杀人变成一个完美游戏,既不给后人留下话柄,也不给他自己带来痛苦。所以他按照自己喜欢的小说中的情节,设计了这个看似谋杀实则杀人又自杀的残忍事件。而且在设计好杀人机关之后,贤藏还找了一个实验品——三指的流浪汉,贤藏成功完成了杀人的初步实验之后,又剁下他的手,粉饰现场,还穿着他的衣服给自己送了一封信。
如此一来二往,人们就把怀疑的对象放在了三指男人身上,而对已经死去的人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