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与杨修被杀是后世广为流传的三国故事
但流传甚广并不意味着故事就全然真实
其中真假下文将为你解析
鸡肋与杨修被杀,是后世广为流传的三国故事。而后世人们对这一有趣故事的了解,大多是从小说《三国演义》得来。但是很遗憾,《三国演义》中关于这一故事的描绘,出现很多实质性的错误;更为重要的是,书中对杨修最为关键的死因,也没有触及问题的要害。由于这一问题,关系到如何深入了解东汉向曹魏过渡期间的政治生态和社会背景,所以本文拟对这一故事的历史真相,进行一番破解和还原。
《三国演义》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曹阿瞒兵退斜谷》对于曹操斩杀杨修一事的经过,有如下一段生动描绘。现据清代毛宗岗评点本引录如下:
操收兵于斜谷界口扎住。操屯兵日久,欲要进兵,又被马超拒守;欲收兵回,又恐被蜀兵耻笑,心中犹豫不决。适庖官进鸡汤,操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惇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操随口曰:“鸡肋!鸡肋!”惇传令众官,都称“鸡肋”。行军主簿杨修见传“鸡肋”二字,便叫随行军士,各收拾行装,准备归程。有人报知夏侯惇,惇大惊,遂请杨修至营中,问曰:“公何收拾行装?”修曰:“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矣,故先收拾行装,免得临行慌乱。”夏侯惇曰:“公真知魏王肺腑矣。”遂亦收拾行装,于是寨中诸将,无不准备归计。当夜曹操心乱,不能稳睡,遂手提钢斧,绕寨私行。只见夏侯惇寨内军士,各准备行装。操大惊,急回帐召惇问其故。惇曰:“主簿杨德祖先知大王欲归之意。”操唤杨修问之,修以“鸡肋”之意对。操大怒曰:“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喝刀斧手推出斩之,将首级号令于辕门外。……修死年三十四岁。
《三国演义》认为:杨修惨遭诛杀,原因在于他仗恃自己才能突出,多次触犯曹操的忌讳,才使得阴刻忌才的曹操动了杀机,所以在上面这一段叙述之下,又还列举了杨修显露自己才能的另外六条具体证据。对于一般人而言,鸡肋一事再加上这六条证据,杨修之死,死于他聪明才智的两个过分,即过分地突出和过分地显露之上,似乎是无可辩驳的铁案了。但是,《三国演义》的描绘就一定是历史的真相吗?究竟有没有问题呢?书中对杨修最致命的关键死因,真的就触及要害了吗?答案是两个字:未必。
第一步,我们先来考察鸡肋这一事件前后经过的历史真相。《三国演义》将诛杀杨修,放在曹操与刘备争夺汉中之际的前线,也就是在汉中附近斜谷界口的双方对战场景之中,在时间、地点和死亡年龄三方面,全部都有问题。
从时间上说,此番曹操亲临汉中鏖战,据《三国志》卷一《武帝纪》的准确记载,是从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春三月,到全部撤军退出汉中的夏五月,持续时间为三个月。而记载鸡肋一事的原始史料,也就是西晋司马彪《九州春秋》的史文,就被裴注安置于当年三月曹操到达汉中的时间点之下。当然,更加精准的处理,应当是安置于撤军时的五月之下。如果按照《三国演义》的描绘,杨修是在曹操即将宣布退兵之时被处斩的话,那么他就是死在当年的五月间了。
但是,杨修之死的真正时间,《三国志》卷十九《曹植传》裴注引《典略》有明确的记载,是在“二十四年秋”,而且杨修“死后百余日”,曹操也就病死了。由此可见,杨修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当年的秋天,而非《三国演义》所言是在曹操撤军的夏季五月间。即便杨修死在秋季的第一个月即七月,《三国演义》也将杨修的死亡时间人为地提前了两个月,这就属于现今所说的在时间上搞“穿越”了。
那么杨修更为精准的死亡时间,能否再进一步确定呢?答案是能够。根据陈垣先生《二十史朔闰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有两个十月,即正常的十月和闰十月。史书上不是说,杨修“死后百余日”曹操也就病死了吗?好,曹操的死期,就是一个时间上的参照坐标点。曹操的准确死期,《三国志》卷一《武帝纪》明确记载是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的正月庚子,按照陈垣先生《二十史朔闰表》推算,是当月的二十三日。从这个坐标点,再上溯一百天,是在上年的闰十月;上溯二百天,则是在上年的秋八月。史书上既然说杨修死在曹操之前一百多天的秋季,那么他更为精准的死期,应当是建安二十四年秋季的八月到九月的两个月中,才能符合“死后百余日”的条件。因此,司马光《资治通鉴》卷六十八,就将杨修被杀一事,放在了建安二十四年九月之下。笔者1991年出版的《曹丕新传》,也作出同样的推断和认定。这样一来,《三国演义》在时间上的“穿越”,就比两个月还大一倍,是四个月了。
再从地点上说,此番曹操的行程,《武帝纪》也记载得明明白白: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夏五月,从汉中撤军到达长安;
当年冬十月,从长安回到洛阳;
同月,从洛阳南下,征讨襄阳的关羽;
第二年春正月,回转洛阳;
当月二十三日庚子,在洛阳病死。
显而易见,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的夏五月到冬十月,曹操一直都在长安。既然史书上明确记载杨修是死在秋季,而杨修又一直在曹操身边随从任职,那么他被曹操处死的地点,当然也就在长安,而绝非如《三国演义》所描写的那样,是在汉中附近的斜谷口。可见在地点上,罗贯中的描绘也是出现了“穿越”。
再就是杨修被杀时的年龄,《三国演义》说是三十四岁。但是杨修死亡时的年龄,史书上也有明确的记载。据《后汉书》卷五十四《杨修传》注引司马彪《续汉书》,清清楚楚记载是:“太祖闻之大怒,故遂收杀之,时年四十五矣。”两相比较,相差了十一岁之多,这也是一种大跨度的“穿越”。
总之,《三国演义》当中以上的一段描绘,虽然写得非常生动,但是从可靠性的角度去观察,在时间、地点和死亡年龄三大基本要素上,都不是历史的真实。
第二步,我们再来看《三国演义》所列举的另外六条证据,其可靠性究竟如何。
一是操造花园一所,造成之后前往观察,不置褒贬,只在门上书写一个“活”字而去。人皆不晓其意。修曰:“门内添‘活’字,乃‘阔’字也。丞相嫌园门阔耳。”建造者马上把门改窄之后,操观之大喜,问曰:“谁知吾意?”左右曰:“杨修也。”操虽称美,心甚忌之。
按:此事的原始资料,来源于《世说新语》的《捷悟篇》,原貌是:曹操建造丞相府的大门,杨修见到“活”字之后,立即令工匠将门全部拆毁,拆光之后才对人说:“大王嫌门做大了!”曹操生性节俭,嫌大门修得过于宏大奢华完全有可能。但是这里的差别是:相府门,变成了花园门;拆毁之后结果不明,变成重新修造;曹操并没有过问后来的事,变成不仅追问“谁知吾意”,而且从此忌恨杨修。《三国演义》中进行改造之后的面目,与原貌明显有所不同。
二是塞北送酥一盒至,操自写“一合酥”于盒上,置之案头。修入见之,取匙与众分食。操问其故,修曰:“盒上明书‘一人一口酥’,岂敢违丞相之命?”操虽喜笑,而心恶之。
按:此事也来源于《世说新语》的《捷悟篇》,原貌是:有人送了曹操一杯乳酪,曹操吃了一点,在盖上写一个“合”字,给下属传观。众人不解,而传到杨修面前,马上就吃了一口,并说:“大王意思是‘人一口’,还怀疑什么?”这里的区别是:“合”字,变成“一合酥”;曹操和下属开一个小玩笑而已,并未因此忌恨谁,变成了从此厌恶杨修。《三国演义》在这里的改造幅度也不小。
三是曹操恐人害己,常吩咐左右:“吾梦中好杀人;凡吾入睡,汝等切勿近前。”一日昼寝,被盖掉落于地,一近侍取覆盖。操跃起拔剑斩之,复上床睡;半晌而起,佯惊问:“何人杀吾近侍?”众以实对。操痛哭,命厚葬之。人皆以为操果真是梦中杀人;唯修知其意,临葬时指而叹曰:“丞相非在梦中,君乃在梦中耳!”操闻而愈恶之。
按:此事来源于《世说新语》的《假谲篇》,原貌是曹操砍死那个近侍之后,从此他睡觉时,再没有人敢接近他了。这里的差别是:杨修临葬而叹,以及曹操知道杨修的感叹后更加厌恶他,都是《三国演义》自行加上的虚构。
四是操欲立曹植为世子,曹丕密请朝歌县长吴质入府商议;用大竹簏藏吴质于其中,只说是绢匹在内,载入府内。修知其事,告操。操令人于丕府门伺察之。丕告吴质,质曰:“无忧。明日用大簏装绢再入,以惑之。”丕如其言,使者搜看簏中,果绢也,回报曹操。操因此怀疑杨修谮害曹丕,愈恶之。
按:此事来源于《三国志》卷十九《曹植传》裴注引《世语》,比较之下,与原貌大体相合。
五是曹操欲试曹丕、曹植之才干,令二人各自通过邺县的城门外出;事先密令门吏勿放二人通过,然后观察各自的反应。曹丕先至,被阻,老实退回。植问于修。修曰:“君奉王命,如有阻者,斩之可也。”植果然被门吏所阻,立时斩之,操以植为能。后知乃杨修所教,大怒,因此亦不喜植。
按:此事也出自上条所说的《世说新语》,比较之下,也与原貌大体相合。
六是杨修又曾为曹植预先草拟好回答曹操询问的答案十余条,凡操有问,立刻对答如流。曹丕买通曹植左右,偷了答案送呈曹操,操大怒曰:“匹夫安敢欺我耶!”于是生出杀修之心。
按:此事也出自上条所说的《世说新语》,然而与原貌相差就太大了。按照《世说新语》的原貌记载,杨修本人经常要离开丞相府的工作岗位,到曹植的住处去商量事情,但又怕曹操临时会有手令询问自己所管的公务,于是预测曹操可能问到的事情,先拟好十多条答复,指示自己办公室的文书,按照曹操所问的问题,到时候交上相应的答复。于是曹操询问的手令刚刚发出,杨修的答复就送了上去,快速得令人惊讶。曹操一查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从上述记载可知,杨修当时是曹操丞相府的主要下属,因为怕曹操发现自己经常脱离工作岗位,所以先为自己拟好答复,到时候好由手下的文书为自己掩饰。《三国演义》的作者很可能没有读懂原文,误会成杨修是在为曹植代拟答复,还虚构了曹丕买通曹植左右的情节,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为自己预先拟定答案,仅仅属于偷偷脱岗的工作态度问题;而代替曹植预先拟定答案,则属于操纵曹操儿子的政治意图问题,这样上纲上线之后,两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三国演义》罗列的以上六条证据,前三条是凭空增添内容,后一条则是完全弄错,都不属于真凭实据。只有四、五两条,基本符合历史的真实。但是,就这两条而言,如何评判也有问题。第四条是吴质设局,杨修却上了圈套,真要说在这件事情上谁的才智更为突出,恐怕应当是吴质,而非杨修。至于第五条,曹丕、曹植兄弟二人的表现孰优孰劣,也还在见仁见智之间。如果看重循规蹈矩,就会投票给曹丕;如果看重个人气魄,才会投票给曹植,所以这也不是具有充分说服力的证据。由此可见,用这六条事例来证明杨修死于他才智的两个过分,即过分突出和过分显露,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在此,笔者并无任何贬低《三国演义》的意思,只是想说明两点:第一,《三国演义》的性质是小说,属于文学作品,允许大量的移植、嫁接,甚至虚构、穿越,因而绝对不能将其当作完全真实的历史。严格说来,通常所谓的“七实三虚”,只是总体而言;如果就具体的某一事件而论,有时候很可能“半实半虚”都还达不到,甚至纯属虚构。第二,孟子曾经说过:“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句话虽然有些偏激,但是也有正确成分。其实,不仅《三国演义》之类的小说是如此,就连著述态度非常严谨的正史也是如此。比如《三国志》中陈寿评论诸葛亮“应变将略非其所长”的话,其中就有违心的不实成分。
杨修才智非凡,又喜欢显露自炫,不免会引起曹操的忌讳,这确实是事实,而且这也确实是他惨遭杀害的原因之一。但是,杨修被杀,单单是从他本人身上来看,也是多种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且曹操的忌才,也并非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关于杨修本人身上的多种原因,正史中有如下三处明确记载。一处见于《三国志》卷十九《曹植传》:
太祖既虑终始之便,以杨修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于是以罪诛修。
另一处见于同传裴注引《世说新语》:
(曹)植后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绝。至二十四年秋,公以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乃收杀之。
第三处见于《后汉书》卷五十四《杨震传附杨修传》注引《续汉书》:
人有白修与临淄侯曹植饮醉共载,从司马门出,谤讪鄢陵侯彰。太祖闻之大怒,故遂收杀之,时年四十五矣。
以上三处史文所列出杨修本人身上的原因,依照前后叙述顺序,不多不少,也正好是六条:
一是颇有才策;
二是袁氏之甥;
三是漏泄言教;
四是交关诸侯;
五是与曹植一同乘车从司马门外出;
六是诽谤被封为鄢陵县侯爵的曹彰。
如果将《三国演义》中叙述的被杀原因,与史书所记载的原因对照比较,数量上就有明显差距。因为《三国演义》所言,最多只与上述六条原因中的两条有关系,就是颇有才策和漏泄言教。所以单从全面性来说,已经显得不够。何况就是这两条原因,也还有讨论的空间。
所谓的“颇有才策”,即很有才能计策,未必就一定会招致杀身之祸。首先,众所周知,曹操曾经一再诚心发布访求人才的政令,说明他对人才的高度重视;再者,曹操手下的才策之士甚多,数量明显超过了与之竞争的刘备和孙权两家。然而他手下的才策之士,并非全部都招致了他的深刻忌恨和严厉打击,比如在才策方面,杰出程度并不亚于杨修的荀攸、郭嘉、贾诩、程昱等人就是最好的说明。
至于“漏泄言教”,即泄漏了曹操的口头命令和文件指示,相当于后世所说的泄漏领袖机密。但是,史书中并无杨修在这一方面有其他严重案例的记载。即便是《三国演义》中着力描绘的“鸡肋”事件,按照原始史料,即《三国志》卷一《武帝纪》裴注引西晋司马彪《九州春秋》的记载,也根本没有提到曹操因此就动了杀机。这段记载的全文如下:
时王欲还,出令曰“鸡肋”。官属不知所谓。主簿杨修便自严装,人惊问修:“何以知之?”修曰:“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知王欲还也。”
以上整段史文中,一点都没有提到曹操对于杨修的言行,出现任何愤怒的反应。
此后范晔的《后汉书》卷五十四《杨震传附杨修传》,又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对此事作出如下记载:
及操自平汉中,欲因讨刘备而不得进,欲守之又难为功,护军不知进止何依。操于是出教,惟曰“鸡肋”而已。外曹莫能晓,修独曰:“夫鸡肋,食之则无所得,弃之则如可惜,公归计决矣。”乃令外白稍严,操于此回师。修之机决,多有此类。
史文意思是说,曹操亲自前往平定汉中,要想讨伐刘备而不能前进,要想原地坚守又难以成功,掌管军务的护军也不知道如何抉择;曹操这时发出教令,上面只写了“鸡肋”二字;外面办事机构的官员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有杨修说:“对于鸡肋,吃它没有什么肉,丢弃它又好像可惜,主公撤军的计划已经决定了。”于是“乃令外白稍严”,即传令对外面各军宣布开始准备行装,曹操就在这时撤军回去了。杨修做事的机敏决断,像这类事情很多。
按照范晔的记载,曹操并未因为杨修当场点破了自己的心意而大发雷霆,这一点与《九州春秋》的记载完全一致。不仅如此,而且从史文中还可看出,杨修此举,不但不是自我炫耀,反而是在为曹操帮忙,帮他摆脱了尴尬的处境:因为此行劳而无功的曹操,不好意思亲自宣布撤军,只好打出一个哑谜“鸡肋”,故意让别人来为自己点破;杨修看出领导的为难,作为主要下属的他,主动出面向全军宣布,做好撤军准备,终于帮曹操圆满解决了问题。为此,范晔还给了杨修一个“机决”,即机敏决断的赞美性正面评价。
以上两处史文的原始性记载,明确证明了两点:一是“鸡肋”事件,并非杨修被杀的关键性原因;二是“鸡肋”事件,也不能贸然就定性为“漏泄言教”,即泄漏曹操机密的行为。而这两点证明,实际上也就推翻了《三国演义》所述杨修死因的立脚基础。
既然以上两条,并非杨修本人身上的关键性死因,那就继续再看另外的四条。
先说“交关诸侯”,即与曹操封侯的子嗣交往关联。事实上,当时也并非杨修一人如此。比如丁仪、丁廙兄弟二人,就与曹植的关系非常亲密,并且还多次在曹操面前,称赞曹植的品性才器,强力支持曹植为继承人,二人却并未招致曹操的残酷打击,事见《三国志》卷十九《曹植传》裴注引《魏略》与《文士传》。同样,还有吴质,与曹丕交往极其亲密,吴质在为曹丕争夺继承者之位的问题上,频繁出谋划策,也并未受到曹操的任何打击,哪怕是轻微的指斥,事亦见《曹植传》裴注引《世语》《三国志》卷二十一《王粲传》以及同传裴注引《魏略》与《世语》。因此,这一条也不是杨修最为关键的死因。
再说杨修与曹植一同乘车从司马门外出的问题。
此处所谓的“司马门”,即曹操魏王宫殿区的正门。曹操魏国封地的政治中心,位于当时的邺县(在今河北省临漳县),城内有大片的宫殿区。据《文选》(又称《昭明文选》)卷六左思《魏都赋》李善注的记载,从宫殿区的主体建筑听政殿起,一直往南,沿途经过听政门、升贤门、宣明门、显阳门之后,就到达整个宫殿区南面的正门,其正式名称叫作“司马门”。司马门的南面,则是横贯东西的驰道。
按照当时的制度规定,在司马门设有公车司马令的官员,专门负责出入检查与夜间巡视。司马门专供魏王曹操本人乘坐的车驾出入,其他任何人出入王宫,只能经由司马门两侧的掖门;司马门外的东西驰道,同样也只属于魏王曹操的车驾专用。其他任何人一旦违犯以上制度规定,就是非常严重的“僭越”行为,将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处。
按照上面《后汉书》卷五十四《杨震传附杨修传》注引《续汉书》的记载,当时有人举报杨修与曹植在酒醉之后,一起乘车从司马门外出,“太祖闻之大怒,故遂收杀之,时年四十五矣”。这里叙述曹操的反应是,听了之后大为震怒,所以立即逮捕诛杀了杨修,杨修死时才四十五岁。初看之下,史文的叙述完全合理可信。但是仔细研判之后,就会发觉可靠性大有问题。原因如下:
请注意杨修犯罪的现场,是在邺县魏王宫殿区的司马门,所以他被处死的地点,也肯定会在邺县。道理很简单,如果杨修真的有此举动,那就属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了“大逆不道”的死亡重罪,看守司马门的众多官员必定会立即向曹操举报,杨修也将很快被处死,所以他定然会死在邺县。然而前面我们已经考证清楚,杨修被杀的准确地点,是在他随从曹操从汉中撤军之后回到的长安(在今陕西省西安市),并不在魏宫司马门所在的邺县。既然出现死亡地点的冲突,这条记载的可靠性就需要好好再审视一番了。
假设杨修犯罪的时间,是在曹操尚未启程南征汉中之前,这时他还随从曹操住在邺县,那他倒是有在现场犯下罪行的可能。但是,他一旦在这时犯罪,很快被会被处死,那他就绝对不可能再随从曹操前往汉中,也就根本不会有“鸡肋”事件的发生了——可见他在曹操起程之前犯罪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然而一旦他随从曹操从邺县启程之后,他就再没有回到过邺县,最多只回到了西面的长安,生命即告终结。曹操也没有再回到邺县,最多只回到南面的洛阳,生命也告终结。杨修人都不在现场,又如何能够犯下罪行呢?曹操人也不在现场,又如何能够下令处死杨修呢——可见杨修在曹操启程之后犯罪的可能性也不存在。
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那就证明:这一记载并非真实可靠的历史事实。
事实上,《三国志》卷十九《曹植传》还有另外一种记载:
(建安)二十二年,增置邑五千,并前万户。植尝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太祖大怒,公车令坐死。由是重诸侯科禁,而植宠日衰。
按照这一记载,真正擅自乘车从司马门出去的违反法规者,仅仅只是曹植本人,杨修并不在车上,而且曹植还又违反法规使用了魏王曹操专用的“驰道”。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而非“鸡肋”事件发生的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
两相比较之下,陈寿《三国志》的记载,应当是真实可信的原始面貌;而前面《续汉书》的记载,应当是传闻失真之后的不实之词。
接下来说杨修诽谤被封为鄢陵县侯爵的曹彰。
这一条《续汉书》的记载很简略,只有“谤讪鄢陵侯彰”一句。据《三国志》卷十九《曹彰传》、卷二十《武文世王公传》记载,曹操的卞皇后生养了四个儿子,依次是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曹彰,虽然字子文,生性却很不喜好文章,只喜欢练习武艺,骑马击剑,驰骋疆场,是曹魏军中的著名猛将。出身著名文化世家,高祖杨震曾经享有“关西孔子”美誉,而且自视又甚高的杨修,对粗猛的曹彰,偶尔给予一些负面的评价,完全有可能。但是,他与曹彰并无亲密接触,曹彰与他也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更为重要的是,《曹彰传》裴注引《魏略》还有如下的记载:
彰至,谓临淄侯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
史文叙述曹操在洛阳病危,紧急从长安召来曹彰。曹彰到达时,曹操已经死亡,曹彰就对随从在曹操身边的曹植说:“先王之所以把我召来,是要想把你立为君主。”言外之意是,曹操要曹彰来支持弟弟曹植。可见在争夺继承者之位的重大问题上,曹彰还坚决站在曹植一边,与杨修的政治立场完全相同。既然如此,杨修即便对曹彰有负面评价,也不会过于激烈和恶劣,也不会大范围散布,以致于造成丢掉自己性命的严重后果。所以这一条,也不可能是杨修的关键死因。
最后,还余下“袁氏之甥”这一条。
此条非常值得深入探究,因为史书所列六条原因当中,唯独只有这一条,涉及杨修复杂而深厚的家世背景。
所谓“袁氏之甥”,意指杨修是袁氏家族的外甥。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出自杨氏家族,他的母亲出自袁氏家族,他的身上具有这两个家族的血缘基因,与两个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因而也必然会受到这两个家族的深刻影响。要想了解杨修身上最为关键的死因,不能不对这两个家族有所了解。
先看杨修父系这边的杨氏家族。
据《后汉书》卷五十四《杨震传》的翔实记载,杨修出自弘农郡华阴县(在今陕西省华阴市)杨氏。弘农杨氏家族,乃是东汉时期顶尖级第一等的名门大族。请看杨修极其显赫而光荣的家族先辈:
远祖杨喜,是西汉高祖刘邦创业时的元勋功臣。
高祖杨震,以儒学闻名天下,东汉安帝时出任三公之首的太尉,享有“关西孔子”的非凡美名。
曾祖杨秉,东汉桓帝时任太尉,以刚正不阿,坚决与宦官邪恶势力作斗争而著称于世。
祖父杨赐,东汉灵帝时历任三公之职,以忠直敢言而闻名,曾经上书公开斥责宦官擅权乱政,引起当权宦官的极度仇恨。
父亲杨彪,东汉灵帝时历任三公的高官,继承家风,忠于汉室,正直敢言,不畏强暴。到了献帝即位之后,杨彪又成为东汉小朝廷的支柱和栋梁。
杨修家族在汉家皇朝中,具有如此显赫而光荣的历史,所以反过来,又对汉家皇朝忠心耿耿,尽力扶持,就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而这一点,对于曹操而言,感受应当最为深刻,请看传文中所载的以下事实。
曹操刚刚抢先把汉献帝控制在手中,并迁往许县(在今河南省许昌市)建立临时首都之时,杨彪以太尉身份兼管尚书台的机要事务,是被年轻献帝视为有力依靠的第一重臣。曹操初次朝见献帝,杨彪因曹操趾高气扬目无皇帝而愤恨不平。曹操看到杨彪的表现之后,生怕杨彪会当场下令宫廷侍卫收拾自己,于是等不到宴会开始,就托辞如厕而赶紧回到自己的军营。从此,曹操就把杨彪视为自己的主要政敌,必欲彻底清除而后快。
不久,曹操就借袁术在淮南僭号称帝之机,借口杨彪与袁术曾经联姻,给杨彪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将杨彪逮捕下狱,准备大开杀戒。由于以孔融为首的清流士大夫集团坚决反对,实力还不够强大的曹操,才勉强暂时放过杨彪。
曹操政治势力迅速增强之后,杨彪看到汉祚将终,于是假托双脚痉挛,从此不下地行走,拒绝参加一切官场活动。实际上,他是以此来明确表示态度:自己坚决不与曹操在政治上合作,绝对不为曹操任何政治举措捧场。
再来看杨修母系那边的袁氏家族。
《后汉书》卷五十四《杨震传附杨修传》明确记载,杨修是“袁术之甥”,即袁术的外甥。因此,他的母亲,乃是袁术的姐姐或妹妹。而袁术是袁绍的异母弟,出自汝南郡汝阳县(在今河南省周口市)袁氏。据《后汉书》卷四十五《袁安传》,《三国志》卷六《袁绍传》和《袁术传》记载,袁术的高祖袁安,东汉章帝时任司徒。自袁安以下,四代子孙都出任三公,史称“势倾天下”。与弘农杨氏一样,汝南袁氏也是东汉时期顶尖级第一等的名门大族,所以并称为“东京袁杨”。杨氏和袁氏,是东汉后期以来清流士大夫集团的代表。这一集团在政治上的基本特点,就是忠于汉室,反对宦官,以社会良知和道德正统自命。
在当时,曹操为了清除自己取代汉室政治进程中的阻碍,曾经对当时的清流士大夫集团,采取了软硬兼施的策略。一方面以分化瓦解之术,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至少是不坚决反对;另一方面对于留恋旧朝有意作梗制造麻烦者,则选择具有代表性的重要人物,坚决清除,杀一儆百。这种清除行动,主要发生在曹操取代汉室过程的后期,也就是他除旧布新的政治意图,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比如:
名满天下的孔子第二十代孙孔融,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被诛杀;
一直追随曹操的第一助手荀彧,在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被逼自杀;
得力干练的下属崔琰,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被赐死,同时另一位得力助手毛玠被废黜。
曹操对于荀彧和崔琰这样的资深部属和心腹臣僚,清除起来也毫不顾惜,再来观察杨修,情况便会非常清楚了。
综观以上史文所记载的六条原因,所谓的“漏泄言教”难以成立,而乘车通过司马门一事并不可靠,余下的四条当中,真正在他身上具有关键性作用的死因,应当是“袁氏之甥”这一条。
杨修是杨氏和袁氏两大家族的结合体,所以他是清流士大夫集团最好的代表人物,一举一动影响很大。他的祖辈一直与宦官作对,与曹操有家世的旧恨;尤其是其父杨彪,与曹操又在现实政治上结下生死恩怨。他的舅父袁术、袁绍,均是曹操曾经与之激烈作战的生死对手。而杨修本人,既非曹操的姻亲,亦非曹操的旧部,仅仅因为他才能的干练,以及出自软化拉拢他父亲的意图,而受到曹操的任用。如此复杂的家世背景,如此薄弱的上下关系,杨修即便是在为人处世上面非常之谨言慎行,都有招致麻烦的可能,何况他还张扬自炫如此。
在曹操势力还不特别强大的阶段,他还可以暂时容忍杨修的言行举止。但是到了曹操势力到达鼎盛的晚年,特别是在连续清除了孔融、荀彧、崔琰等清流士大夫中对立性的代表人物之后,从中受到深刻触动并且总结出经验教训的曹操,眼中所看到的杨修就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为何不一样?因为以上被清除的代表人物身上,正好具有与杨修相类似的突出共同点,即出身汉朝的名门大族,对于东汉王朝有深深的眷恋情结,孔融、荀彧更是如此。
于是,这时的曹操,就对杨修“袁氏之甥”兼“杨氏之子”的特殊身份,产生了很大的担忧。这一特殊身份,对于连续出现了上述对立性代表人物的清流士大夫集团而言,恰恰具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他的自炫才策,他的交关诸侯,他对曹彰的负面评价等等,都可以视为偶然性的个人行为,并不会对自己造成现实政治上的严重问题。但是,有了这样的身份,而且在对立性代表人物连续遭遇悲惨结局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这时在曹操的眼中,杨修的任何表现,都不再是个人的偶然性行为,而是清流士大夫集团中对立情绪的流露和反映,是一种带有政治意图的集团性行为。其政治意图至少有二:一是给眼下自己的施政制造种种不安定的因素,变相为汉室张目;二是想在自己的子嗣之间制造对立,以便在自己去世之后,分裂和瓦解曹魏的统治核心,为振兴汉室做远期的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就像对待孔融、荀彧、崔琰那样,对杨修起了杀心。
以上我们探究了杨修本人身上的关键性死因。然而杨修之所以被杀,还有他身外的触发性原因。触发性原因的第一条,就是魏讽结党反叛的事件。
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即“鸡肋”一事发生的前后,曹操竟然连续遭遇了两次严重的军事挫败:在此之前,刘备斩杀夏侯渊,并且迫使曹操撤退而完全取得汉中;在此之后,关羽又在樊城一线发起猛攻,水淹曹军,俘获于禁而取得大胜。西线与中线的两处大失利,使得曹魏内部大为震动,以至于曹操有意将汉室迁出许都以避关羽的锋芒。与外部的遭遇严重挫败遥相呼应,当年秋九月,魏王国封地的都城邺县,也就是曹操的统治中心所在地,又发生了轰动一时的魏讽结党反叛事件。《三国志》卷一《武帝纪》裴注引《世语》有如下记载:
讽字子京,沛人。有惑众才,倾动邺都。钟繇由是辟焉。大军未反,讽潜结徒党;又与长乐卫尉陈祎谋袭邺。未及期,祎惧,告之太子。诛讽,坐死者数十人。
史文叙述魏讽其人,因为才能非凡迷惑众人,曾经令邺县都城的人们为之倾倒;留守邺县的魏王国首席大臣,即相国钟繇,极为赏识他的才能,因此聘请他担任相国府的重要官职;然而魏讽却暗中联络一批文武官员,准备一举攻占魏王国的都城邺县,反抗曹操;由于被人告发,所以被魏王的太子曹丕下令处死,因此受到牵连而被处死的有数十人之多。
这一重大案件,正好发生在曹操从汉中撤军的回程期间,即史文所说的“大军未反”之时。“未反”者,还没有返回邺县都城之意。途中的曹操得到报告,大为震惊,不仅下令将元勋级的重臣钟繇,撤掉其相国职务,而且因此特别下令,要求赶快遴选出一位如同西汉著名监察官诸葛丰,即诸葛亮先祖那样的人,来担任自己魏王国封地中的总监察官,以便更加有效地震慑和打击叛乱分子,事见《三国志》卷十二《徐奕传》。
魏讽反叛事件,应当是促成曹操最终下令诛杀杨修的触发性原因,理由如下:
一是两个事件,在时间上紧密相连。《资治通鉴》卷六十八,在建安二十四年“九月”之下,首先叙述魏讽结党反叛一事,紧接着就叙述杨修被杀一事,先后顺序非常清晰,明显呈现出前因后果的关系。
二是两个当事人,在关键性的个人特点上又极其相似。
魏讽其人,才智非凡。上面所引《世语》,已经说他“有惑众才”。另外,《三国志》卷六《刘表传》裴注引《傅子》记载,也说他“以才智闻”,即以才智非凡而闻名。这一点,当然与杨修极其相似。
魏讽其人,又具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上面所引《世语》,已经说他当时“倾动邺都”。另外,《三国志》卷十四《刘晔传》裴注引《傅子》又记载:“太祖时,魏讽有重名,自卿相以下,皆倾心交之。”说是在曹操在位时,魏讽名气很大,就连卿相级的高官,都会与他倾心交往。这一点,也与杨修极其相似。
魏讽其人,当时又担任了魏王国中很重要的职务。据《三国志》卷十三《钟繇传》记载,魏讽是在钟繇的相国府署中担任西曹掾。钟繇所担任的相国,是当时曹操魏王国的首席下属,就相当于曹操当时依然兼任的汉朝丞相。魏讽所担任的西曹掾,则是钟繇相国府署中,负责官员任命的人事主管,实权不小;而杨修所担任的主簿,则是曹操丞相府署中,负责文书处理的文书主管,实权也不小。两人都在魏王国的统治核心圈内掌控权力,这一点,两人更是极其相似。
才智非凡,具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又在魏王国统治核心圈内掌控权力,这是结党反叛曹操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魏讽正是具备了这些条件,所以将结党反叛付诸行动,同样具备了这些基本条件的其他人,难道不会步魏讽的后尘,一旦碰到机会就铤而走险吗?
刚刚经受了魏讽事件强烈震动的曹操,面对天天在自己身边随从的杨修,以他生性多疑的性格而论,他不能不从两人已有的多种极其相似上,产生以上的联想。何况杨修在家世背景的复杂和深厚上,已经远远超过了魏讽,在对清流士大夫集团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上,更是远远超过了魏讽;要是杨修步其后尘,那么他所造成的政局动荡和险恶后果,肯定也要远远超过魏讽。只要曹操心中产生这样一层忧虑,杨修就基本上死定了。
促成曹操挥动屠刀的第二条触发性原因,与他的年龄和健康有关。《三国志》卷十九《曹植传》在叙述曹操最终决意处死杨修的原因时,第一句说的就是“太祖既虑终始之变”。这句话很有深意,既是指曹操忧虑杨修不能做到有始有终,最终会变成第二个魏讽,更是指他忧虑在自己生命终结而子嗣继位的开始,再度发生类似魏讽作乱的集团性政治反叛。
客观而论,多年在外征战,军国事务繁重,肯定会对曹操的健康有所损害。而他眼下,刚刚经过两个多月极其艰苦的长途行军,风餐露宿,往返跋涉翻越高峻险陡的秦岭,从长安前往汉中,又从汉中撤回长安;同时,又经受了两大战场的挫败和魏讽反叛的震怒。这一切,更是大大加重了这种损害。如上所述,曹操是在他病死的一百多天之前,才下令处死杨修的。那么他在下令的时候,六十五岁的曹操,健康状况肯定已经非常不好。如果说,在自己还健在的时候,魏讽之流都敢于在自己政权的中心城市邺县结党反叛,那么一旦自己去世,年轻而缺乏经验的子嗣继承权位,那么类似于魏讽的危险人物,岂不更加嚣张猖狂?为了身后的政局稳定,必须尽早清除这些危险人物才是上策。只要曹操心中再加上这样一层“终始之变”的忧虑,杨修就不是基本,而是完全死定了。
总之,杨修之死最为关键的原因,还在于他复杂而深厚的家世背景,特别是其父杨彪与曹操的生死恩怨。用史书上的话来表述,就浓缩在“袁氏之甥”这四个字当中。已经有此特殊的家世背景,又加上在此特殊的动荡时刻,在此特殊案件的触发之下,在此特殊年龄和健康的忧虑之中,曹操终于向杨修挥动了屠刀。说他死于个人聪明才智的两个“过分”,即过分地突出和过分地显露之上,恐怕就太表浅了。